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前,當楚鳳歌發現顧旭隻花了短短幾個月,就晉升成為第三境修士,心態上受到了強烈的刺激。


    他不敢想象,在這世界上,竟然有人的晉升速度比自己還快,而且快這麽多倍。


    這使得楚鳳歌的心頭萌生強烈的恐慌感。


    他生怕再過一段時間,顧旭就會在修為上超過自己。


    等到那時候,他將永遠地失去“大齊第一天驕”的名號——雖然這個名號目前也是他自封的。


    於是,他向洛司首提出,要去靜修室裏閉關一段時間。


    不突破第五境,就絕不出關。


    洛司首同意了他的請求。


    不過,在楚鳳歌即將進入靜修室的時候,洛司首卻語重心長地囑咐他:“你有誌爭做天下第一,是件值得讚賞的事情。但是有些時候,你也需要放平心態,莫要讓執念成了你的心魔。”


    “司首大人,您是對我沒有信心嗎?”楚鳳歌猶豫片刻,抬頭問道。


    “不,”洛司首搖了搖頭,“你的修行天賦非常優秀,在我見過的所有後輩中,絕對能夠排得進前三。


    “隻是,你沒必要把顧旭當作是你的對手。像他那樣的人,終究不能以常理來看待。”


    聽到這話,楚鳳歌沉默了許久。


    洛司首的這番話,並沒有能成功地讓他放下執念,反而激起了他強烈的好勝心。


    楚鳳歌心想:整天跟普通人比較,其實也沒什麽意思。但顧旭那家夥可是連司首大人都認可的天才人物——倘若我能戰勝他,豈不是連司首大人都會對我刮目相看?


    於是,懷著這樣的想法,楚鳳歌把自己關在靜修室裏,一關就是十多天。


    他原本就是第四境巔峰的修士。


    隻是他的修為在此階段停滯了好幾個月,遲遲沒有找到突破的契機。


    直到今天。


    在顧旭那個妖孽的刺激下,楚鳳歌突然在昏暗無光的幽冥之路上,找到了前進的方向,一舉跨過障礙,成為第五境的強者。


    眾所周知,修士一旦突破第五境,神魂力量能夠得到很大程度的加強,能夠在短時間內神魂離體。


    甚至,就算在肉身死後,神魂仍然能夠短暫地存活,可以奪舍重生——當然,奪舍的對象隻能是境界更低的修士,而且也存在著失敗的可能性。


    楚鳳歌一向性格張揚,喜歡炫耀。


    所以今早剛一突破,他的身體尚未離開靜修室,神魂就已經離開軀殼,在驅魔司總部衙門的上空飛來飛去,居高臨下地俯瞰著忙忙碌碌的官吏們,仿佛自己是九天之上的神仙。


    他首先在院子的一角,看到了身穿麻布短衫、刻苦練劍的上官槿。


    看到這個死對頭仍然隻是個第四境修士,楚鳳歌隻覺得心情愉悅,神魂在空中翻了幾個筋鬥,發出“哈哈哈“的笑聲。


    他想:這個丫頭,分明資質比不上我,卻天天在我麵前耍各式各樣的花招,憑著陰險的伎倆跟我作對!嗬嗬,現在我可是整整比她高出了一個大境界……我要讓她明白,絕對實力上的差距,可不是單單依靠詭計就能彌補的!


    隨後,楚鳳歌又飄到了“清香閣“的旁邊,隔著窗戶,看到了盤膝坐在席子上默默修煉、苦登“思鄉嶺”的顧旭。


    他的心情更加暢快了。


    “顧旭啊顧旭,你現在的修為可是比我整整低兩個境界,”他心裏喜滋滋道,神魂直接竄上了天,“就算你天賦真的比我強,想要追上我,至少還需要好幾年吧?等到那時候,我早就把你遠遠甩在身後了。”


    普通修士看不見他的神魂,自然見識不到他此時猖狂的模樣。


    不過,坐在觀星台上閉目養神的司首洛川,卻忽然睜開眼睛,搖了搖頭。


    “這家夥……什麽才能稍稍成熟一點兒?”洛川輕歎一聲,無奈地感慨道,“唉,還是得再磨礪一下才行啊……以後可千萬別因為他這性子,壞了我們的大業。”


    …………


    楚鳳歌的神魂在衙門上空囂張了整整一刻鍾後,終於重新回到了他的身體之中。


    隨後,他從蒲團上站起身,伸了個懶腰,“砰”地一聲,一腳踹開靜修室的大門,徑直來到了衙門的院落裏。


    他縱身一躍,跳到高高的假山上,然後背負雙手,麵向眾人,大聲地吟誦道:


    “昨日我四境,眾人皆笑我。今朝破五境,敢問誰能敵?”


