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同知乃一州同知,在總覽本州事物的上峰徐冰因淮河水患被捕後,他儼然已經成為了淮州官場的頭號人物。


    這樣的人就算秦邕本人在也頗覺棘手,更何況做屬下的秦武。


    正麵交鋒秦武壓根不是他的對手,但世子臨走前一再囑咐務必要保小姑娘周全。作為稱職的下屬,有困難創造條件也要上。


    正麵不行,那就另辟蹊徑,從白同知的弱點下手。


    至於他的弱點……很容易就知道。無非就兩個字:風月。


    因今早之事,白同知紆尊降貴從州城來到宿安縣城。千盼萬盼好不容易等到接近上峰的機會,這可把宿安縣令高興壞了。大清早起來接駕,鞍前馬後,采石場親自撐傘,態度很殷勤。可惜事情沒弄好惹得同知大人大怒,這可他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想破頭也要讓上峰在自己地盤上稱心如意,最起碼絕不能帶著火回去。


    男人瀉火,最簡單的無非就那一條,縣令大人本人也喜歡。


    這不剛黃昏,城內最大的青樓楚館的老鴇便帶著幾位□□好的清倌進了縣衙後門。


    這其中有一對二八年華的姐妹花,不僅嬌豔的容貌一模一樣,甚至連行走坐臥的姿勢都別無二致,原本是縣令留著自己享用。然而如今為討好上峰,他不得不忍痛割讓。


    姐妹花圍在周圍,好酒好菜伺候著,四周絲竹之聲不絕於耳,白同知沉鬱了一天的心逐漸被這溫柔鄉撫平。酒過三巡,他便急匆匆進了上房。酒過三巡,待一切準備就緒,一模一樣的姐妹花誘人地躺在那,他卻發現自己不行了……


    天簡直要塌下來了。


    什麽林家,那等螻蟻般的小小農戶早就被他拋到九霄雲外。在那一刻,他甚至把“大魚”秦邕也忘到了腦後,滿腦子沉浸在自己不行了的恐懼中。


    “大人……”


    姐妹花嬌軟的聲音傳來,有心無力的白同知卻隻覺得心煩意亂。掀翻被子,他狂怒道:“滾,都給我滾!”


    窩在房梁上,秦武將白同知疲軟的那處看得清清楚楚,心裏卻對世子佩服得五體投地。


    藥是今早臨走前世子交給他的,當時他隻吩咐:若是白同知找上門來,就想辦法讓他吃下去。那會他還雲裏霧裏,可這會反過來看,明顯當時世子已經預料到一切。


    確定事情已成,他悄無聲息地消失在原處,融入黑夜中。


    同樣的夜色下,徐掌櫃也是大擺筵席。


    他本以為阿英退親是件很不光彩的事,心疼臉麵是一回事,他更心疼的是退親後的阿英要如何在世人的指指點點中熬過日後漫長的一生。為此他日日唉聲歎氣,大半個月來頭發都掉了不少。


    可如今事實大白於眾人麵前,他才發現沒自己想得那般糟糕。


    非但不糟糕,反而得到了所有人的諒解。


    這怎麽能不讓他大喜?


    秦家向來是寬和的主家,徐掌櫃掌管書肆多年,手頭很是寬裕。去了這麽大一樁心病,高興之下他直接在附近酒樓訂了幾桌席麵,請左鄰右舍過去吃。


    四鄰心裏那個愧疚,剛才他們還懷疑過阿英。沒想到徐掌櫃非但不計前嫌,反而因為這麽點事請他們吃席麵。


    “這多不好意思啊。”


    徐掌櫃也不是柿子般的軟和人,該說得他從不會忍著。麵對愧疚的四鄰,他正色道:“說實話,剛你們那麽看過來,我真是氣得差點背過去氣。徐某人在這住了多少年,我是什麽樣的性子,大家應該都清楚。”


    現場一片寂靜,看四鄰臉上出現愧疚之色,他心氣兒順了些,緩下臉色,笑道:“看你們,我是那種記仇的人麽?鄰裏之間,居家過日子,哪沒有點磕磕碰碰。剛還得謝謝你們家小子幫我們爺倆出口氣。不管怎麽說,過去的事都過去了。這第一杯,咱們大家一起幹了,日後這事就當沒發生過。”


    打一棒子再給個甜棗,徐掌櫃這般做派成功收複所有人。


    有快言快語的鄰居道:“哪能就這麽過去。吃一塹長一智,經此一事,日後咱們鄰裏間不管誰家出事,都別聽信外麵那些風雨。這人呐,脾性怎樣,日子久了還能不了解?”


