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徒向神祈求長久相伴,直到死亡割裂羈絆的那一刻。


    ***


    顧長安一直很後悔自己那時候拐彎抹角地安慰藍緹斯,丟臉不說還廢了不少腦細胞,而且這個人看起來根本一點消沉沮喪的模樣都沒有。


    之所以這麽判斷,是因為藍緹斯在身體狀況有所緩解之後,就將顧長安抱在手上,問他能不能再變一次人。


    “幹什麽?”小白兔疑惑地抖抖耳朵。


    “想舔一下。”▼△▼


    顧長安:沒想到你是這樣的死悶騷,剛才感覺到的那一點點同情真是喂狗都不吃。


    持續不過三秒的溫情就此破滅,憤怒的兔子大人再次爬回飼主的頭上,兔爪子一下下拍打著飼主的頭:“快點找路出去,再廢話我就讓神一道雷劈死你。”


    這裏的霧氣是有毒性的,如果離開藍緹斯的魔法護盾之內,即使什麽都不做也會死於這毒霧之下。


    毒霧同時起了類似屏障的作用,那些擅長飛行的魔獸也無法進到峽穀之內,使得峽穀與外界幾乎斷絕聯係,隻有可能不慎從上麵摔下來,沒有從裏麵離開的路。


    這也都是黑暗年間的領主梅斯菲爾德所為,此處過度濃鬱的死亡氣息以及亡魂殘留的怨氣對於魔法元素有抑製作用,所以厄運峽穀又被給予了另一個稱號:魔法之墓。


    如果顧長安是自己一個人跌入這個峽穀的話,那麽即使沒摔死,也一樣活不了多久,姑且不說那毒霧,無數潛藏在黑暗中的亡靈生物也足夠成為一場噩夢。


    在這個魔法被嚴重壓製的地方,想要利用魔法離開是不可能的。與之相對,兩側的岩壁也非常陡峭,還有亡靈的幹擾,想要憑借體力爬上去危險性也一樣很大。


    這地方真的有出路嗎?


    “弄出這地方的人既然這麽強,那他自己又是怎麽死的?”


    “梅斯菲爾德一生鑽研亡靈魔法,這是不被允許的,最終各個種族集成反抗軍將其殺死,同時也付出了很大代價。”


    在藍緹斯前行著尋找出口的同時,顧長安問來了不少關於那位臭名昭著的領主的事。


    亡靈是無窮無盡的,一個強大的亡靈法師,並且其手下的軍團全部由亡靈魔法師組成,那無盡的亡靈之潮足以讓人絕望。而亡靈生物擁有著永恒的生命,隻要靈魂之火不熄滅,就永遠不會死亡,這種事聽起來很誘人,梅斯菲爾德正是因此而沉醉於亡靈魔法。


    一個尋常的魔法師,即使達到傳奇般的境界,也一樣會受到壽命的束縛。空間與時間向來是魔法研究上兩個難以攻克的難題,經過千年的探索,如今空間的束縛已經不再是絕對的了,然而人們依舊對時間束手無策。


    魔法師們大多認為如果擺脫了時間的束縛,那就相當於踏入了神明的領域。


    永生的誘惑是巨大的,然而不論什麽智慧生物,若是轉變成了亡靈,過去一切的記憶與知識都會被抹消,隻剩下作為亡靈的本能,與死亡沒有任何區別。所以梅斯菲爾德在這方麵進行了無數探索,甚至有傳言說他就快要成功了,卻是在此之前就隕落了。


    這些當個故事聽聽挺有意思,可惜也僅限於此,知道這些隻能讓顧長安愈發覺得出去無望。


    這裏死過那麽多的人,血液甚至匯成一條河,卻沒有過一個人從這裏成功逃出,那麽他們活著離開的可能性有多少?