    聽到楚鳳歌的聲音,衙門裏的官吏們都停下手上的工作,紛紛轉頭望向他。


    由於楚鳳歌並不是第一次做出這種奔放不羈的舉動,所以眾人並沒有感到太過驚訝。


    隻是他今天這首“詩”的水準,相比以往下降了很多,聽上去仿佛稚童之作,簡直令人不敢恭維。


    當然,楚鳳歌作為司首親隨、新晉第五境強者,眾人不敢對他寫的詩妄作評價。


    他們都隻敢努力憋著笑,恭恭敬敬地說:“恭喜楚大人出關!”


    偶爾還有幾個人違心地誇讚道:“好詩!好詩!楚大人的文采果然非同凡響!”


    隻有上官槿忍不住笑出了聲。


    她知道,楚鳳歌以前的詩號,都是下屬們幫他寫的——雖然並不是很出彩,比不得洛京知名才子們寫下的詩詞,更比不上“驚鴻筆”主人顧旭驚豔四座的作品,但也算得上中規中矩,不至於讓楚鳳歌在大庭廣眾麵前丟人顯眼。


    但是,因為楚鳳歌今天實在太過於興奮,剛一出關,就“出口成章”,直接暴露了自己拙劣的寫詩水平。


    上官槿搖了搖頭,隻覺得吟詩作詞這種事情,真是人越菜癮越大,半吊子的人最愛招搖。


    反觀顧旭這種真正的才子,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能震驚全場。


    想到這裏,上官槿徑直走上前,臉上掛著淡淡地笑容,對楚鳳歌說道:“楚大人,你應該沒有忘記,按照原本對約定,今天我們要去‘溫故壺’裏參加實戰訓練吧!”


    “當然記得,”楚鳳歌從假山上跳了下來,穩穩地落在她的麵前,高高抬起下巴道,“今日在那‘溫故壺’中,你無須動手,隻需替我鼓掌就行。身為第五境強者,我一個人就能把裏麵的鬼怪統統殺光。”


    上官槿不置可否。


    她很清楚,“溫故壺”中的考驗,可不僅僅是依靠武力就能通過的。很多時候,還需要多動腦子,否則就會落入局中,久久無法脫困。


    就像幾個月前,顧旭和馬欽在晉職考核中進入的“桃源鎮”一樣——如果顧旭沒有及時發現鎮子裏的一切都是“食夢貘”打造出來的夢魘,他們將永遠地被困在無限循環之中,麵對永遠也殺不完的鬼怪。


    可是楚鳳歌這家夥,就算曾經栽過無數次跟頭,也從來沒有學會過動腦子。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上官槿笑著說道,“對了,按照司首大人的指示,這一回顧旭也會跟我們一起進入‘溫故壺’,參加實戰訓練。”


    “顧旭?”楚鳳歌微微皺眉,“我承認他是我見過修行速度最快的人。但不管他的天賦有多高,有多少出人意料的手段,他現在終究隻是一個第三境修士。他跟我們一起進入‘溫故壺’,除了挨揍之外,還能做什麽?”


    楚鳳歌說出這樣的話,純屬是因為嘴硬。


    他一方麵是不想在眾人的麵前承認顧旭很強,另一方麵是習慣性地想跟上官槿鬥嘴。


    但事實上,當他與顧旭共同經曆了陸氏凶宅的案件後,當他在“論道之境”的切磋對決中輸給顧旭後,當他看到司首大人對顧旭的態度後,他內心深處對顧旭是非常忌憚的。


    “司首大人的心思一向深不可測,”聽到他的話,上官槿聳了聳肩,“他做出這樣的指示,自然證明顧旭能夠在今日的試煉中發揮作用。隻是以你我淺薄的見識,暫時還無法揣摩到罷了。”


    就在這時候,顧旭也結束了徹夜的修煉,離開“清香閣”,穿過人群,來到了院落之中,正好看到站在假山旁邊的楚鳳歌和上官槿。


    他先跟上官槿打了個招呼。


    隨後望他向楚鳳歌,臉上露出禮貌的笑容,開口道:“恭喜楚大人成功突破第五境!”


