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久遠到連現在的右代宮家族都沒出現時的事情了。


    金藏因生有六指,被視作祥瑞之兆,在舊右代宮家族風雨飄搖之時,從分家小子一躍成為當時的右代宮家主。但已被長老們榨取掉最後一點血液的右代宮,早就是名存實亡。


    空有傀儡家主之名卻鬱鬱不得誌的金藏非常煩悶,甚至萌生死誌願,主動參軍到前線,等待著死神的降臨。


    但他沒等到死神,卻等到了一見鍾情的愛人,那就是貝阿朵莉切。


    這位貝阿朵莉切當然不是魔女,而是一個徹頭徹尾的人類,並且有著非常顯赫的背景身份。為了方便記述,將這位金藏遇見的意大利高官之女,稱為貝阿朵莉切一世。


    在意大利戰敗後,秘密派遣過一小隻潛艇部隊,押送十噸黃金作為日後“複國之資”,貝阿朵莉切一世也作為翻譯與外交隨行。行至軍用設施已經瀕臨廢棄的日本小島時,遠渡重洋的潛艇報廢,徹底無法啟動。


    這座小島,正是金藏等最後一批駐軍所在的小島,亦也是日後成為右代宮家族私有領地的,六軒島。


    護送黃金的意大利軍人與圖謀黃金的日本駐軍爆發械鬥,最終以兩敗俱傷為結局,大難不死的金藏至此大徹大悟,回到日本以這十噸黃金為本,開創了赫赫有名的新右代宮時代。


    這也便是金藏時常對外人聲稱,自己得到黃金魔女貝阿朵莉切賜予十噸黃金開創家業的故事原型了。


    在事業上一帆風順的金藏,卻在情場上難得善終。他與兩情相悅的貝阿朵莉切一世的確度過了一段美好時光,但或因水土不服,或因思念故國家鄉,憂慮成疾的貝阿朵莉切一世在幾年之後一病如山倒,留下繈褓中嬰兒與悲慟萬分的金藏,撒手人寰。


    再往下,就是貝阿朵莉切二世的故事了。


    貝阿朵莉切二世正是樓座兒時所遇見那位“森林中的魔女”,被稱作魔女的她不會使用魔法,卻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因為這位貝阿朵莉切二世,正是金藏與一世愛情的結晶,徹徹底底的人類。


    痛失摯愛的金藏無法接受貝阿朵莉切從自己身邊離開的事實,那無處傾倒的滿腔熱愛,讓他改變了自己眼中的事實:貝阿朵莉切沒有死亡、沒有離開他,隻是更換了身體,轉世重新開始。


    在日益扭曲的愛情驅動下,金藏無法以父親看待女兒的目光去對待貝阿朵莉切二世,反而是懷著隱秘欲/望將其撫養長大。在金藏的刻意培養下,貝阿朵莉切二世與金藏記憶中的愛人形象日漸重合,無法控製住這份愛戀的金藏,犯下了滔天大罪,留下了日後所有悲劇的起因。


    金藏狂熱而扭曲的愛戀並非貝阿朵莉切二世所想要,但從小如金絲雀一樣被金藏圈養的她,縱使苦惱萬分也不知如何是好。直到樓座誤入她的花園中,將她帶到外麵的世界,在品味過自由的芳香後,墜崖死亡。


    仿佛命運的巧合一般,在最美好的年紀墜崖死亡前,貝阿朵莉切二世也留下了一個剛剛降生的嬰兒。


    為了不重蹈貝阿朵莉切二世的覆轍,金藏痛定思痛,為人父為人祖父的理智戰勝了對貝阿朵莉切的癡戀,他下定決心將貝阿朵莉切留下的嬰兒養育成繼承人,而非貝阿朵莉切的轉世。為了將這份決意貫徹下去,金藏第一次將嬰兒帶到了眾人麵前,並對夏妃霸道的宣稱,這就是他所認定的繼承人。


    但我行我素的金藏大概沒能想到,他這一舉動為嫁入右代宮多年來無所出的夏妃造成了多大傷害,繪羽的兒子讓治已經開始牙牙學語,身為大哥的藏臼卻遲遲沒有子嗣。在這樣一個夏妃都羞愧到難以麵對丈夫的時候,金藏將嬰兒帶到夏妃麵前,強硬塞給她,讓她感受到了何等強烈的屈辱。


