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掄出去之後,就再沒有回頭路了。


    她不是為了那懦弱的、靠在床上隻會鬣狗似地凶狠地瞪著人的皇帝,她為的是自己的命。


    作為這麽一個不光彩的皇家秘聞的證人,如果平王真的登基了,她大抵也活不了了。


    折柳咬緊了牙,齒縫間甚至有一絲甜甜的血腥氣,她用力地把那繡墩朝著平王的頭上砸了下去!


    沉重的繡墩重重地砸在平王的頭上,平王整個人往前踉蹌了一下,直挺挺地撲倒在地上。折柳看不出他是死是活,而那過於沉重的繡墩在這下之後也已經飛了出去,幾乎砸到地上的花白胡子老頭。


    顧不上想什麽,皇叔不死,她就死定了!


    折柳把那隻仍舊吊在她手腕上的銀錐拎起來,蹂身撲上,狠命地朝著地上躺著的皇叔紮過去。可是,還沒等她挨到邊,那邊的親衛已經反應過來了!她感覺肩膀上重重一痛,不知道被什麽東西打到,整個人朝著旁邊栽倒過去。


    所幸,她倒下去的時候,正看見那花白胡子老頭已是拎起了那繡墩,就著撲倒在地上的姿勢死命地又對著平王的後腦來了一下!


    這下應該死了吧?


    折柳仍舊拚命地往平王的方向掙紮著,可是侍衛已經反應過來,兩人上去正要拉開那老頭,卻被老頭看似孱弱的身軀裏突然爆發出的聲音唬得倒退了一步。


    “死了!”


    “死了!”


    “亂臣賊子已服誅!”


    “首惡已除,從犯不咎!”


    折柳一側肋骨磕在小幾上,可是看見那老頭搖搖欲墜的身影,還是趕緊爬起來去攙扶了他一把。雖然已經把平王敲死--是死是活還未知,折柳根本就沒看見這老頭有去探鼻息的動作--但是局勢還沒定下來!


    那隻知道發狠卻絲毫不知道來幫上一把的皇帝終於反應了過來,連忙隨著老頭說道,“首惡已除,從犯不咎!”


    老頭又向皇帝作揖--他的腿似乎骨折了已經站不住,自然也無法下跪。折柳扶著他,心裏暗暗納悶,想不到這老頭拖著斷腿居然也如此雷厲風行。


    “請皇上加封劉思釗為淮南王!請皇上為太後加尊號!”


    “準了,擬旨。”


    “請皇上遷何平為荊州刺史!”


    “準。”


    這句完畢,折柳就看見那臉頰瘦削的老頭跪下來叩首。


    似乎是被今天的遭遇嚇破了膽,這個不知道什麽職位的老頭所請,皇帝一一答應了。


    眼看著平王死在麵前,太後麵色竟無一絲波動,她隻淡淡地說了一句皇上有心了,就重新坐了回去。


    折柳聽著手上扶住的這老頭一句一句地說著,皇帝一句一句地答應著,卻冷不防突然聽見提到了自己!


    “請皇上封此義勇宮人為尚宮。”


    “準了。”皇帝複雜地看了折柳一眼,又加了一句,“折柳是吧……朕記得你了。”


    顧不得手上扶著的腿斷了的老頭,折柳趕緊跪下叩謝天恩。


    她跪下的時候,正在撲倒在地上的平王旁邊。叩謝之後,她偷偷地伸出手去試了試平王的鼻息,卻發現的確是死了。


    也是,那繡墩說不得也有三四十斤,又是砸的後腦,還是兩次……


    皇帝讓她平身後,折柳趕緊附耳在老頭旁邊,“是死了。”


    老頭碰了碰她,似乎有東西要遞給她。折柳把那東西接過來,手上摸了摸,卻似乎是塊玉佩。觸手溫熱細膩,是好東西。


    不過這玉石質地還在其次,這老頭發布政令如此迅速,又得皇帝信任,連壓著皇帝給太後加封的旨意都通過了。更難得的是做事情滴水不漏,連她這個宮人的賞賜都沒落下。


    說不得是中書省哪位值夜的重臣了。


    既然能遞得這麽塊玉佩來,顯見得是領了情了。折柳把那東西袖了,低下頭,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氣。


    過了半響,先前被隔絕在外的司禮監幾位大太監就哭著喊著找了過來,折柳見有人接管了,趕緊就退下了。


    潑天似地功勞她都立過了,現在若是再在皇上麵前晃來晃去,未免就有邀功之嫌了。雖然皇帝已經許諾給了她一個尚宮,但是什麽時候著落且不知道呢。


    出了勤政殿,折柳沒理會湊上來的小公公,一陣風似地朝著都知監去了。


    平王帶進宮的士兵已經被收攏帶走了,皇帝雖然親口許諾不遷怒,但是以建平帝素來的德性看,怕是沒幾個人相信的。


    都知監此刻正亂做一團,折柳從後麵繞過去的時候,正看見牆上爬著個人。她心下一動,站在那裏喊了一聲。


    “平安?”