    其實,顧旭剛才在“清香閣”裏修煉的時候,早已憑借遠超同境界修士的神識感知能力,察覺到有人以神魂的形態,藏在窗外偷窺。


    明明是偷窺。


    可那神魂卻根本不懂得隱藏自己,反而氣焰囂張,上躥下跳,還不忘大聲地嘲諷幾句。


    顧旭毫不費力就認出那是楚鳳歌。


    他笑了笑,心裏暗暗吐槽了一句“傻子”,沒有理會他。


    …………


    此時此刻,楚鳳歌也眯起眼睛看了顧旭一眼,神色故作淡定地說道:“顧經曆也突破了第三境啊?不錯,不錯。”


    上官槿拍了拍楚鳳歌的肩膀:“現在該叫他顧主事了,或者顧爵爺也行。”


    楚鳳歌默不作聲。


    雖然他早就從司首大人口中了解到,經過青州府的災難後,顧旭大概率會被破格提拔,也有可能會受封爵位。


    但當這件事情落實之後,楚鳳歌心頭依舊不免有些嫉妒——他自己也替驅魔司效力了這麽多年,砍死了無數妖魔鬼怪,可為什麽至今還沒有爵位呢?


    上官槿輕笑一聲,又接著說:“還有,楚大人,當你在靜修室閉關期間,還錯過了另一件大事情。”


    “什麽事情?”楚鳳歌迫不及待地問道。他的心頭忽然產生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咱們的顧主事,在元宵夜的擂台賽上擊敗了來自龍門書院和靈山寺的強敵,奪得魁首,”上官槿用意味深長的目光望著楚鳳歌,“他在整個洛京城的百姓麵前,為我們驅魔司爭得了榮光。楚大人,你說這是不是一件值得慶祝的大事情?”


    楚鳳歌的臉色忽然變得格外陰沉。


    他突然開始非常後悔,自己當初為什麽要選擇閉關修煉,導致錯過了那萬眾矚目的元宵擂台賽。


    如果他當初也在場,根本輪不到顧旭那小子在大庭廣眾之下大出風頭。


    看到楚鳳歌的神色變化後,上官槿笑了笑,繼續補刀道:“那天晚上,顧主事在用‘驚鴻筆’開創新法術的過程中,臨場寫下了一首描寫元宵景象的《青玉案》,令洛京城無數文人墨客讚不絕口,連最近一屆科舉考試中的狀元和榜眼都自歎不如。


    “楚大人,你想想看,一個負責斬妖除魔的修士,能夠在寫詩作詞方麵,力壓那些整天調筆濃墨的書生——這對於我們驅魔司來說,是不是一件非常有麵子的事情?”


    楚鳳歌沒有說話,但雙手卻在不知不覺間攥緊了拳頭。


    上官槿的笑容更愉悅了。


    她轉頭望向身邊不遠處的一個普通小吏,開口問道:“小吳,你還記得顧主事那首《青玉案》的內容嗎?”


    被稱作“小吳”的小吏立即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朝她行禮,回答道:“稟告大人,那首《青玉案》的內容是‘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


    “別說了,別說了!”楚鳳歌眉頭緊皺,厲聲打斷了他的話。


    雖然他沒有文采,不會寫詩,但他還是有一點點鑒賞能力的,知道顧旭這首《青玉案》,跟他那首“昨日我四境”的打油詩比起來,簡直就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上官槿命人當眾在他麵前背誦顧旭的作品,簡直就是想讓他在眾人的麵前出醜。


    這女人,真是壞得很呢!


    還有顧旭那混蛋,為什麽既能擁有史無前例的修行資質,又能擁有下筆成章的文學才華?


    他不會是上蒼的親兒子吧?


    楚鳳歌深吸一口氣,竭盡全力保持冷靜。


    今天突破境界給他帶來的好心情,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完完全全地被羨慕嫉妒恨所取代。


    上官槿莞爾一笑,伸出纖長的手指,把一縷發絲理到耳後。


    她與楚鳳歌一同在洛司首麾下做事,多年來一直明爭暗鬥。


    此時此刻,她盡管在修行境界上稍稍落後,卻能在氣勢上壓住楚鳳歌——這無疑令她感到心情舒暢。


    在紫微輔星中,天魁雖排在天鉞的前麵。


    但上官槿卻堅信,隻要自己足夠勤懇,足夠聰明,就必然會有後來居上的一天。


    這時候,顧旭見氣氛尷尬,便清了清嗓子,禮貌地對楚鳳歌說道:“楚大人,我可以向您請教一個問題嗎?


    “據我所知,晉升第四境‘望鄉台’,需要‘尋找凡心’、‘回歸凡塵’;晉升第五境‘孟婆亭’,卻需要‘斬斷七情’、‘了卻羈絆’、‘蛻去鉛華’。


    “敢問您斬去的情感,是‘喜’、‘怒’、‘哀’、‘樂’、‘愛’、‘惡’、‘欲’中的哪一種?”


    “是‘欲’。”楚鳳歌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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