    最終夏妃自然是無法控製心中日益高漲的妒恨與屈辱,在養育這個嬰兒數年後,這份妒恨屈辱高漲到了極致,促使她在一次散步中避開傭人故意將嬰兒扔下小土坡。


    至此,夏妃的噩夢結束了。


    金藏所認定的繼承人死亡,作為我們所熟知的貝阿朵莉切三世,誕生。


    被瘋狂所驅使的夏妃沒有注意到,發現她言行舉止有問題的源次就跟在她身後,在嬰兒被她扔下小土坡後,源次即時找回了這個嬰兒,並送到私人醫師南條那裏救治。


    成功挽回嬰兒性命的源次,並沒有盡到自己身為管家的職責,他對金藏報告了夏妃的行為,卻掩蓋了嬰兒尚在人世的消息。因為與金藏既是主仆又是故友的他太清楚了,這幾年來金藏對貝阿朵莉切的癡戀非但沒有減少,反而日益加深。


    若是在這個時候,他將作為繼承人已死的嬰兒再帶回金藏麵前,也許貝阿朵莉切二世的悲劇,又會重演。於是,源次將嬰兒送往右代宮資助的福音之家,讓嬰兒得到安田紗代的新名字,並作為安田紗代長大。


    數年之後,源次將安田紗代帶回了六軒島,以傭人的身份,而作為傭人的安田紗代,遇見了後來讓她不惜化身魔女也要挽留住虛影的摯愛。


    六軒島無限輪回的慘劇,至此拉開帷幕。


    “這便是我所講述的故事,大致上與真實”庫洛說道,“接下來……聽聽貝阿朵莉切自己敘述的故事?。”


    一陣金色的閃光後,與貝阿朵莉切有著相同容貌的人偶出現在了我們麵前,看見人偶的第一眼我就知道這不是真正的貝阿朵莉切,因為它沒有心。


    也許正是因為沒有心不會痛,才能講述出本體無法傾吐出口的話來。


    在長久的沉默之後,貝阿朵莉切的人偶以刻板語調說道:“人們稱呼我的名字,太多。我也不知道,哪個才是真正的我。”


    “作為魔女的時候,人們稱呼我為『貝阿朵莉切』。在大宅中工作的時候,人們將穿著傭人服的我叫做『嘉音』,將穿著女仆服裝的我叫做『紗音』。”


    “在得到福音之家贈予的祝福之名之前,我曾經被人昵稱為小安,全名是安田紗代。但安田紗代並不是我最開始的名字——在我被生下來之時,伴隨著我一同誕生的名字乃是:貝阿朵莉切三世、以及右代宮理禦。”


    “我即是右代宮金藏與貝阿朵莉切二世之間罪孽的證明。”


    “貝阿朵莉切是從一世開始傳下來的名字,一世與右代宮金藏相遇,之後作為右代宮家族顧問煉金師侍奉他,並且賜予了金藏十噸的黃金。”


    沒有心的人偶不知痛,不知疲倦地輕語了起來,宛若歌唱又或是歌劇一般,空靈卻冷漠地訴說著六軒島的真實。


    “在貝阿朵莉切一世被凡世的反魔法毒素侵蝕消散後,金藏收集殘留於世的靈魂,結合家具製造的禁術複活了魔女,使其以貝阿朵莉切二世的姿態重現於世。但是靈魂消散太多導致貝阿朵莉切二世失去了之前的記憶,仿佛新生兒一般對這個世界充滿了好奇。”


    “貝阿朵莉切二世也沒能抵抗住凡世的反魔法毒素侵蝕,在一世死亡短短二十年之內同樣死亡了,之後金藏又一次重複了複活魔女的儀式,於是貝阿朵莉切三世誕生了。”


    “但是兩度的轉生讓魔女的靈魂已經極度衰弱了,在貝阿朵莉切三世誕生之初甚至被人類的靈魂壓製住,沒能作為魔女出現。那個人類的名字,就是右代宮理禦。”


    “命運弄人的是,被金藏以子嗣身份交托給右代宮夏妃撫養的理禦,也就是貝阿朵莉切三世,遭到了夏妃的殺害。因為夏妃認為繼任而來的理禦是對自己多年來無法生育的譏諷,甚至控製不住心中的憤恨。而右代宮夏妃如此可笑的自卑心,一直持續到朱誌香的誕生後才終於有所延緩。”


    “但是,正因為被夏妃殺害了的右代宮理禦不複存在,被人類靈魂所壓製魔女終於複蘇。而貝阿朵莉切三世的靈魂也終於在數年的修養之中恢複完好,再度以魔女之姿支配了這個幼小的身體,讓原本已經死亡了的右代宮理禦,作為安田紗代活了下來。”


    “如果貝阿朵莉切三世的記憶一直無法恢複,一直以安田紗代的身份活下去的話……也許就不再會有後來的悲劇發生了。但可惜的是,悲劇從一開始便已經被注定。”