    更別提還有另一個嚴峻的問題擺在麵前:食物。


    藍緹斯倒是不需要進食,但顧長安不行。水還可以費點力氣用魔法凝結,但食物依然很難辦,這個峽穀下麵完全找不到任何能食用的東西,連一顆植株的種子都找不到,地上除了石塊和泥土以外隻有人或魔獸的白骨。


    而為了避免變質,藍緹斯也沒有在空間指環中存放太多食物,減去進入森林這些天消耗的,剩下的十分有限。本來在森林中並不需要擔心找不到食物,卻沒想到會意外來到這種地方。盡管采集了白霧草,在經過處理之前卻是帶有毒性,同樣不能食用。


    逐一浮現的難題很多,但藍緹斯什麽都沒有說。


    趴在藍緹斯頭頂,顧長安抬起頭望著前方不遠處隱約出現的人影,見藍緹斯像是什麽都沒看見一般,便突然出聲:“順著這個方向一直往前走,注意一下兩邊的岩壁。”


    薩德拉那身白色的衣衫幾乎與霧氣融為一體,顧長安也是仔細看了半晌才確認他是真的在指著前麵的路,又指了指兩側的岩壁。如果不是那挺拔的身影與之前遇見的亡靈迥乎不同,並且看見了那標誌性的白鬥篷和麵具,顧長安還以為又是什麽亡靈生物。


    不得不說這讓他更加困惑了,連這種地方都能悄無聲息地跟下來,甚至還像是對這裏並不陌生一樣為他指路,薩德拉到底是什麽來曆?


    在開口的同時顧長安就準備好了解釋的說法,沒想到藍緹斯連問都沒問,隻應了一聲就繼續安靜地前進,同時還不斷釋放出精神力檢查著兩側的岩壁。


    顧長安很有意見,這個人什麽時候能按照套路來說話,而不是總在不尋常的時候說奇奇怪怪的話?


    “你是一點都不怕我帶著你鑽進死胡同啊。”顧長安忍不住嘀咕道。


    雖然這峽穀基本上隻有前後兩個方向、一條貫通到底的路,並沒有更多的選擇,就算真是死胡同也不稀奇。


    藍緹斯想了想,反問道:“是神的指示?”


    猜對了。顧長安也不奇怪他能猜得到自己準備的理由,反正有什麽事就推給神,對此他也算是稍微有些心得了:“算你聰明。”


    揉了揉頭頂的白兔,藍緹斯確定了少許縈繞在顧長安周遭的風元素,使其不會因為行走中的顛簸而不穩落下,才開始漸漸加快了探索的速度。


    ***


    他們在這個地方已經足足走了八天。期間所麵對的一直是仿佛看不見盡頭的道路,濃鬱的霧氣,以及似乎無處不在的亡靈生物。


    迎麵而來的吸血鬼湮滅在魔法的光輝之中,藍緹斯的神色間卻看不到絲毫放鬆,凝重得仿佛有陰雲籠罩。


    這幾天已經刻意有所節省,但食物還是很快就要沒有了。


    這件事藍緹斯沒有告訴顧長安,可他認為顧長安應該多少也會猜到一些,隻不過沒有表現出來而已。即使是逞強也好,這份品質他很欣賞,如果不是在這種時候表現出來的話。


    不論是從外表還是實際年齡來看,顧長安都還太年輕了。在這樣的處境中藍緹斯完全可以接受他任性、怯懦甚至歇斯底裏,至少比像現在這樣平淡如常的表現要好。顧長安這種如同接受了死亡的態度讓藍緹斯難以抑製地感到煩悶,像是有什麽東西不上不下地堵在胸口。


    他希望顧長安活著。不是背負壓力,不是麵對死亡的陰影,而是沒有任何負擔、開心地活著。


    “……休息一下。”藍緹斯突然開口說道。


    顧長安愣了一下,倒也沒什麽意見,這幾天藍緹斯幾乎是不眠不休地趕路,他光看著都覺得有點恐怖,總覺得這個人隨時會因為疲勞而突然暈過去。


    “你總算是舍得停一會兒了。我就說都走了這麽久,也不差歇這一點時間。”說完這句,被剛才那隻吸血鬼吵醒的顧長安在衣袋裏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藍緹斯靠著旁邊的岩壁坐下,將一隻手伸進口袋裏為顧長安順著身上的毛。


    最近顧長安和他的交流也變得少了,因為大部分時間都在睡覺,為了保存體力。


    藍緹斯抬手碰了碰自己的嘴角,那裏僵硬得像是無法抬起,更不要說像是之前那天一樣對顧長安露出一個不大的微笑。那天也許是他第一次笑,在此之前似乎從未遇見過能讓他為之露出笑容的人或物。


