此後過了幾天消停日子,折柳實在是想不到她現在能做什麽,不管那劉老太監是誰的人,皇上和太後之間都已勢同水火。


    她也就隻能把手裏的金銀細軟歸攏歸攏,用心地照顧著小廚房那一攤子事情。平安托人給她送了把銀錐,也不知道哪裏弄的,手握處做成了個觀音模樣。


    鳳蝶看了也說巧得很,她針線上的手藝好過折柳好多,給這小小的暗藏殺機的銀製觀音像做了身白衣服,與荷包掛在一處,淑妃看了也說好得,倒沒看出是個凶器。


    折柳閑來無事時候,就用手摸摸那個銀錐,心裏也踏實一些。看著小廚房封了灶,又看著茶房準備好了明天的茶葉,她這才慢慢朝著自己屋子裏走過去。


    已經是盛夏了,因著四周到處都是磚石建築,沒什麽高大的樹木更沒有河流,這宮裏的天氣總是更熱些,也就隻有晚上才涼快些。小宦官小宮女們也都沒怎麽睡,三五個一群地在院子裏坐著。


    這幾日,她不被淑妃待見的事情已經傳遍了整個端熹宮,連帶著這些小宮女也有點壓服不住了。所幸小廚房和茶房總算她還壓製得住,不然以淑妃現在的狀態,折柳略有點疏忽估計就要拉出去打板子了。


    看著也沒什麽人和她打招呼,與前幾日迥然不同,折柳又有些氣悶。她朝著端熹宮正門走過去,準備站一站,看看天上那一輪滿月和幾顆寂寥的星子。可才走到一半,居然從神武門方向隱隱傳來了喧囂聲!


    她奔過去,一看,那邊天空甚至都映著火光!


    滿院子的小宮女小太監都慌了,有奔過來看的,也有哭了的,甚至還有想要奪門而逃的。折柳也沒管這亂了一地的人,有異心的人倒是走了的好,這樣時候,亂跑反而更容易出事情。


    從神武門外麵打進來……是皇叔平王!


    今天是芍藥值夜,折柳急匆匆衝了進去,用力叩門。


    “芍藥!快開門!出事了!”


    裏麵立即響起一陣翻箱倒櫃的聲音,好像還有什麽東西被撞倒,折柳愣了一下,卻見芍藥披著衣服就開了門。她顧不上別的,趕緊推開她進門,“神武門那邊打起來了!快服侍娘娘穿上衣服!”


    “打起來了?”


    淑妃也並沒睡,燭光裏倒顯得她香腮如雪、霞飛雙頰,折柳顧不得其他,拉過旁邊的衣服就扶起隻著了肚兜的淑妃,“娘娘,八成是平王從神武門那邊打進來了,我們得藏一藏才行!”


    看著淑妃手軟腿軟的樣子,折柳咬著後槽牙,真恨不得剛剛沒來通知她,直接自己藏了!


    她在心裏慢慢給自己打氣,這位皇叔好歹是淑妃的姨夫,那位平王妃聽說和平王感情也是極好的。如今平王打進來,這裏倒是比外麵更安全些。


    不然,如果沒有這層關係,不管誰贏,這淑妃隻怕也是凶多吉少。


    “我們去哪裏?去哪躲著?”淑妃已是慌了,“折柳,不然我們去冷宮吧!”


    “娘娘!”


    倒是芍藥反應得快些,她一把握住淑妃的手,淑妃也跟找到了主心骨一樣聽著她說。


    “別怕……平王妃可是您姨母!”


    折柳再看不下去了,她匆匆丟下一句去叫醒其他人,顧不上踢了地上翻到的凳子,趕緊跑出去。


    外麵已經亂成一團了,甚至能看見勤政殿方向已經傳來了火光!平王也不知道籌措了多少兵力,四處都是喊殺聲!她就走這幾步的功夫,還能看見一個小太監捂著肩膀從端熹宮門口跑過去。


    平安……平安所在的都知監可是離著勤政殿最近的啊!都知監……都知監……


    隻盼望那亂兵趕緊打到了那狗皇帝寢宮!誰做皇帝都是無所謂的,平安若是有個好歹,她還怎麽活!


    折柳用力地攥緊了帕子,強吸了口氣,去叫鳳蝶。


    鳳蝶正睡著,她今日又去找了她那相好,傍晚才回來,顯是累了,睡得正香。折柳用力推了她兩把,還不待她說什麽,這端熹宮外居然就響起了尖叫聲和喊殺聲!


    鳳蝶立時滾下床躲了進去,折柳恨得咬牙切齒!