    “對,就該這樣,可別再叫那些人拿著當猴耍。”


    “來,我敬大家。”


    徐掌櫃舉起酒杯,先朝今日的大功臣阿桃舉了舉,阿桃忙端起茶碗回敬。


    大人喝酒小孩子喝水,一杯滿滿幹下去,徐掌櫃宣布開飯,早已眼巴巴盯著美味佳肴的小孩子歡聲雷動。


    “來,喝湯。”


    徐英坐在阿桃邊上,給她盛一碗老母雞湯。經過剛才的“共患難”,兩人感情突飛猛進,儼然有朝閨中密友發展的驅使。


    “謝謝阿英姐姐。”


    阿桃雙手捧過湯,對著她甜甜一笑。


    天色漸黑,院子裏點亮燈籠。燈籠的亮光下,小姑娘笑眼彎彎,一雙黢黑的眸子熠熠生輝,讓人看著便忍不住心生愉悅。


    許是周圍歡愉的氣息太過濃烈,又或許是眼前小姑娘的笑容太甜,徐英隻覺大半個月來壓得自己喘不過氣的那些心事一下全散光了,整個人漸漸恢複平日開朗。


    “阿桃妹妹生得可真是喜人。”


    聽到誇獎,阿桃笑得更甜,歡愉道:“不止是我,阿英姐姐不也是這樣?”


    “你呀,這小嘴跟抹了蜜似得。”


    阿桃端起碗,咕嚕咕嚕幹掉一整碗雞湯,擦下嘴衝她臉上湊過去做輕薄狀,笑道:“阿英姐姐聞聞,是不是香的。”


    “別說,還真有股香味。”


    夜色下,感受著阿桃香味的不止徐英一人。


    淮州邊緣的一間偏僻驛站內,黃暈的油燈下,手持書卷的秦邕已經半天沒翻過一頁。


    坐在桌案前,他擰緊眉頭一本正經,看起來像是在思索侯府日後大計,實際上滿腦子都是小姑娘。


    這個時辰,白同知藥效應該已經發作了。同為男人他多少了解,那裏不行可是比讓人死了還要難受,他應該沒閑功夫再去找林家麻煩。


    小姑娘安全了。


    安逸下來她會做什麽?去找那狐狸眼的翡翠閣少東?


    單是想到這種可能,他心裏便跟喝了一整壇老壇陳醋似得。


    明明離開時想著摒棄雜念,處理完京城之事再說。可這才半天,他便已經生出掉頭回去的渴望。


    不能再想了。


    微微搖頭,房門外熟悉的腳步聲響起,他眼前一亮,忍不住起身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正是秦武。剛準備開口通傳,看到開門之人,他噎了下。跟隨世子這麽多年,平日他總是四平八穩的,何時急切到為一件事主動給他開門?


    看來他得重新估量下小姑娘在世子心中的地位。


    原本的簡短匯報變得詳細,尤其是整個過程中小姑娘所起到的作用,他更是著重說明。邊說著邊感受到世子愉悅的情緒,他更是說得再詳細些。


    然而就那一點事,任他搜腸刮肚,也很快說完了。


    “就這些?”秦邕有些意猶未盡。


    這些還少?秦武瞪大眼,稱職地回複道:“是,再然後屬下便急著趕回來稟報。”


    “你回來做甚!”


    “屬下回來複命。”


    “再回去。”


    這下秦武糊塗了,世子這是什麽意思?把他流放淮州?


    “不是流放。”


    秦邕哪能看不出他臉上意思,對於這個最得力的下屬,有些事他也沒必要隱瞞。


    “你覺得淮州如何?”


    “世子問哪方麵?”


    “侯府最看重的那麵。”


    這幾年做過很多功課,秦武此刻張口就來:“淮州是僅次於江南的糧倉,然而州內有運河,江南糧食北上必須穿過本州,曆來是兵家必爭之地。然而魏丞相一黨盤踞淮州多年,侯府……”


    說到這他頓了下,心裏升起大膽的猜測:“莫非……世子是想?”


    “沒錯。”


    秦邕點頭,繼續道:“大半個月來我們查到的情況你也大致了解,徐冰為人如何你更是清楚。一心為民不假,可這些年阿爹終究提攜他太多,讓他走得太順,缺少曆練,於很多事根本無法妥善處理。這次如果能把他撈出來,他在淮州也發揮不了應有的作用。然而淮州不能丟,侯府如今又拿不出合適的人手,思來想去,隻有我親自坐鎮才穩妥。”


    “淮州刺史?皇上他不會同意的!”


    “不,目光不要看這麽高。畢竟我們此次私自出京已然犯了大忌,既然是被流放,那就得把目標放低些。”


    ”白同知?”


    秦邕搖頭,沒再賣關子,篤定道:“宿安縣令。”


    秦武隻覺一口老血快要吐出來,他們學富五車、芝蘭玉樹的世子,去那麽個小小地方當七品芝麻官?


    這也太委屈了!


    “等等,宿安?好像有點耳熟,這不是林家……”


    “對,就是那裏!”


    “你是為了小姑娘?”


    秦武的話成功讓秦邕愣住了,是為了小姑娘麽?


    稍微一想好像還真是,不過這事有必要告訴秦武麽?他好像知道的太多了……


    心裏一陣別扭,他正色道:“縣令雖小,但直接掌管著淮州土地。想要摸清淮州底細,就得從此處做起。至於其它,日後再議不遲。你且先回去,先行替我打探著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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