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柳先是被她猛地跪下來嚇了一跳,隨即又被她的話一驚,眼睛不自覺地就朝著她的肚子看過去。


    難不成是有了?


    那廂平安也嚇了一跳,眉頭皺了起來。


    “你別跪著,起來,好好說話。”折柳沉聲說道,雖然不高興,可是既然都求到跟前來了,少不得也得問上幾句,“先前我聽說,你那相好可是受了傷?你這是有身子了、所以想見他?怎麽這麽糊塗呢……就算你見了,不也得打了麽,難道你有那膽子生下來?”


    鳳蝶跪在地上,早就是一臉的淚水,“我哪裏是有身子……折柳,你知道我雖然好強些,可是不是那傻的,怎麽會有身子?我是教他傳了花柳病!”


    平安麵上已露出哂笑來,他雖然不知道鳳蝶的相好是個侍衛,可是也猜得□□不離十了。畢竟,那沒了根的太監可傳不出花柳病來。


    “鳳蝶姑娘,且先不說你那相好人怎麽樣,如果他不當值,你想見他卻是千難萬難的。真要是幫你見到了人,我和你折柳姑姑這人頭,也差不多該落了地了。再說……這花柳病可是治不好的,我料你那相好也沒幾日活頭了罷?”


    鳳蝶扭過頭去看了平安一眼,又複轉過頭來看折柳,她似乎伸出手想抓折柳拖在地上的裙擺,卻在伸出手到一半的時候縮了回去。


    “折柳……我既是得了這病,就知道自己必是治不好的了。可是……可是我隻想見一眼那冤家!這麽久了,難道就沒有一句真心話嗎?”


    “見一眼是不可能的。雖然出入這事情是我管,可是還有個李尚宮呢。更別提因著前段時間那事,現在正盤查出入記錄。”折柳掐死了鳳蝶這想頭,又勸她,“再說,見了又能如何呢?連花柳病都被傳上了,你還想見他做什麽呢?這病……是那輕易能得的嗎?”


    她看鳳蝶臉色白得像鬼一樣,連臉上厚厚的粉都遮不住了,“你瞞著這病可有多久了?一旦被發現了……你可想好了後路沒有?”


    鳳蝶頹坐在地上,雙眼無神,“我哪裏還有什麽後路呢……發現不發現的、橫豎就是個死,得了這病我也活不了多久了,萬一被發現了,挪出去還是好的,萬一娘娘心狠些……”


    “那你還想著見那沒良心的!”


    折柳恨不得把她拉起來給兩個耳光才好,可卻隻能咬著牙替她謀劃,“你體己也攢了不少了,不如報個什麽惡疾趕快挪出去才好,挪出去好歹也過一兩天消閑日子。這病雖說是不好治,但是也聽說過有那自己慢慢好些了的——總比你在端熹宮等著被娘娘打死強!”


    “我哪裏還有什麽體己銀子……先前他說投出了好大一注銀子,手上暫時周轉不開、又怕被爹娘知道,我就都與了他了……”


    說到這裏,鳳蝶用手捂住臉,嗚嗚地哭了起來。她從袖子下露出的一段手肘處,有幾個拇指蓋大小又腫又亮的包。


    “那你見他,是要問他要銀子?還是就是不甘心?”


    折柳幾乎想上去踢她兩腳,可是鳳蝶這性子雖說要強又刻薄,可一旦陷進去,卻也是怎麽說都沒用的——都被弄成這樣子,還不忘記替那人說話!


    一直坐在旁邊默默不語的平安這才又問了一句,“你那相好的,姓甚名誰?”


    鳳蝶聽了這話,一時像聽見了什麽佛語綸音,立時轉過身去爬了兩步,跪在平安麵前,“奴婢那相好的姓祝,叫祝鵬飛,是個千戶,家裏住筒子……”


    “行了行了,又不是那等沒著落處的人,有個名字也就行了。你倒是能鑽營……居然連千戶也勾搭得上。”平安定定地看了跪在地上的鳳蝶一眼,複又笑得眼角都是笑紋,“我隻問你,我要是有法子讓你和你那相好的見一見,你可願意?憑什麽法子都願意?”


    “願意!我願意!”


    鳳蝶在地上又磕了兩個頭,看得折柳轉過臉去不忍再看。她剛一轉過臉去,就聽平安慢悠悠地道,“閹了他……也願意?”


    折柳猛地轉過頭去看著平安,卻見他一臉認真。鳳蝶卻是咬咬牙已經答應了,“奴婢這時候,怕是怨他的心思比想他的多多了。左右我已活不了多久,教他來著宮裏陪我幾日也是好的!”


    “叫他陪你卻是不成的……”平安的聲音和平日裏與折柳說話的時候迥然不同,聽著倒有些密諜司大太監的樣子了,“我倒是有法子,不過卻得要你一條命幫一幫。”


    折柳已差不多猜得了平安要做什麽,無非就是把這事掀開在皇帝麵前。他要閹了那侍衛還是小事,主要還是想收編一支飛羽軍為密諜司所用吧?


    現在的密諜司雖然直屬皇帝,又有出入皇城的權利,可也隻是幫著皇上打聽一些明麵上的事情罷了。真的要緊處,又哪裏是淨身了的宦官可以混進去的?


    說是密諜司,其實也就是幫皇帝收集收集皇城裏的流言蜚語、探查些明麵上的事情罷了。可是如果收編了一部分飛羽軍,豈不是能真做了密諜司?


    平安的眼睛眯了起來,隻直直地看著跪倒在地上的鳳蝶,“咱家也不瞞你,這事情與我也是有大大好處的,能保你的命我還是盡量保一保,可卻是不敢保證……”


    “不用保我的命……隻要他也進得宮來,我這條命就與你拿去!”


    自鳳蝶進了這屋子裏來,這句話倒是她說得最堅決的一句了!折柳聽著她的聲音,心裏也有一絲不忍。平安雖是說盡量保她一條命,可是建平帝的脾氣最是捉摸不定,前陣子叛亂的時候,飛羽軍在神武門又是觸之即退。平安這麽一報上去,幾乎可以說是有八成的把握……可這鳳蝶的性命卻十有八丨九是留不住的。


    鳳蝶似也知道這一點,她從地上站起來,把袖子放下來,甚至還回頭衝著折柳笑了笑,“這一身的膿包別嚇到了你。”


    她又捋了捋頭發,對著平安認真道,“平安公公不必擔心我,你教我怎麽說,我必是怎麽說的。我與他勾搭上,本也有淑妃娘娘的意思在裏麵,今天來的時候雖然慌亂了些,也不必小覷於我。現如今,連這等髒病都被他傳了,可知這必不是個好的。我左右活不長了,他也未必能活多久,能叫他進這宮裏來過兩天我過的日子,我也就舒坦了。不然,一想到我在這宮裏點燈熬油地、連體己銀子都與了他,他卻在宮外不知哪快活,我這心裏便針紮似的……”


    複行了一禮,鳳蝶沒再說什麽,隻施施然出去了。倒是又教折柳想起剛去端熹宮的時候、見到的那個神氣活現的大宮女了。


    她歎了口氣,卻見平安一臉著急、不複剛剛那淡定氣勢,大聲地叫了逢春進來,“都是死人嗎!還有能動彈的了沒有!快扶你們主子換了衣服洗了手臉來,桌上的茶具也都砸碎了丟得遠遠地!”


    折柳心頭的陰鬱之氣一掃而光,隻看著平安在那又是跳腳又是親自丟東西。上午的日頭暖洋洋的,從窗子裏照進來,教人心裏也暖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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