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腐城。


    最近,自從那天風孽雲問亭雲先生人間是否有人跟她有著相同皮囊之後,亭雲一直躲著她。不過,亭雲大概不知道,那個和她有著相同皮囊的人,或者說,那位來自古時的神祗,她已經見過了,二她問他,不過是她想要證明一些東西罷了。


    亭雲那天言辭含糊的糊弄了過去,他雖然什麽都沒有對風孽雲說,不過風孽雲卻已經從得到了答案。


    風孽雲坐在不腐城王殿處理著積了多日的公務,她突然抬頭,殿不知何時聚集了知曉她隻餘神魂在不腐城王殿這個情況的所有人――亭雲先生,佐官聆心,故庭燎,書生祭,公子千帆,將軍易司冥,風孽雲放下手的筆,將身子靠在她身後的大椅,將手交疊放在腹,尋了個舒服的姿態,然後才抬起頭望向他們。


    風孽雲那一低頭的姿態極其優雅溫婉,仿佛坐在畫一樣,可是,她臉即使帶笑,望向他們時,眼卻依舊帶著幾乎實質性的壓迫。


    這倒不是風孽雲厭棄他們,或者說針對他們,她已經不是少年時,她也不是她悉心護著並想要一直守護的沈長安。風孽雲在血與火廝殺了多年,那種威壓已經沁入骨,抹不掉了。


    鋒芒或許已經斂入骨,可是,久居位的威壓與鐵血手段,是她與沈長安最大的不同。


    聆心望著這樣的風孽雲,突然想起一個多月前還坐在那張椅子的沈長安,她難得的有些晃神,或者說,在場幾個人,除了風孽雲本人,每個人多少都有些跑神了。


    “有事?”風孽雲再次問了一遍,隻是手指輕輕敲著自己另一隻手的手背,泄露了些許不耐。


    事情尚多,他們幾個是商量好了一起來浪費她時間的嗎?


    “我們已經得到確切的消息,風離已經將你的神軀帶入了浮羅城,交到了風淄衣手,而風淄衣剛剛寄來簡訊,以此為砝碼,要我們將不腐城及其麾下城池神格都交還到她的手,要不然,毀了你的神軀,甚至,她為了達到目的,欺騙我們說,你的神魂也在她手,若不答應她的要求,她讓你……神魂破碎,永不超生輪回。”最後一句,亭雲說的艱難。


    他們以為風孽雲聽說後,最起碼會傷心或者憤怒一下,哪知,風孽雲聽完後,臉倒是帶起了一抹笑,對著他們有些無奈。


    “我說,我的神魂可是在他們手?”風孽雲無奈的開口


    “沒啊。”故庭燎翻白眼。


    神魂不是要此處跟他們說話嗎?


    見此,風孽雲短促的笑了一下,“那你們急什麽?”


    “可是,我們知道,你麾下君主除了聆心之外全都不知道啊。”故庭燎有些著急。


    “對啊,要他們都知道了的話,大概風淄衣也知道了,如果她知道了她手的神魂現在在不腐城的話,她怎會動手呢?”她不動手,她怎麽名正言順的和她決裂,然後,把她從王座弄下去。


    故庭燎並非笨蛋,事實,他十分聰慧。他隻聽了半句,也懂了,而故庭燎都懂了,那麽在場的,除了將軍易司冥那個大棒錘,每個人都想到了。


    易司冥一臉茫然的想要問一下他們在說什麽,公子千帆暗掐了他一下,然後他把話給咽了下去。


    風孽雲雖然微笑著開口,可是,她搭在腹部的手卻在微微顫抖,而她自己還不自知。


    即使,強大如她,在聽到自己的生身母親咒她神魂破碎,永不超生輪回時有些受不了。


    故庭燎他們看到這樣的風孽雲,在想著,是不是要退出去,讓她自己待一會兒,聽見風孽雲開口。“老師,這天地間,是有人跟我長的相似,還是另外一個人?”