    滿足了顧長安想看他笑的願望,可是藍緹斯還沒看過顧長安笑起來的樣子。平時顧長安總是維持著兔子的模樣,相比之下變回人類的時候太少了,而大多數時候又總是別扭或者氣呼呼的樣子,所以他從未見過顧長安作為人類時的笑容。


    也許是以前值得藍緹斯掛心的東西太少,所以作為補償現在他總是忍不住地思慮關於顧長安的事。如果連這些思緒都消失了,那他又要重新回到枯燥而缺乏情緒波動的生活。


    抬頭望向灰暗的天,藍緹斯不知道神是否在遙遠到無法用人眼看見的地方望著這裏,隻知道這樣下去顧長安也許真的會死,而且是忍受著饑餓的折磨而死。


    他當然不可能讓這種事真的發生,沒什麽可顧慮,這是理所當然的。隻不過球球大概不會高興。


    隔著衣服感受著屬於顧長安的溫度,藍緹斯拿出了一小塊柔軟的獸皮放到旁邊,並輕輕地將睡著的小兔子從衣袋裏捧出,安放到那塊獸皮上。


    他在自己身體各處都捏了捏,最終不太滿意地皺起眉。


    在盡可能不影響行動力的前提下,他想盡可能讓顧長安覺得口感好一些,這個時候他有點後悔學習劍術導致肌肉不夠柔軟。


    另取了一塊獸皮墊在地麵,藍緹斯將左邊的衣袖挽起,右手在手臂上四處捏了捏,試圖尋找相對而言較為柔嫩的地方。


    最終確定了胳膊內側的一片地方,藍緹斯從空間戒指中取出一把短小而鋒利的匕首,銀色的眼瞳不見絲毫動搖猶豫。


    血液灑落在鋪在地麵的獸皮上,還有零星的血珠滴在藍緹斯袖口的教廷徽章上,潔白的玫瑰被染上了紅色,仿佛是被那纏繞的荊棘所刺傷一般。


    在刀刃割開皮膚的刹那藍緹斯的手有所顫抖,但原因卻不是疼痛或者恐懼,而是從心底湧上的難以言喻的期待滿足。


    ——這樣,球球就會永遠染上我的氣息。


    即使這份自私是罪孽,他也希望能夠被神所原諒。


    以愛為起點的行為,是有理由被諒解的吧?


    ***


    顧長安不太想承認,他是被一股香味給弄醒的。這個時候他真的很羨慕不需要吃飯的藍緹斯,至少不會因為聞到肉湯的味道就開始肚子叫。


    他懵懵地抬頭看向手掌心燃著一簇火焰,給碗中的湯加熱的藍緹斯:“你這是幹什麽呢?”燒水?那怎麽還能燒出香味?


    湯的火候也已經差不多了,藍緹斯熄滅了掌心的火,拿出一隻湯匙攪拌了幾下還冒著點熱氣的湯,然後將湯匙遞到顧長安嘴邊:“可以喝了。”


    不疑有他地喝下了勺中的湯,顧長安大概還是喝得出藍緹斯煮的是肉湯,雖然因為缺乏食材所以味道不算很好,但對於現在的狀況來說,簡直能說是難得的美味。


    藍緹斯又是一勺肉湯遞到他嘴邊,裏麵還有切成小塊的肉:“可以吃,沒毒。”


    明顯是在規避他的疑問。


    顧長安突然就不想問了。能讓死悶騷都不想說的,用膝蓋想也知道不會是什麽讓人愉快的東西。在那一瞬間他腦子裏閃過各種蟲類的形象,最終明智地決定掐死自己的好奇心和想象力。


    實打實地說,雖然不知道這肉的來源,但味道還是挺好。


    也許是因為肉比幹糧要頂飽,顧長安沒吃多少就覺得空蕩的胃裏變得暖和起來,剩下的肉湯被藍緹斯用魔法冰凍起來,應該還能多撐上幾天。


    看著吃過東西後變得精神了些的顧長安,藍緹斯將其抱到麵前,親吻了一下那格外小巧的三瓣嘴,向來平靜無波的眼睛中帶著異樣的光彩。


    “你幹什麽!”顧長安一下就炸了,掙紮著咬了一口藍緹斯的手指,“犯神經病也提前考慮一下時間地點行不行?你這麽喜歡親人,等出去之後找個女的隨便你怎麽親!你之前還騙我你不喜歡男人?!”