    竟是沒一個頂用的!


    她摸了摸腰上的銀錐子,想了想不保險,忙塞進袖筒裏的暗袋,又把上麵拴著的絡子繞在手腕上。她把準備好的碎金銀塞進衣襟裏,才要操起床上的木枕,門就啪地一聲被踹開了!


    “就是她!她就是先頭侍奉過昭美人的折柳!”


    秋千那賤蹄子!


    雙手反縛在背後,被一行兵丁押著,還有人伸出手來拽她腰上的荷包和頭上的簪子,這讓折柳萬分慶幸剛剛把那銀錐藏進了袖筒。


    “快點!快點!”


    領頭的滿臉不耐煩,折柳也不知道他是什麽官階,隻得陪笑道,“這位軍爺,奴婢可是淑妃身邊得用的……”


    “閉嘴!”那人凶神惡煞地喝止了折柳,又用刀鞘打掉想要揉搓折柳一把的兵卒的手,“這可是平王點名要的人!想占便宜,事成之後那紅玉樓裏的姐兒不隨你挑?!別這時候添亂!”


    “是是……”


    被這一批人裹夾著,折柳幾乎隻能小步跑著才能跟上,她的心狂跳著,不知道這前去等著她的是什麽命運。


    奇怪地,看著都知監方向並沒有什麽亂象,她的心居然就安定下來了。也不去管臉上的眼淚,她的頭腦反而從未有過的清醒。


    提到了昭美人……


    平王一定是想把淫辱母妃的罪名加在皇帝身上!


    ***


    來到勤政殿,折柳被人吆喝著押了進去。


    似乎看她是個哭了一路的弱女子,幾個兵丁也未多麽嚴肅地押著她,隻是踹了她幾腳,讓她進去勤政殿最裏麵的正屋。


    顧不上觀察什麽,折柳一進去,就被踹得挨著牆跪在了地上。和她同樣跪著的,還有一個頭發胡子俱都花白的老頭,皇上正擁著被子赤腳站在中央,一臉的陰沉神色。


    “這侍女我也帶來了,你可還有什麽好說的?”


    皇帝陰沉著臉,聲音像是從九幽地獄裏傳出來的一樣,讓折柳都激靈靈打了個哆嗦。


    “朕是皇上……這天下……”


    “你隻是個嗣子!要不是我不想染上太多殺孽,早殺了你了!這禪位詔書,你是寫也得寫,不寫自然有人代你寫!我大楚朝皇室雖然人丁不旺,但也不是你這種八竿子打不著的雜種能做的!”


    平王說得激動了,踏上一步,和皇帝大聲吵起來。他們說得又快又疾,中間夾雜著許多之乎者也,折柳聽不懂也無暇去聽。她沒忍住,迅速用眼角瞥了一圈周遭的形勢。


    她右前方是站在中央的皇帝和一個跪著的花白胡子老頭,老頭沒被縛。


    她左前方是兩隻繡墩、太後正坐在其中離她較遠那一隻上。平王正激動地站在太後和皇帝中間,平王身後是兩名親兵和一個臉頰消瘦的老頭。


    這些人的位置都較她靠前,拜剛剛進來的時候那幾腳所賜,折柳現在跪的地方是麵對著的是所有人的後背。想來這些人大概也沒覺得一個雙臂被縛哭哭啼啼的小宮女能做什麽吧?


    她最擅長的就是打絡子,此時已把那根銀錐子滑了出來挑送掉了手腕上的繩結。


    平王又朝著皇帝方向踏上一步,伸腳去踹他,“你閹了我表弟的時候爽不爽?你猜我會不會讓你這胯丨下的龍根留著?!”


    “蔣超清!你個逆臣賊子……”


    跪在折柳右前方的老頭聲嘶力竭地罵著平王,平王氣得推倒了皇帝,過去用腳踹那老頭的嘴,老頭抵擋不及,滿嘴鮮血地倒在地上。平王還不滿意,又去用力踩著他扶在地上的右手,用腳反複碾壓,“我才是正統!我才是這天家血脈!我那混蛋哥哥當年爭贏了我,連死了也不讓我……不然哪裏輪得到這雜種!”


    皇帝狼狽地倒在床上,門口的兩個親兵反而笑出了聲。


    外麵亂了起來,那麵頰消瘦的老頭和兩名親兵並太後都朝著窗外看去,折柳一咬牙,從地上站了起來,拎起那繡墩不要命地朝著平王的頭上砸去!


    大丈夫生不能就五鼎食。


    ——死便就五鼎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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