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下周在‘溫故壺’需要處理的是什麽案件?”顧旭沉吟片刻,提問道。


    “這個暫時還不清楚,”上官槿回答,“通常情況下,司首大人會讓我們當天隨機抽一個。”


    “那可以讓小寒也來參加這次實戰訓練嗎?”


    現在,時小寒跟顧旭一樣,也處於踏著層層台階朝著“望鄉台”努力攀爬的階段。如果能夠進入“溫故壺”,參與一次生死之間的磨礪,對她日後的修行也會有極大的幫助。


    “恐怕不行,”上官槿搖了搖頭,“‘溫故壺’中的案件,是有危險等級劃分的。以這次訓練的危險程度,隻有擁有第四境及以上實力的修士才能參加。”


    “可是,上官道友,我也隻是個第三境修士啊……”


    “現在,在整個洛京城裏,根本沒有人把你當做是普通的第三境修士,”上官槿斜瞥了他一眼,“像你這種手握‘名器’、敢於直麵‘凶神’的人,就算是第四境修士在你麵前,都不一定能占到便宜。”


    “那好吧。”顧旭無奈一笑。


    他知道上官槿說的是實話。


    咚!咚!咚!


    就在這個時候,洛京城的鍾聲悠揚響起。


    餘音綿長,經久不絕。


    一時間,它蓋過了喧囂的車聲、馬聲、人聲,仿佛成了天地之間唯一的聲音。


    “大戲馬上就要開始了,”上官槿淡淡笑道,“我們先去河邊占個好位置吧!”


    聽到她的話,顧旭轉身去喊徜徉在燈廊中間的時小寒。


    此時此刻,時小寒已經猜出了數十個謎語,口袋裏鼓鼓囊囊地裝滿了各式各樣的糖果。


    以她嬌小的身材,還有那笑靨如花的模樣,混在孩子堆裏,完全沒有違和感。


    當顧旭喊她時,她立即蹬蹬蹬地跑了過來,嘴裏興衝衝地喊道:“太棒了!終於等到了本女俠在洛京城一戰揚名的時候了!


    “顧旭,我的‘昆吾刀’呢?”


    “在這裏。”


    來時路上,為了行動方便,她暫時把“昆吾刀”放到了顧旭的“閑雲居”裏麵。


    現在顧旭把“昆吾刀”取了出來,遞到她的手中。金屬刀鞘倒映著洛京燈火,煥發著絢爛的光彩。


    鍾聲之後,則是樂聲。


    在河畔的燈樓之中,上百名來自洛京樂坊的女子身著華服,或是吹奏洞簫木笛,或是彈奏琵琶箜篌。


    歡快又隆重的音樂旋律宛若升騰的氣流,氤氳在洛水上空,然後化作磅礴的雨點,揮灑向四麵八方。


    與此同時,一座形如蓮花、雕刻著複雜鏤空花紋的高台從洛水中央冉冉升起。它的外表塗抹著金漆,看上去璀璨奪目。


    在高台的周圍,還隱隱約約可以看到幾天金龍的虛影,在空中盤旋。


    顧旭曾經在書籍裏了解過,洛京城是很多年前大齊太祖皇帝親自主持修建的雄城,其與“天龍大陣”渾然一體。


    在城市的每一個角落,都有可能隱藏著精巧的法術機關,以及複雜的陣紋。


    而“天龍大陣”的陣樞,則是大齊皇帝手中的“泰阿劍”。


    這樣一來,當外敵入侵的時候,整座城市將會在皇帝的一念之間,化作一架巨型的防禦兵器。


    今日,趁著上元佳節的慶祝活動,顧旭便見識到了這“天龍大陣”的冰山一角。


    “上官道友,最近洛京城裏的年輕一輩裏,有沒有什麽厲害人物?”顧旭望著眼前緩緩上升的高台,對身邊的上官槿問道。


    “你呀,”上官槿笑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今天晚上,洛京城的所有人都在等待著你這位拯救了青州府的大英雄登台亮相。”


    “別開玩笑。我隻是替小寒問問。”


    “今日的優勝者能夠得到大量的金錢和丹藥作為獎勵,顧道友你就一點都不心動嗎?”


    “當然心動。隻是出手之前,總得先了解一下情況。萬一遇到難以戰勝的強敵,豈不是就在全城人麵前丟人現眼了?”