    “我不喜歡男人。”藍緹斯如此說道,“女人也一樣。”


    說著,他又在顧長安的額頭上親了一下,同時也沒放過那對柔軟的兔耳,甚至將顧長安的耳尖含在口中輕輕舔舐了幾下。


    顧長安整隻兔都不好了,同時他覺得死悶騷整個人好像也有點不太好。


    “湯好喝嗎?”


    “還湊合……你!”


    保持驚呆的樣子望著天,顧長安懷疑是自己的感官出了問題,便艱難地低下頭,果然看到一個淺金色的腦袋在自己肚子上蹭了蹭。


    這個人還有臉略微失望地自言自語:“兔子不會出汗……”


    兔子大人:這絕對是變態Σ(°△°)︴


    “就算能出汗也沒你事。你有病吧,快點起來!”


    意外地,他們倆這次沒再死磕,飼主相當配合地從兔子大人的白肚皮上抬起了頭,麵上帶著淺淡的笑意。


    顧長安猝不及防就被閃了一下。


    他沒有在誇張或者比喻,藍緹斯那時候的表情就是給他這樣的感覺。就像什麽願望被滿足了似的,一向給人以冷淡印象的麵容和眼神都像是閃閃發光一樣。要不是作為當事人,顧長安八成會以為他真見到那位偉大的神了。


    “不害羞了?”


    “閉嘴,我有必要因為被一個男人碰了幾下就害羞嗎?”


    其實還是很難為情,隻不過四肢都被抓住表現不出來而已。


    藍緹斯的心情似乎真的很好,嘴角的弧度至今都沒有淡去,又一次親吻了顧長安的鼻尖:“我會帶你出去。”


    衣服之下,左臂被布料緊緊包裹住的地方因藍緹斯的動作而漸漸滲出鮮血,血肉與布摩擦造成難以忍受的疼痛,但他連一絲痛苦的表情都沒有露出,甚至依然帶著柔和的微笑。


    “向光明神發誓。”


    ***


    第十二天,肉湯也已經喝完了,他們走到了峽穀的盡頭,麵對的卻依舊是高聳陡峭的崖壁,而不是出口。這並不奇怪,既然能作為集中屠戮的場所,怎麽想也不可能走著走著就遇見了出路。


    看不見出路,藍緹斯也沒有任何灰心的表現,隻貼近了一側的岩壁,一點點仔細地檢查起岩壁。


    他們花費整整十二天來到峽穀的盡頭,並不是因為這峽穀本身的長度如此驚人,而是因為藍緹斯一直在仔細檢查著岩壁是否有異樣,才會拖慢了前進的速度。


    現在前麵再也無路可走,他也發現了一點端倪。


    兩側岩壁的構成和紋路乍看之下看不出什麽,但在這個地方仔細感知的話,卻能察覺到一絲絲極微弱的魔法波動。


    藍緹斯迅速在腦中回憶了一遍之前走過的那些岩壁,終於發現岩石的結構與紋路之中藏有一定的規律。


    似乎,這整個峽穀都被設置成了一個隱藏極深的銘文回路。如果向其中的魔法節點注入魔力,隻要銘文結構沒有損壞,就應該會出現相應的效果。


    藍緹斯將這些如實告知了顧長安,同時也直言說了他並不清楚這個銘文回路的作用,也不清楚啟動之後是否有好處。


    顧長安半懂不懂地聽完,倒是沒發表什麽意見,隻相當淡定地表明自己的態度:“隨你開心,反正被拖死在這和被陷阱弄死又沒什麽很大區別。”就算藍緹斯不需要進食,在這地方魔法元素的吸收也是非常緩慢的,這段時間都靠恢複魔力的藥劑和道具撐著,等這些東西耗盡,就算再有能耐也一樣是死。


