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畫進殿時,她抬頭望過來,眸子一片黑沉,臉是似來自遠古的岑寂。


    她突然感覺……好像她家君主換了一個人一般。


    沈長安有些迷茫的抬頭,望向虞畫時,眼迷茫還沒有散盡。


    “阿虞……”沈長安抬頭輕聲的喚道,語有幾分不確定。


    虞畫猛地望向沈長安,眼有來不及掩飾的驚訝。


    這稱呼……這稱呼,分明是千年前她作為第十八層地獄的虛君――佐官時,她家冕尊漆池喚她的。


    “陛下?”虞畫疑惑,帶著幾分試探。


    “……果然有人這樣稱呼你嗎?可那人是誰?為什麽我的腦海會帶著那人的情緒?”沈長安低頭時,語氣帶著疲憊。


    虞畫一下子沉默下來。沈長安也不說其他,她抬起手,單手揉著自己的太陽穴,一手卻把玩著一枚君戒,眼底的情緒複雜到叫人看不清。


    許久之後,她抬頭輕笑,語卻帶著幾分苦意。“剛剛,在你來之前,老師亭雲先生來過了。他竟然說,我是風孽雲的一道影子。我知道,如今的人間十八都,因為冕尊風孽雲的失蹤,離別都君主的缺位,風淄衣將手伸向了不腐城及麾下八座城池,他快頂不住了,可是,即使如此,他怎可以如此?”


    “當我是什麽?他讓我散了神魂回歸正身,他怎麽可以這樣?我不明白,虞畫,我不明白……”


    說著,眼淚從沈長安眼流了下來,可她眼帶寒意,說著,沈長安將她手君戒砸在地。


    君戒滾了幾滾,卻正好落在虞畫腳下,虞畫低頭,正好看見麵刻著的,分明是離別都三個字。


    這是……離別都君戒?


    虞畫瞳孔一縮。


    浮羅都。


    “你確定要那麽做?”一身墨綠色曲踞的男子站在風淄衣眼前,語氣有幾分質問。


    風淨別知道風淄衣一直想要將十八都君權都想收回手,他也不攔著她,甚至,最初時,他將風氏尊主之位禪讓給她,隻為她得以統領風氏,可是,她手已經握了quánbing,她也不是當年那個因為風氏弱小而被欺壓的少女了,可她為什麽偏偏要執著於風孽雲手的quánbing呢?


    為了打壓風孽雲,她默許風素仙藏匿並囚禁沉睡了的風孽雲,之後風孽雲被解救後,她又讓風離將已經失了神魂的風孽雲的神軀帶了回來,並以此為砝碼,暗要挾亭雲聆心他們,將不腐城及其麾下城池神格都交還到她的手,不然,毀了風孽雲神軀,甚至欺騙他們說,風孽雲神魂在她手,若不答應她的要求,她讓風孽雲神魂破碎,永不超生輪回。


    他有些不明白。


    為什麽?她們不是母女嗎?


    那人長身玉立,身如修竹,俊秀的眉眼流轉幾番風流,可是,他的臉色卻有些蒼白,行走間,散出清冷的藥香。


    這人分明是個病秧子,甚至沒有神印君格,可他站在人間十八都冕尊、風氏尊主眼前,以質問的語氣開口。


    “是又如何。此事,幹卿何事?”風淄衣筆下不停的道,甚至,她都沒有抬頭看他一眼。


    若是有人在此處,定會識得,這人,是風淄衣與風孽雲生父沈雲和離之後嫁的第二任夫君,也是風素仙的父親――風淨別。


    風淨別聞言一滯,語氣帶幾分不易叫人察覺的淒苦,“風……孽雲,她……她可是你的親身女兒啊,你怎麽忍心?風淄衣,你怎麽忍心?!”


    “女兒?孽種而已,她可配稱本尊親女?”風淄衣終於抬頭,眼扯出幾分冷意。


    聞言,風淨別手撐胸口,似是痛極。風淨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然後轉身,腳步有些踉蹌,背影有些銷索,而他的眼是她不能理解的痛意與悔意。


    風淨別終於出了殿,手握著一顆記憶球,口卻低道,“對不起,父親……對不起你……”


    風淨別唇角逸出一絲血跡,然後軟軟的倒了下去,聽聞父母吵架,聞訊趕來的風素仙趕來時,看見的,是這樣的場景。


    她吃力的扶起風淨別,剛剛想帶著他回殿,可是一個記憶球從他手滾了出來。


    風素仙將父親送回他自己的殿,然後有些好的拿出她撿到的記憶珠,握了去,心神沉入其。


    那是二十三年前二月二……


    天君設宴,邀請眾神,風素仙也參加了,然後故庭燎挑釁,風孽雲加冕,那天的事兒,她都知道,那天之後的事兒,她也都不知道。


    那天,風孽雲也來了。


    那天,風孽雲身邊的佐官聆心,原來是天界一個啞女新神。


    那天,原來母親風淄衣後來追了過去。


    那天,風淄衣追風孽雲,原來是為了尋沈雲的神骸。


    那天,風孽雲對著風淄衣罵道,死後別在我墳前哭,髒了我的輪回路。


    看了那些,風素仙不知道自己該抱有什麽情緒。


    風素仙以為記憶到此處戛然而止,準備將心神退出來,可是,看到還沒有散去的畫麵,風素仙瞳孔微微一縮。


    (記憶珠)


