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森腦子中一片混沌茫然,精神恍恍惚惚。他緊緊抓著祭司的手臂,掙紮著想要從剛才的噩夢或是美夢中回到現實,回到這比噩夢還要恐怖的現實。等到那些瘋狂的念頭終於塵埃落定,他才終於清醒地意識到他現在的處境。


    他正站在一條走廊中,四麵的牆壁上都是密密麻麻的黑斑,在接縫和邊角處尤其密集。而他正被塔尼瑟爾溫柔的手臂環繞著,一隻堅定的手在他身後,安撫一樣輕拍著他的背脊,就像小時候他父親安慰因為聽了恐怖故事嚇得不敢睡覺的他那樣。想到父親母親,伊森心中驟然一陣酸澀,用力地眨了幾下眼睛才終於壓下翻湧的情緒。


    控製自己的情緒對beta來說是最重要的,他從小就被這樣教導。但是自從來到這個詭異的星球,他的自控力越來越差了。


    這是否也是那所謂生殖母神的影響?


    他推了推塔尼瑟爾的肩膀,從那令人留戀的溫柔懷抱中掙脫出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推了推眼鏡,“你怎麽會在這兒?你那顆鵪鶉蛋呢?”


    塔尼瑟爾也沒有糾正他隨隨便便給伊芙星聖物取的外號,甚至還笑了笑,“發射已經在進行了,要等一段時間才會有效果。我感知到外麵出事了,就先找到了你。”


    “其他人呢?jeff跑了你知道嗎?他現在就在這棟建築裏!”伊森忽然想起來了在他被莎布尼爾的力量影響前發生的一切,連忙打量四周,“我們得趕緊找到他!還有你能不能用你們的鵪鶉蛋重啟吉娜?吉娜一定可以找到他,而且我們說不定可以修好通訊係統請求母船的救援!”


    聽他連珠炮一樣說了一堆,塔尼瑟爾卻仍然顯得不驕不躁,“現在還不行,要等到發射徹底完成。而且,我也懷疑母船到底能幫我們多少。”


    後半句話另伊森心中一緊,“什麽意思?母船連你也不管了嗎?”


    “你忘了?在拓荒成員集體失蹤後,第一批的救援隊伍在抵達後也失蹤了。一般來說救援隊伍都將母船停在近地軌道上,可是母船裏的人也和地麵上的人一起失蹤了。”


    “可是魔笛號不是停在遠地軌道上嗎?那種距離,根本不應該受到波及啊?就算真的有什麽意外,也可以及時加速脫離紅地球的引力才對。”


    “這都是理論上的說法,但是在熵神麵前,所有理論都是不成立的。因為它們本身就是混亂,沒有辦法控製和預測。”塔尼瑟爾抬起頭看向陰沉的天花板,“其實剛才我就已經聽到了,其他人如果現在還沒有被感染的話,應該也能聽到,天空中有沉重的悶響,似乎是母船在向莎布尼爾發射激光武器。他們會開火,肯定是出了事。”


    伊森心中的希望已經越來越暗淡,此刻聽塔尼瑟爾這樣說,肩膀也逐漸垮了下去。


    如果連母船都完了,他們就算想逃,又能逃去哪裏?


    不如幹脆投降吧?不如幹脆接受吧?融合吧?


    就像羅蘭說的那樣,反正就算回去,也不過就是重新被丟入禁城。反正他的父親說過再也不承認有他這個兒子,反正不會有人在地球上等他,為什麽還要這麽努力地想要活下去呢?


    與其這麽害怕這麽累,不如接受吧。


    似乎是抓住了他意識中的裂縫,類似的意念再一次潮水一般湧入他的意識。塔尼瑟爾見他那雙綠眼睛腫又逐漸開始蒙上一層淺灰色的迷霧,便知道情況不妙。其實他自己也無時無刻不在承受著生殖母神的意識侵略,甚至由於他的感知力極強,感受到的意識也就愈發龐大複雜,但是他已經訓練過自己很多年,保持意識和心智的堅固完整,才能勉強撐持著,保持意識的清晰。


    就算是這樣,他還是偶爾會陷入一陣黑暗的狂熱。


    可是這些地球人從未受過意識層麵的訓練,一些感知力比較強的,比如那個女beta,她的精神馬上就會被生殖母神的意識碾壓成粉末,被她的力量徹底支配。在剛才的一段時間內,大概是感知到了序神之卵力量的存在,熵神的意識力量突然呈幾何倍數增長。他從中央控製室出來的時候,已經聽到了接連不斷的槍聲和尖叫聲從大堂的方向傳來。


    再加上伊森說的,jeff的身體消失……不知道現在還有多少非人活了下來。


    而現在,伊森顯然也已經快要到極限了。他的精神力場變得虛弱,開始出現裂縫。


    塔尼瑟爾把心一橫,突然一把將伊森按到一麵尚未被太多黑色斑塊侵蝕的牆壁上,一手撐在伊森的臉頰邊,另一隻手強勢地抬起伊森的臉,然後狠狠吻了上去。


    伊森懵了。


    碧綠雙瞳微微睜大,一時間忘了呼吸。


    怎麽回事?發生了什麽?


    祭司在幹嘛?