    臨死都有人墊背,對此顧長安挺滿足的,如果陪葬的不是個神經病死悶騷的話他會更開心。


    得到了顧長安的回應,藍緹斯便不再耽擱,直截了當地向銘文中注入了自己的魔力。


    他不熟悉這的銘文結構,引導魔力穿過節點的速度就比較緩慢,大約半個小時時間之後,才激活了所有的魔力節點。


    顧長安感覺身體像是驟然被撕裂又粘合在一起,雖然那種感覺隻維持了極短暫的時間,但他差點以為自己這次真的要咽氣了。


    在意識到自己還活得好好的之後,顧長安扒著藍緹斯的衣袋探出頭,發現他們現在處於一個非常陌生的環境。


    習慣了霧蒙蒙的峽穀,現在突然換到像是室內的地方,顧長安還愣了一會兒。


    “這算是出來了,還是進了另一個死胡同?”


    這麽問,是因為在他看來,這個建築物內同樣彌漫著一股陰森的氛圍。


    這裏也許是地下建築,顧長安沒看見有窗戶,隻靠著藍緹斯手心亮起的白色火焰照明。他首先注意到的是這座建築的格調很簡潔,有種古樸的氣息,風格與他以前見過的這世界的建築又不太一樣。


    他們被傳送到的是一張長度相當可觀的長桌前,上麵散亂地堆放著許多紙張,每一張都寫滿了顧長安不認識的文字。除此之外還有上百支藥劑瓶,裏麵裝的東西各不相同,顧長安光是掃一眼都覺得眼花。


    結合還有一些簡單的實驗器材,顧長安猜這裏應該算是一間實驗室。


    “梅斯菲爾德的實驗室。”藍緹斯做出的判斷與顧長安一致,隻不過在此基礎上又添上了實驗室的擁有者。


    人們尋找了數百年都沒能發現的實驗室原來處於厄運峽穀之中。藍緹斯不認為這處場所被發現會是一件好事,這裏麵畢竟涉及了太多禁忌的研究資料。


    “我們出去。”摸摸顧長安的頭,藍緹斯轉身邁步向著這間實驗室的門走去。


    走出門之後,顧長安又一次被自己所看到的事物震驚了。


    門後是一個寬廣得像是廣場一般的房間,散亂地放置著許多個水晶製成的箱子,這些透明的水晶箱大小不一,其中裝著的東西卻有著共同點。


    ——這些全是各個種族的遺骸。


    顧長安在其中看到了尖耳的女性精靈,隻不過那原本美麗的麵容卻像是被酸液腐蝕過一般醜陋不堪,一條腿徹底腐爛;還有矮小的不知是地精還是矮人的身影,整個下半身都隻剩下了白森森的枯骨,上身卻完好無損。


    這一個個形容可怖的屍骸讓顧長安幾乎立刻就意識到,這些大概就是梅斯菲爾德用於魔法實驗的犧牲品。


    在這個房間的正中央擺放著一個碩大無比的水晶箱,好像實驗室的主人在刻意地炫耀自己的成果一般,而那裏麵所裝著的東西也足夠梅斯菲爾德驕傲。


    那是一隻骸骨巨龍。


    巨龍的威嚴是死亡也無法抹消的,顧長安感到自己的身體本能地有些顫抖,尤其是在漸漸走近那隻骸骨巨龍的時候。


    藍緹斯的手動了動,又歸於靜止,最終落在了口袋上方,慢慢順著顧長安頸側的絨毛。


    這隻骸骨巨龍是活著的。


    顧長安看見那具骸骨的胸腔之中,在骨骼的保護下,一顆碩大的心髒還在規律地跳動,細密的血管遍布全身,覆蓋在蒼白的骨頭之上。


    亡靈生物是沒有血肉的。而這隻骸骨巨龍的存在證明著,梅斯菲爾德的研究或許幾乎就要成功了。


    藍緹斯連一個眼神都沒有施舍給這個龐然大物,步履平穩地從其旁邊走過,穿過這個占地極大的房間,打開了下一扇門。


    說這裏是研究室有些委屈了,如果用研究所來形容或許會更恰當,這一路走來顧長安實在是漲了不少見識,尤其那五花八門的大型實驗設施,視覺上的效果就足夠震撼。


    這個研究所的位置太過於隱蔽,藍緹斯能夠發現完全是因為時間經過得太久,岩層的隱蔽效果比千年前要弱了十倍不止,否則梅斯菲爾德絕不會放心到在研究所內連一個魔法陷阱都沒有設置。