    上官槿看了他一眼,態度終於變得認真起來:


    “若要論厲害人物,楚鳳歌算得上是一個。按照他的性格,如果今天他在此地,百分之百會第一個衝上擂台,然後借助自己能夠快速恢複真元的‘野草’神通,挑戰京城裏所有人,從而證明自己是年輕一輩的天下第一。


    “然而,自從聽說你在青州府立下的功績後,他突然受到了強烈刺激,跑去靜修室裏閉關了。


    “除此之外,我還聽說幽州的趙嫣最近也來到了洛京城。她也擁有三品資質,在修行速度上不亞於楚鳳歌和劍閣的蘇笑。如果她今天要出手的話,絕對算得上是個強敵。”


    “趙嫣?燕國公的女兒?”


    “沒錯。”


    顧旭以前確實聽說過“趙嫣”這個名字。


    她是幽州趙氏的嫡出長女,自幼天賦異稟,癡迷武學,掌握著一手精妙的槍法。


    她的槍技,與劍閣蘇笑的劍術,一度號稱大齊王朝的“兩絕”。


    像楚鳳歌這種力求做天下第一的人,一直把她視作勁敵。


    另外,顧旭還聽說過此女性情乖張、不好招惹。


    出於某種不為人知的原因,她曾經一人一槍闖入蓬萊島的宗門,以一己之力挑戰數十名蓬萊島弟子,並且廢掉了不少人的修為。


    當然,蓬萊島並不敢來找她算賬。


    畢竟幽州趙氏有聖人坐鎮,如日中天。而蓬萊島在長老孫朋義修煉《昭冥禁術》失控後,已經日漸衰落,根本沒有能力與幽州趙氏抗衡。


    隻是最近幾年,因為趙嫣一直跟隨軍隊在大齊的邊境作戰,她的身影漸漸在洛京居民的視線裏淡去。


    沒想到今天她又重新回到了京城。


    想到這裏,顧旭走到抱著“昆吾刀”躍躍欲試的時小寒身邊,對她叮囑道:“小寒,如果你稍後遇到打不過的敵人,認輸就好,千萬不要逞強。”


    “你對我這麽沒有信心麽?”時小寒撇了撇嘴。


    “時女俠武藝高強,我自然很有信心,”顧旭低頭看著她,認真說道,“隻是今天這擂台賽,二十五歲以下的年輕人都可以上場,而你隻有十八歲——總有人會仗著自己比別人多修行幾年,來這裏欺負人。”


    時小寒“嗯”了一聲,點了點頭。


    她雖然性格好強,平日裏懶得動腦子,但實際上並不是真正的傻瓜。


    顧旭用如此嚴肅的態度交代她事情,定然有他的道理。


    這時候,燈樓之中傳來一陣激烈的鼓聲。


    一級級階梯如蓮瓣一般從高台上徐徐降下,連接到洛水兩岸。


    萬眾矚目的上元擂台賽,終於正式開始了。


    …………


    第一個登上擂台的,是一個二十餘歲的青年男子。


    他頭戴方巾,身著一件灰白二色的長袍——根據上官槿介紹,這是龍門書院學生的服飾。


    剛一登台,他就向四周拱手行禮,口中道:“在下龍門書院賈秀光,請諸位賜教。”


    在法術的作用下,他的聲音被放大,使得河邊所有觀眾都能夠聽得清清楚楚。


    顧旭憑借強大的精神感知力察覺到,此人是一個第二境巔峰的修士。


    第二境巔峰的修為,在沂水那樣偏僻的小縣城算得上是強者,但在京城這樣的人才雲集的地方並不起眼。


    不過現在擂台賽剛剛開始,真正的高手大部分都還在觀望。


    所以像賈秀光這樣的人,便抓住這個機會,在京城人麵前混個眼熟,也順便積攢一些實戰的經驗。


    很快,一個身著粗布短衣、體格精幹的散修也登上台階,來到這高台之上,向賈秀光拱手說道:“在下洛京晁州,除了一手拳法,別無所長。請賈兄指教。”


    咣咣咣!


