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豆群島隸屬於東京都管轄,是太平洋上伊豆半島以南、小笠原群島以北所有小島的泛稱。作為遠離日本本土的海上群島,除去部分被開發為著名旅遊點的旅遊島外,其餘島嶼罕有外來人跡踏足。


    這也是在所難免的事情,身強體壯的年輕人都陸續離開前往繁華都市,隻有上了年紀緬懷故土的老人們,還留在這物資貧乏的海島上捕魚為生。整個伊豆群島的常駐人口總和,不過區區三萬四千人。


    “所以,你跑到這窮鄉僻壤來幹嘛了啊?”遠阪凜單手推著我的輪椅,用挑剔的目光將周遭環境審視了一番,滿臉不愉,說話間嫌棄的意思都快滿溢而出了。


    從踏上新島土地的那一刻起,遠阪凜麵上的嫌棄之色就一直揮之不去,受限於島嶼地理環境,新島機場僅有一個不甚寬敞的停機坪,無法停靠中型機以及大型機,即使有不差錢的老爹提供財力支援,遠阪凜也隻能選擇顛簸簡陋的小型機作為交通工具。


    由於日本國內縱觀東西極為發達的鐵路運輸條件,國內航線基本處於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狀態,稀少的客流量隻能提供勉強維持日常運轉的收入,處在這樣一個朝不保夕也許哪天隨著會社倒閉而失去工作的行業裏,工作人員還能保持洋溢的工作熱情才奇怪哩。


    無論飛機上乍一看還過得去扶手細縫裏藏汙納垢的衛生環境,還是空乘們送過一瓶礦泉水就不聞不問的服務態度,無不彰顯著他們極盡敷衍的行事作風。有輕微潔癖的遠阪大小姐險些爆炸,一路上臉黑的跟木炭似的,說話都帶上濃鬱的怨氣。


    我也無意繼續招惹心情惡劣的遠阪凜去點燃炮仗,摸著鼻子不吭聲,估摸著這位大小姐氣消的差不多後,才開口解釋道:“伊豆群島四麵環海,隻能通過飛機與本土相通,並且航線每周僅有一班、除了少數那幾個旅遊島嶼還有遊船外,其他島嶼稱得上與世隔絕了……既然要探尋隱秘所在,不正是應該來這樣與世隔絕的地方嗎?”


    言罷,遠阪凜麵色稍好,起碼不再老對環境來回挑剔挖苦——也許她並不如表現的那麽嫌棄,隻是為了抒發飛行途中備受怠慢的不滿,才刻意挑三揀四罷了。


    將不滿發泄的差不多後,遠阪凜也回想起了這趟旅途的最終目的,瞅了眼我拿在手上翻看著的地圖,問道:“伊豆群島這麽大,六軒島究竟是其中哪顆島嶼?那麽小的字看得人眼睛都花了。”


    “六軒島距離新島很近,搭乘摩托快艇的話半小時就能過去了。”我指著地圖上新島周圍那塊,“隻是六軒島並非島嶼本名,而是人為後改的名字,但願我買到這份最新地圖上的島嶼名是更新後名字吧……”


    凜沉默了小會,輪椅也不推了,就地停下腦袋湊近過來跟著我一起找了起來。


    二十分鍾過去,我們兩人將整份伊豆地圖上所有島嶼名小字都看遍了,依然一無所獲。


    遠阪凜看的眼睛都酸了,閉上眼捏著睛明穴緩解酸楚,“既然六軒島這個後改的名字沒找到,那原本的名字總該能找到了吧?改名前叫什麽島?”