    最後藍緹斯啟動了研究所最外房間中的傳送法陣,他們這才算是徹底從厄運峽穀脫身。


    出來的時候時間還是下午,他們被傳送到厄運峽穀的邊緣處,距離他們之前墜落的地方應該不算太遠。


    看著不遠處沐浴在陽光下的森林,很久不見這樣景色的眼睛有些不適應這樣的光線,顧長安發現自己好像很不受閻王的青睞,這都能活的好好的,倒是不可否認其中基本都是死悶騷的功勞。


    這樣的生活和他最初的預想完全不一樣,跌宕起伏到讓人有點頭疼的地步。


    正當他走神的時候,突然聽見藍緹斯出聲:“球球。”


    “你叫誰球球?”顧長安近乎是習慣性地回了這樣一句,總是跟藍緹斯抬杠的習慣貌似已經改不掉了。


    一般他回這句話之後,藍緹斯都會當做沒聽見似的繼續自己的話題,但這次竟然打破了套路,他聽見對方一本正經地又一次開口喚道:“顧長安。”


    兔子大人當時就懵了。


    藍緹斯是個思維很古怪的人,這一點他從來都沒有懷疑過,所以他完全想象不到藍緹斯第一次這麽認真地喊他本名,是要做什麽。


    自從來到異世界之後第一次被人用名字稱呼,同時伴有非常微妙的預感。


    “我愛你。”


    “欠你的太多,但我都會補償。”


    “向神起誓,直到死亡,我都會保護你,不會放棄你。”


    藍緹斯不是個喜歡閑聊的人,他會主動說的話都是他認為必要的。


    顧長安不知道為什麽藍緹斯提到“欠”這個字,在他的印象中並沒有被虧欠過什麽,但此時卻並不適合開口詢問這個。


    “……”沉默了良久,顧長安再次開口時聲音都僵硬得不太自然,“要拍神的馬屁也不用這麽拚吧?討好我也不會有什麽好處,況且說這麽違心的話被雷劈了都活該。”


    理智上知道藍緹斯是不會說謊的,但顧長安從沒想過會有人這麽嚴肅認真地對自己說出那三個字,尤其這個人還是藍緹斯,就算之前發生過各種各樣讓人難為情的事,他也還是沒想過有一天會麵對這樣的場麵。


    “不是違心。”


    兔子大人:完蛋了我好像突然得了尷尬癌,現在裝沒聽見是不是來不及了?


    正當他覺得自己又開始想鑽進縫裏時,一個熟悉的聲音突然響起,在此時顯得無比親切:「男神我終於找到你了啊啊啊qaq」


    「那個懸崖太奇怪了我竟然飛不進去,男神你好厲害竟然能出來!」


    從遠處如箭矢一般飛來的雷梟圍著他們飛上飛下地撲騰著,顧長安看在眼裏覺得雷梟此時格外可愛,正好讓他順勢晃過剛才那個不知怎麽接話的話題。幸好藍緹斯根本沒打算讓他給出個答複,所以也根本沒有追問一句,像是真的將這個小插曲就此揭過。


    藍緹斯安靜地看著白兔與雷梟用自己聽不懂的語言進行交流。


    如果說這就是神的恩賜,那麽他甚至無法用言語來讚頌神明的偉大仁慈。


    ***


    采集了那麽多白霧草,接下來就要去找個技藝嫻熟的藥劑師將其製作成藥劑了。而如果要找藥劑師的話,在這種邊緣城鎮很困難,所以藍緹斯在帶著顧長安離開夜色森林之後,就借用了當地教會的傳送法陣,前往了另一個位置較為靠近王國首都的城鎮。


    然而來到了更加繁華的城鎮好好吃了一頓之後,藍緹斯並沒有立刻前往藥劑師協會,而是先進了一家販賣魔獸皮毛的店鋪,將最好的那幾張皮革全部掃進了口袋。


    顧長安覺得光看這架勢頗有點購物狂的潛質。


    帶著這些上好的皮革,藍緹斯又進了一家裁縫店,先是將自己的幾件外衣連同一張質地柔韌的皮革一起交給店家,要求他們把每件衣服的心口處都加上一個口袋,務必以防禦性能為優先考慮,錢不夠可以加。