    嘴唇被炙熱的氣息掠奪,專橫的舌撬開他的牙齒,侵入他的口腔,肆無忌憚地逗弄著他笨拙的舌。他想要掙紮,可是祭司的手霸道地捏著他的臉頰,比他要高上不少的身軀也緊緊壓著他的身體,令他沒有辦法動彈分毫。


    終於,塔尼瑟爾放開了他的唇,唾液在兩人之間粘連成一瞬的銀線。祭司銀灰色的眼眸深深地望入他的瞳仁,將他的心神全部攝住。


    “你……”伊森說不下去,他甚至搞不清楚到底是什麽狀況,不知道自己該表現生氣憤怒還是別的情緒,可現實是他的腦子裏一片空白。


    塔尼瑟爾專注地望著他,柔軟的金發垂落在他的眉梢,恍若深情,“不要這麽快放棄!我不想你變成jeff那種樣子!其他的非人我倒是沒那麽在乎,但我不希望你,變成那個樣子!”


    伊森訥然,他不是很懂為什麽祭司一定要救他。從一開始塔尼瑟爾注意的很明顯是塞繆不是麽?為什麽突然做這種事?“為什麽?我不過是個平淡無奇的beta,沒什麽用的。那些密碼我可以給你,反正一旦恢複通訊也就沒用了。”


    塔尼瑟爾眉頭緊緊皺著,看上去十分憤怒。他還從來沒見過塔尼瑟爾露出過這樣有威懾力的怒容,那雙因眼睛似乎正在燃燒,“你是不是以為我們伊芙星的祭司都是滿肚子算計的冷血動物?難道我就不能單純地希望一個人好好活著嗎?!如果你想聽我說什麽我認為你很特別這種話就不要想了,因為你、我、所有人,都沒什麽特別的。但難道不特別,就是你放棄的理由?我以為你至少不至於是個孬種!”


    仿佛失望透頂的語氣,聽得伊森分外內疚羞恥。是他太脆弱了,這麽容易就放棄。他不知道這是熵神對他的影響,隻是覺得自己真是個廢物。


    而麵前那個如陽光一般華美端嚴的祭司,卻令他於絕望中莫名又升起了信心。那濃烈一吻的觸感依舊停留在唇間,他突然非常不想讓塔尼瑟爾失望。


    意識重新穩固,那一直入侵他腦海的囈語也消失了,就連已經漸漸習慣了的耳鳴聲也弱了很多。伊森深深吸了一口氣,低聲說,“我們得去找塞繆他們。這裏不安全了,熵神已經開始進來了,我們可能得放棄基地……”


    聽到他如此說,塔尼瑟爾嚴厲的神情終於有了一絲緩和。他撿起地上被伊森脫手丟掉的手電,塞回對方手裏。走廊現在熟悉了很多,這裏距離醫療倉隔了三段走廊,伊森怎麽想都想不明白他到底是在哪裏和塞繆失散的。


    伊森用手電筒四下照著走在前方,塔尼瑟爾跟在他身後。很快,走廊裏便出現了東西。


    那是一個人,一個腹部中彈,血流了一地的四人,仔細看去,是那個七十多歲的老人。


    伊森不久前才幫他寫過那封想要寄給女兒的信。他在老人的屍體前停住腳步,蹲下身在老人懷裏找了一陣,找到了那封信揣進懷裏。塔尼瑟爾默默看著他做這一切,沒有吭聲。


    緊接著又出現了兩具身體,不過他們並沒有死亡。他們其中一人的臉上已經長出了那在空氣中不斷蜷縮彎曲著人臉的怪蟲,似乎失去了意識,另一個人正扯開自己的衣服,一邊發出驚恐的哭叫聲一邊不停抓撓著自己的肚子。他明明是個alpha,肚子卻腫得如同懷孕七個月的omega,上麵許多不規則的凸起在皮膚下滾動,他的手上和臉上同樣生滿了密密麻麻的包。


    感染已經擴散開了。


    那個不停抓著肚子的alpha看到伊森伸手想要抓住他,被伊森閃身躲開了。


    “救我!救我!我肚子裏……我皮膚裏有東西!!!好疼!好疼!”那人的臉扭曲變形,此刻看起來與那怪蟲驚人相似,褶皺堆疊,扭出痛苦的形狀,在手電熹微的光線中像厲鬼一樣森然。伊森不敢多看他,也不回話,隻能快步走開。


    越往前走類似的人形就越多,有些人身上的毛發都掉光了,衣服也開始溶解,身體像是融化的蠟一樣開始粘合成蟲的形狀。


    而最慘的就是大堂,遍地都是中彈而死的屍體。具一個躲在沙發後瑟瑟發抖的beta說,剛才那個受傷的士兵突然開始抽搐,然後皮膚上開始長出很多包來。嘉文幾個人說他身上有病毒,要把他扔出去,另一個地球軍人衝動之下開了槍,殺了一個alpha頭領。於是雙方亂了套,膽大的非人們衝上去想要跟軍人們拚命,被打死了很多,後來大家都跑散了。”


    這真是最壞的狀況了,伊森繼續問道,“那塞繆呢?警衛長呢?”


    “我也不知道他們去哪了。我看到有個特別大的全身長毛的黑蟲子從那邊的牆上爬過,足足有人那麽大。警衛長還衝它開了好幾槍,但是它完全打不死,後來警衛長和塞繆一邊打一邊撤,過了一會兒就不見了。”想到那條蟲子,那名非人再一次不受控製地抖起來,指了指大門的方向,“他們好像往那邊撤了。”


    塔尼瑟爾在旁邊輕聲說,“不會已經被逼出去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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