    她說的好有道理,然而要是知道原名的話,我還需要專門買份最新版地圖並祈求上麵印的是最新版島嶼名嗎?我緩緩抬起頭,看向遠阪凜的臉上滿臉生無可戀。


    此刻,一切意味盡在不言中。


    遠阪凜:“……”


    她危險地眯起雙眼,眼縫中泄露出凶光,似乎評估趁著這裏天高皇帝遠的下手把我做掉棄屍荒野的可行性。


    我被這凶狠眼神盯的打了個寒顫,連忙道:“雖然地圖上是找不到,但在附近找經常出海的漁民們問問看,或許會有知道的。”


    遠阪大小姐在“立刻做掉我然後棄屍荒野”,以及“找漁民問問看實在找不到再下手做掉我”這兩個選項間權衡片刻,果斷判了我一個死緩,“最好這次是真能夠找到,不然的話……”


    不然的話?無需多言,我自己已經腦補出淒慘的一百種死法了。


    皇天不負有心人,連續問過五六人之後,終於有知道的漁民出現了,“六軒島?六軒……你們要找的不會是惡食島吧?新島附近的住人島本來就沒多少,讀音跟六軒相近的也就隻有惡食島咧。”


    磨蹭這麽久時間才終於得到有用消息的遠阪凜已經一刻都不想耽擱下去了,當即便表示希望雇傭這位漁民做向導帶我們前往,酬金一切好商量,大小姐不差錢。


    卻不像聽到我們要去六軒島的消息,這位經驗老道在大海上討了半輩子生活的漁民竟是臉色一變,哪怕酬勞再怎麽豐厚也不願意帶我們前去,接連擺手推拒,甚至開始勸誡起我們。


    “這惡食島可去不得,去不得!”漁民神神叨叨地說道,“原本上惡食島上就有擇人而噬的惡靈,幾十年前有*力的遊行僧侶路過此,不忍見周圍漁民遭惡靈禍害,設下封印還請了一尊神明鎮壓惡靈。結果幾十年前又有一魔女不知從何而來,揭開封印炸毀了神社,隻怕窮凶極惡更甚以往,這惡食島去不得啊!”


    若對於一般人來說,六軒島這一個小小的海島傳說,又是惡靈又是遊行僧侶又是神明又是魔女的,堪稱混雜了佛教神道東西方傳說的大雜燴,一聽便會斥之為無稽之談。可遠阪凜又怎麽是一般人?這樣混雜了神怪僧侶還有西方魔女傳說的故事,簡直再對她胃口不過了!


    漁民見苦勸無效,反倒讓遠阪凜更加鬥誌昂揚想登上六軒島一探究竟後,也隻能歎息著擺擺手,搖頭離開。


    雖說識路的漁民不願充當向導帶我們前往,但我們手上的地圖也不是廢紙啊?先前如無頭蒼蠅般茫然隻是因為找不到六軒島究竟在哪罷了,現在既然知道那流傳著古怪惡靈魔女傳說的惡食島極有可能就是六軒島,我們自己前往不就好了嘛。


    遠阪凜是個女孩子,但是在行事作風上幹脆利落得絲毫不輸男子,堪稱雷厲風行。沒有漁民願意帶我們去惡食島,那她就買下摩托快艇和導航儀自己飆快艇去惡食島!


    在她無往而不利的金錢攻勢下,快艇與導航不過半日便準備好了,這些漁民自己不願意去惡食島,提供快艇導航指個路就能得到高額報酬還是非常樂意的。


    隻是這樣一番折騰,一個下午已經過去的差不多了。我看了眼已經日薄西山將落未落的太陽,感覺現在就出發實在不是什麽好主意,於是開口,“現在都快傍晚了,要不我們等明天再走?”


    “還明天?我現在可是一刻都不想再等了!”遠阪凜瞪了我一眼,“如果不是因為你連名字都沒搞清楚,我們又怎麽會耽擱到現在才出海?!”