    響亮的鑼聲響起。


    晁州握緊拳頭,擺好架勢,凝聚真元。


    他的肌肉迅速膨脹,瞬間變成一個魁梧的壯漢;在他的身上,還浮現出了黑色的紋路,形成了老虎模樣的紋身。


    顧旭博覽群書,自然很快就認出了他正在使用的招式。


    “這是中品武學,惡虎拳。”他低聲道。


    然而,正當他開口的時候,身旁不遠處也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


    “晁州使用的招術叫做惡虎拳,是一門中品武學。這曾經是洛京城黑虎幫的絕學。它能夠刺激修士身體的潛力,使其能夠在段時間內發揮出數倍的力量,並且抵禦外界的真元攻擊。隻是在黑虎幫覆滅之後,惡虎拳也隨之散落民間,一度疑似失傳。


    “沒想到今天,竟然能在這上元擂台再次目睹這門拳法。真是不枉此行啊。”


    聽到這個聲音,顧旭感到有些訝異。


    因為這《惡虎拳》是一門冷僻到近乎失傳的武學。


    這世間的大部分修士,恐怕都從未聽說過這個名字,更別說看一眼就能把它認出來。


    懷著好奇的心情,顧旭轉過頭,想要看看究竟是什麽人,竟然擁有這般不同尋常的見識。


    然後他看到一個憑欄而立的白衣青年。


    隻見其廣額修眉,麵如美玉,唇若施脂,一雙鳳目顧盼神飛。


    雖然這青年的身上除了一個白玉手鐲外,沒有任何華麗的裝飾,但看上去依舊氣質雍容、風度翩翩。


    在他的手中,握著一把樸素的折扇,扇麵上以雄健挺拔的字體寫著一句詩:“時人不識淩雲木,直待淩雲始道高。”


    在他的身後,還跟著一個容貌秀麗的侍女。


    當顧旭看清這個青年麵目的一瞬間,他不禁默默在心中感歎道:沒想到世間竟有這樣的人——不僅學識淵博,而且容貌也不比我遜色太多。


    顧旭靜靜打量著白衣青年。


    白衣青年嘴角掛著淡淡的笑意,也在氣定神閑地看著顧旭。


    兩人的目光碰撞在了一起。


    為了避免氣氛過於尷尬,顧旭清了清嗓子,開口道:“兄台見多識廣,在下深感佩服。敢問兄台如何稱呼?”


    “在下姓齊名琰,就讀於國子監,”白衣青年微微頷首,回答道,”我見閣下儀表堂堂、談吐不凡,莫非是來自青州府的顧旭顧大人?”


    “齊兄認得我?”


    “顧大人的名聲,早已傳遍京城。國子監的監生們,都曾聽說過顧大人是個謫仙般的人物。今日一見,果然如此。”


    “齊兄謬讚了。”


    “顧大人,您覺得這場比試中的兩個人,誰的贏麵會更大一些?”自稱“齊琰”的白衣青年伸手指著擂台上的兩個人,微笑著向顧旭問道。


    “我覺得……賈秀光應該能夠獲勝。”顧旭思索一秒,回答道。


    “和我猜的一樣,”白衣青年齊琰說道,“不過……你的理由是什麽呢?”


    “賈秀光就讀於龍門書院,如果我沒看錯的話,他是個水平不差的符修,並且應該有一位很好的老師在指導他,”顧旭淡淡地分析道,“在剛才短暫的準備時間裏,他一直在默念發動符篆的咒文。根據他的口型,我判斷出他即將使用的,是用於防禦的‘金光符’。


    “晁州的惡虎拳雖然能夠在短時間內爆發出極強的力量,但是畢竟是刺激身體潛力的法術,持續的時間不會太長。這也就意味著,晁州接下來的攻擊,會完完全全地被賈秀光的‘金光符’阻擋在外。


    “而當晁州真元耗盡、惡虎拳持續時間結束後,就是賈秀光的反擊時間。”


    聽到他的這番話,白衣青年齊琰再次認真地看了他一眼,然後輕聲感慨道:“顧大人比我想得更細一些。


    “現在,就看他們的比試會不會按照您所預測的樣子發生了。”


    …………


    擂台上。


    如顧旭所料,在銅鑼聲敲響後的刹那間,賈秀光掏出了一疊符紙,在自己麵前形成了一道金光閃閃的護盾,看上去非常耀眼,與洛水兩岸的彩燈交相輝映。


    而晁州氣勢磅礴的拳擊,則被這道金光護盾完完全全地擋在了外麵。


    在這段短暫的時間內,無法對賈秀光造成任何傷害。


    顧旭剛才對戰局的分析,自然也落入了旁邊上官槿的耳中。


    她望向顧旭的眼神中,又多了幾分佩服的情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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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注釋:


    (1)“時人不識淩雲木,直待淩雲始道高。”——唐·杜荀鶴《小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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