    風淄衣的身影最終消失在此處。


    “我說跟著風孽雲會有熱鬧看?”虛空深處,鑽出兩個人,略矮一些的那人穿著鬆鬆垮垮的牛仔褲,看起來懶懶散散的,笑得看不見眼睛,說著,他又學著風孽雲的語氣開口:“死後別在我墳前哭,髒了我的輪回路。”說完,他笑不可遏。身邊那人不理他,他也不惱,一個人玩得自得其樂。


    地藏身側那人一身白衣,容貌風孽雲還要豔麗半分,可一個男子而言,他的臉色卻蒼白的過分,嘴唇微微泛青,帶著惡疾纏身的孱弱,修長脖頸間皮膚近乎透明,可以看見青紫色的血管。這樣的人本纖弱似書生,亦帶著書生剛勁的根骨,但是,若望見他的那雙眼睛,便將先前看他容貌是所見的孱弱什麽的盡數忘記,隻覺的他的那眼在一瞥一定之間,有種令人神魂俱懾的、冷酷的魅力――世人拜他時,從來隻見他眉目間清冷如半闕月痕,那雙冷眸叫人望時,讓人齒冷,連靈魂都要叫人凍結了去。


    ――這是遣神官來賀孽雲加冕的神尊不遇。


    不遇瞥了一眼身邊笑得像個傻子一樣的好友,額角的青筋跳了跳,終於還是沒有忍住:“這是你口的十萬火急之事?”語氣森森的,帶著寒意。


    地藏訕訕的笑,“我這不是看你一整天都捧著佛經,整個人快要飛升了,讓你調劑調劑嗎?”


    不遇看了一眼地·神經病·藏,轉身走,懶得提醒地藏他本人已經是神,不用飛升成仙的事實。


    “把偷我的第三十三重天的君戒最好趕緊還回來。”不遇理都不理地藏,隨手劈開一道空間裂縫,重新回了他隱居的人間。


    地藏默默鼻子,乖乖的跟在了他的身後。


    ――原來他偷拿不遇的君戒給他麾下神將去第十三重天賀風孽雲新冕,這事兒不遇是知道的啊。


    虛空,不遇突然回頭,望了一眼風孽雲曾停留過的那處地方,眸子一如既往的黑沉,看不清其情緒。


    ――他感覺,他平靜了千年的心有什麽東西破土了。


    他的身側,地藏亦望向那處,眸光溶溶。即使吊兒郎當的,可冥界第十七層地獄的少年君主周身氣質沉斂,目光柔和又帶著神鬼不敢近身的凜冽,風姿溫婉,俊秀難以言描,即使是站在不遇身側,也不減半分神采,他的唇角,笑容意味深長。


    畫麵突然一變,風素仙還沒有從見到傳說得神尊不遇與地藏王的震驚回神,新的畫麵已經出現。


    風素仙一看,貝齒輕咬,帶著憤恨。


    這是……風孽雲衛冕時……


    不過……她的父親風淨別為什麽會拿著主角為風孽雲的記憶珠呢?


    (記憶珠)


    風孽雲站在王殿之前,她的身側與身前,再無一人,身後隻跟著她親自挑選的佐書聆心。


    聆心身前,風孽雲頭微微抬起,可是眸子缺闔著,當她走過最後一階梯,站在王殿之前的時候,有光落在她的身,在她額印下一朵漆黑的浮羅花――隻有漆黑,沒有白色。


    ――從生到死,這是她的前塵,也將是她的歸路。


    她的身後,十萬仙吏跪在殿下,齊賀她新冕,而聆心俯首跪拜之後,一道神光帶著她離了不腐城,不過一瞬後,帶著她到了的月之都的王殿下。


    同時,梵音奏起,她麾下八座城池,包括聆心和阿伽在內的守在王殿之前的風孽雲親定的君主們踏了淩雲道――若他們走過,他們便是天定的君王,若不能走過,便散盡神魂,歸於天地。


    向著風孽雲走來的,先是故庭燎,亭雲與暮雲深他們幾人,他們後麵,跟著冥府的書生祭這三位,然後再是何處前來觀禮的使君。


    然而,他們還沒有走過來,有兩個人從遠方而來,停在了風孽雲身前。


    記憶珠畫麵記憶戛然而止。


    風素仙皺眉,她沒有看清來的那兩個人到底是誰,被打斷了去,她想重新再看一遍,可是,有人握住她的手,把記憶珠從她手拿了出來。


    風素仙轉身,卻見是風淨別蘇醒了。她有些心虛的喚道,“……父親。”


    可是,風淨別理都不理她,握著記憶珠出了殿門,不知去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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