    所以六軒島成惡食島這個鍋該我背咯,寶寶委屈,寶寶心裏苦,寶寶本來還想問沒有駕照就去開快艇真的沒關係嗎,但是被已經坐上快艇準備無證駕駛的遠阪大魔王一瞪,寶寶什麽也不敢說了……


    漁民家的摩托快艇多作載貨用途,剩餘空間放一架輪椅是綽綽有餘,隻是這四周既沒有欄杆又沒有扶手的,讓我著實是心驚膽戰了一番,生怕大小姐飆車飆的太hi把我連人帶輪椅都給甩進海裏去了。


    從新島到六軒島的直接距離隻需耗時二十多分鍾,然而這並不代表半小時後我們就能踏上六軒島的土地,作為一個絕大部分土地都未曾開發的原始島嶼,六軒島與海麵相接處基本都是磷石峭壁,像我和遠阪凜沒準備攀岩裝備就貿然前來的,自然是隻能望壁興歎。


    至此,凜那被惡靈魔女傳聞勾得狂熱的大腦才終於冷靜下來,拿出導航儀確認此刻的確身在惡食島前後,才與我對視一眼,問道:“這六軒島這算是找到了,隻不過究竟要怎麽上島?”


    如果是我所知道的那個六軒島,自然是有碼頭的,隻是這個惡食島,我卻不能確定還有專為泊船登陸而設的人造碼頭了。


    瞄了眼快艇的油表,在心中大致估算了下圍繞六軒島一周需要耗費的油,確定即使圍繞一圈找不到碼頭也可以開回新島後,回答說:“也許隻是我們遇上的位置不巧罷了。環繞六軒島一圈找找看?說不定就發現停船上島的地方了。”


    遠阪凜聞言麵露猶豫,她的確對有神怪類傳聞有超乎尋常的興趣,但這並不代表她會衝動得不管在自身安危。此刻太陽已經與海麵相接,等到太陽沉入海底後,在漆黑的海麵上再想安全回去縱有導航儀也不容易。


    “從新島開到這裏來隻花了二十五分鍾,借快艇給我們的那位漁民大哥說這玩意能開一個半小時,環繞一圈後即使找不到上島的地方也能返回新島。”我說道,“隻是凜你得想清楚了,找不到固然返航便是,可若是找到了停船登陸的地方,我們究竟上不上六軒島?”


    當然是要上啊!


    肯定的回答險些脫口而出,卻又被遠阪凜生生咽了下去。她不笨,自然明白在太陽降落時分貿然登上無人島度過黑夜是件多麽危險的事情,可要是真找到了就這麽倒頭返航,她又怎麽甘心?


    此時遠阪凜已經有些後悔自己不顧時間非要現在前來的舉動了,我觀其神色,也知她此刻定時天人交戰猶豫不定,便靜靜等候著她最後的決定。


    片刻後,她咬牙道:“去,當然要去看看。既然都來到這裏了,不繞一圈怎麽說得過去。”


    “那若是找到了能上島的地方呢?”我又問。


    遠阪凜麵上掙紮之色一閃而過,轉瞬化為果斷,“依然返航,在地圖上標注好位置,我們明早再來。”


    也許是上天眷顧,不忍見我們撲騰一天落個空,快艇環繞六軒島開起來沒多久便看見了一片金沙鋪就的淺灘,淺灘不遠處還有柏木修築的小碼頭,從快艇上望去,那碼頭上影影綽綽還有著兩個人影。


    饒是膽大如遠阪凜這樣的人也不禁有些悚然,背上冷氣直竄,扭頭向我問道:“這、這六軒島不說是無人島嗎?怎麽會修建有這樣的碼頭,而且你看那碼頭上,似乎還有人的樣子……這到底是人是鬼啊?!”


    我頓覺無言,大小姐你既然知道怕了倒是把油門鬆開啊!照著這速度,兩三分鍾可不就開到碼頭上去“撞鬼”了嗎!


    快艇的速度不慢,說話間已經開到距離碼頭隻有幾十米的地方。這下不僅我們能夠看清對方,對方一樣也能看清我們了。


    身著管家燕尾服與女仆紗裙的兩人在快艇停靠下的瞬間,齊齊低頭鞠躬,“白少爺,歡迎您回到六軒島。老爺與夫人在書房內已等候多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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