    她話音剛落,那人立時朝著他這邊扭頭,不是平安又是誰!


    平安看見折柳,立即要從牆上翻過來,卻反而笨拙地直接掉了下來,他連衣裳都顧不得拍一下,即刻連滾帶爬地手腳並用衝到她跟前,“你怎麽過來了!這宮裏兵還沒撤幹淨呢!遇見人怎麽辦!”


    折柳看見平安臉上蹭著一塊黑灰,袍子因為剛剛的動作也撩了起來掖在褲腰裏,甚至還露出一截白色的裏衣。


    她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可是還不及說話,兩行淚就先流了下來。


    “怎麽了怎麽了?”平安看見折柳這樣子,立時急了,他抓住折柳的肩膀上上下下地看了一回,“怎麽啦?出什麽事了啊?你倒是說話啊!”


    “我沒事……”


    折柳再忍不住,一把抱住平安,在他肩膀上亂蹭一氣,“讓我哭一會兒……”


    平安的肩膀寬闊而溫暖,整個人伏在這樣的懷抱裏的時候,讓她想起了那已經不存在的家。


    ***


    抱著平安大哭了一氣,折柳擦了擦眼睛,回了端熹宮。


    現在可不是互訴衷腸的時候,就算她很可能馬上就要離開端熹宮,現在也還要好好回去做她的端熹宮宮女。


    在皇上麵前搏命都搏過了,其他小節自然更要做好。尤其這建平帝最是個多疑的,她但凡不守本分一點,大概都會被猜忌成恃寵生嬌。


    天色已然亮了,端熹宮此刻已經連個當值的人也沒有,小宦官宮女們都不知道躲到哪裏去了,折柳一眼就看見茶房路子上的銅茶壺已經燒得黑漆漆的,怕是不知道燒幹了多久。


    隻要沒點著哪裏就好,她現在且還顧不上這個,趕緊進了正殿去尋淑妃。


    “折柳!你怎麽回來了!”


    看見折柳回來,秋千一個激靈從本來坐著差點腳凳上站起來,下意識地就擋在了折柳麵前。


    折柳瞥了她一眼,徑自繞過她的手走過去了,徐徐給仍舊攬著芍藥的手坐在那裏的淑妃行了一禮,這才把勤政殿的事情說了。


    她沒刻意渲染自己的功勞,然而也沒有省略什麽,把事情麵麵俱到地說了一遍,淑妃仍舊坐在那裏回不了神。芍藥微微拍了她一下,她這才緩過神來,“辛苦你了……要是沒有你,我這……也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皇上與娘娘自然吉人天相,奴婢不過是盡了自己本分罷了。奴婢隻是時時刻刻都把皇上、把這端熹宮放在心裏,也是仰仗了皇上的洪福齊天,這才能做了這麽點子事情。”折柳瞥了一眼仍舊在一邊站著的秋千,“娘娘怕是不知道罷,那叛逆派兵來索要我的時候,秋千倒是第一個把我送了出去呢。”


    “我生死都是小事,可那叛逆卻是要拿我捉皇上的把柄呢!”


    “折柳你辛苦了,這秋千就交了我處理吧。”


    淑妃還沒說話,端熹宮的大姑姑先出了聲。


    這位很少在人前出現,可是卻連淑妃都不得不敬重幾分。這宮裏,有頭有臉有職司的宮女本就比尋常小妃嬪更有權勢。折柳之前犯錯了,都是直接去找這位姑姑領罰,閑話都不敢多說一句的。


    可是現在…………


    雖然旨意還沒下來,但是尚宮——那可是尚宮局、也是六局中最尊貴的兩位姑姑!尚宮局和內官監這兩處,不但管著各類文書簽發,甚至還掌管著最重要的內外交通之職,就連司禮監太監們出門,也說不得要找尚宮們簽發文書的!


    折柳看也不看大姑姑一眼,隻是盯住了淑妃,等她開口。


    淑妃的臉色越發白了些,她張了張嘴,還是說了出來,“來人,秋千拉下去,杖責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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