    “安田紗代被源次悄悄送去了右代宮家族資助的孤兒院福音之家,並且在那裏長大。長大了的安田紗代又作為福音之家輸送到右代宮本家服務的傭人被選中,再一次回到了六軒島上。”


    “啊,何等弄人的命運。作為傭人的安田紗代卻與回來參加親族會議的小少爺戰人相戀,並且互相約定在來年由戰人騎著白馬來迎娶她……定下了白馬之約的戰人卻在來年失信,因為父親留弗夫再娶妻子霧江而舍棄了右代宮之名,足足六年之後才二度踏上六軒島。”


    “絕望的安田紗代在魔女的肖像畫麵前日夜祈禱,期盼著奇跡的到來。可惜的是,直到以為自己是人類的魔女死亡之前,白馬之約都沒能實現。在驚雷落下劈斷了禦魔神社之後,磅礴的魔力重新回到了安田紗代的身上,夢想著戀愛的少女死去了,貝阿朵莉切三世因為記憶的恢複而重生了。”


    “那正是妾身,黃金的魔女,貝阿朵莉切!”


    “妾身找回了在一世時曾經賜予金藏的黃金,並從黃金中提煉出了原先凝聚在其中的魔力,終於拿回了屬於妾身的一切。自此,妾身沉醉在永恒的樂園黃金鄉之中,人間流連的數十年不過一場淺夢,妾身隻需一場深眠,便能讓這些刻骨銘心的記憶,消弭隱匿在魔女千年的時光之中。”


    “但是,妾身從夢中被驚醒了,金藏哀求痛苦也無法挽留下來的妾身,因右代宮戰人在六年之後再度踏足了六軒島,驚醒了!”


    “然而,不幸的意外選中了六軒島,這既非妾身所願,亦非戰人所願,這隻是被俄羅斯輪盤所選中的不幸之。妾身不願讓戰人這樣死去,以魔法將其複活,但這樣的複活,終究也隻是令其暫時想起了生,忘卻了死的虛影。”


    “背負著罪孽的妾身早已沒有未來,隻要戰人還能活著,哪怕隻能在虛假的輪回裏活著,妾身便滿足了。為此,妾身願背負上滿手的血腥,背負上戰人的仇恨與憤怒!”


    “妾身明白,最後的審判終有一日會降臨,妾身無法從流淌於血脈的原罪中逃脫,但即使墜入奈落深淵,即使綻開鮮紅的血肉,妾身也絕不會放手!”


    “但是為什麽……為什麽要打碎妾身的幻想,妾身想挽留住的,不過是戰人這最後一點可悲的虛影啊……”


    人偶無神的雙眼中留下兩行清淚,完成使命消散於虛無。而聽見人偶道出自己內心悲願的貝阿朵莉切,更是泣不成聲。


    遭遇到太多衝擊*實的戰人,終於回想起來自己曾經許下的白馬之約,走到貝阿朵莉切的身邊,神色是無法掩飾的愧疚與黯然。


    由魔女幻想所支撐的怪異世界,已經漸漸潰不成形。


    未能履行的約定,卻悄然烙印在少女心底。


    若察覺不到愛的真諦,便無法看透殘酷背後的秘密。


    通往現實樂園的大門即將開啟,但魔女與亡者卻無法收到彼岸的歡迎。


    在頑固的悲劇命運之中,她曾拚命找尋,也找不到灑落的奇跡。


    孤獨的片翼之鳥啊,為何你在烏雲散去之時,忍不住啼血般的悲鳴?


    “求求您,求求您了,妾身會變得怎麽樣都無所謂,隻有戰人,拜托您救救戰人啊……”結界崩塌已經近在眼前,陽光下戰人的身影也越發透明,無法承受這份痛苦的貝阿朵莉切拉住庫洛褲腳,發出悲戚到靈魂的哀求,“您要什麽都盡管拿去,妾身的命,妾身的靈魂,什麽都好不要讓他消失啊——”


    庫洛低頭,看著腳下涕淚橫流的魔女,神色依然古井無波,語氣中卻也帶上了些許憐憫,“並非我不願,而是我不能。忘記了嗎?你早就已經是我的契約者的,你的靈魂在上一次契約中便已經抵押,現在即使有另一個孵化者在你眼前,你也無法再實現願望了——奇跡這種東西,得到過一次便稱得上奢侈,不是麽?”


    在貝阿朵莉切被打入絕望深淵時,庫洛卻又話鋒一轉,給了她新的希望,“不過,若是有其他人對另一位孵化者許下與你相同的願望,倒也不是不可能。”


    庫洛與貝阿朵莉切,一齊看向了站人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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