    顯然,這個世界的裁縫店要做的事情並不僅僅是把皮革或布料縫成衣服,同時還要給衣服進行特定的處理,比如銘文或者利用特定材料進行屬性加成,要求越高花費也就越高。


    但裁縫店的老板表示,自己真的是第一次遇見要給自己的寵物兔子做衣服的土豪客人。


    老板懵逼地盯著坐在這位牧師先生肩上的白兔,看體型感覺不過是個幼兔,但是這位財大氣粗的客人說,要用桌上這一堆貴重的魔獸毛皮給這隻兔子做衣服。說到底,為什麽一個有錢又強大的人要養一隻普通的兔子當寵物?!


    考慮到衣服麵積很難進行銘文處理,所以隻要足夠保暖就可以了。


    自然藍緹斯也不是打算在這剛剛進入盛夏的時候給顧長安套上衣服,隻不過如果到了冬天再做可能會有點晚,還不如提前準備好。


    反正要等藥劑做好也得在這裏停留一陣。


    “好、好的,那麽請允許我為您的寵物量一下尺寸……”


    藍緹斯把顧長安從肩上抱下,放到麵前的桌台上,卻並沒有將它放到離老板近的地方,而是分別指著顧長安頭、脖子、身體等需要量尺寸的部位,流利快速地逐一報上數字。


    顧長安和店主都有點懵逼。一個是想不到自己作為兔子的尺寸被知道得這麽清楚,另一個是想不到有人養隻兔子都這麽上心。


    最後通過大陸通用的水晶卡轉過去了數量可觀的定金,藍緹斯才帶著顧長安離開裁縫店,轉而向著城鎮中央那巨大的鍾樓走去。


    從占地麵積來看說是鍾樓可能不太恰當,而且這個建築與顧長安印象中高聳而細長的鍾樓不同,相當的……寬闊,可以供一群人在平坦的頂層跳廣場舞。


    “這建築到底是建來幹什麽的?”


    “以前的貴族修築的,用來觀賞噴泉。”


    顧長安很驚訝,他原以為藍緹斯就足夠冤大頭了,沒想到還有人有錢任性到蓋一棟樓來看噴泉。


    穿過街道來到鍾樓下方後,顧長安也看見了鍾樓前那一座大得驚人的噴泉池。然而雖然麵積很大,但其水流的高度和形狀都沒什麽稀奇,就跟現代那些噴泉沒什麽區別,讓他非常失望。


    就這種普普通通的溫泉,上到那個高大的鍾樓頂層後,如果不探出頭俯視的話根本連一點水珠都看不見了吧。


    但藍緹斯沒有多做解釋,直接帶著顧長安和雷梟走入了鍾樓的大門,走過層疊的樓梯來到了頂樓。


    走上最後一層樓梯,顧長安第一眼看見的是頂樓右側的造型典雅的長椅,還有一個穿著淺棕色長袍的男人坐在上麵,手邊放著一把應是用於隨手彈奏的弦樂器,身邊圍著好幾個孩子。男人戴著寬大的兜帽,微微俯首向身邊的孩子講述著故事,看起來應該是一位吟遊詩人。


    除此之外還有零零散散的幾個居民站在一起閑聊,其中還有兩對情侶,顯然這座鍾樓是對外完全開放的,居民想來的話大概隨時都可以前來。


    藍緹斯從他們旁邊走過,彼此都沒有搭話的意思,徑直站到了樓頂邊緣、靠近噴泉池的那一側。這個世界的安全意識貌似不高,像這種高層的頂樓邊緣都沒有護欄,如果不小心掉下去的話實在不是件小事。


    “在這幹什麽?”顧長安覺得有點莫名其妙,納悶地小聲問道。


    現在正好是接近黃昏的時間,夕陽的餘暉從他們的側麵散落,站在這裏可以看見近半個城鎮被橙紅的日光籠罩的模樣,也能清楚地看到街道上行人來往,如果有哪位畫家原因將這個場景描繪下來,應該會是一副不錯的風景畫。


    “很快了。”


    根本不知道“很快了”是指什麽,顧長安小聲向雷梟抱怨了幾句,不再費力去跟藍緹斯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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