    亭雲先生聞言,不知為何,鬆了一口氣,心裏突然有了一種“終於來了”的解脫感。


    亭雲剛要開口,被門被推開的吱呀聲打斷了。


    “你既然已知,為何還要為難亭雲?你若想知,不若來問我。”有人推開殿門,輕笑,可是麵的情緒,教人看不清。


    來人,是消失了很久的帝師暮雲深。


    聆心故庭燎他們都躬身行禮。


    暮雲深望了他們一眼,然後走到風孽雲身前,抬抬手,讓旁人都退了出去,喏大不腐城王殿,不過片刻,隻剩了暮雲深與風孽雲兩個人。


    “老師,我想知道,我和鳳皇寧淵素擬……到底有什麽關係。”風孽雲有些猶豫,可片刻後卻又堅定起來。


    “想知,不若自己看好了。”暮雲深拿出一顆記憶珠,然後遞給風孽雲,風孽雲有些狐疑,可到底將它接了過去。


    暮雲深微笑,可是,別過臉時,卻更似是在哭。


    他並不想告訴她,可是,他隻是那人的一道影子,千年來,即使有了自己的思想與思考,可是,當那人歸來,他的所有,也皆由不得他自己了。


    紅衣的君主,去而又返的魔兵,出鞘的不腐,昏迷了的……她?


    還有不遇與……氣息突變得“暮雲深”。


    不遇帶她離開,然後“暮雲深”滅了魔兵,去往不遇與風孽雲處。


    三千殷碧桃林時,不遇枕在孽雲頸邊。花下,不論是孽雲本人還是神尊不遇都睡得十分沉穩。


    今日,風孽雲以旁觀者的姿態看著那天的昏迷之後與失蹤之前發生了的,她卻不知道的事兒,有些許詫異,然而,讓她更詫異的是,除了氣質不同外,氣息有異,長的和暮雲深幾乎一模一樣的那人。


    “長的和你一樣的那人是誰?”風孽雲問道。


    “帝師……玉無緣。”


    風孽雲掩住臉驚駭,然後借著心神沉入記憶珠的片刻,掩住了此種情緒。


    玉無緣到窩在風孽雲頸彎的不遇,臉的表情依舊溫潤,可落在不遇臉的表情冷了幾分,花落時,拂過他臉頰的花瓣化作灰燼。他站在榻前,握住不遇的喉管,手慢慢收緊,看不遇呼吸困難,麵色泛起青紫,目光依舊溫潤。可片刻後,他卻鬆開了手,抱起孽雲在天空破開一道裂縫走進了虛空――三十四重天。


    昔日三界聖地的三十四重天,如今一片斷壁殘垣,玉無緣的指尖,有絲絲猩紅在空氣纏繞開來,不消片刻,他的麵前,有妖異的蓮花盛作巨大的蓮台,玉無緣將孽雲放在蓮台之,然後抬手間,有樓閣、有仙山從斷壁殘垣間升起,仙音嫋嫋,鸞鶴齊鳴,古時的仙樹仙草妝得三十三重天一如千萬年之前。


    玉無緣身神輝化形,托起蓮台走入幻境之。


    然後,風孽雲醒來,或者說,醒來的是鳳皇寧淵素擬……


    跪坐在putuán之,手捏著一顆棋子沉思的帝師玉無緣,撒嬌的寧淵素擬,帝師溫軟輕喚一聲素擬,以及……玉無緣說的字字句句。


    不腐王殿。


    “老師……您是帝師玉無緣的一道影子?!”


    “是的。”


    帝師玉無緣對寧淵素擬說,“你今天剛剛醒,我來看你了,你還不滿意。”


    帝師玉無緣對寧淵素擬說,“即使在你沒有醒時,我都分出了一道影子在人間陪著你啊。”


    在記憶珠,作為旁觀者的風孽雲清楚的聽到帝師玉無緣對寧淵素擬說,字字句句,讓她窺見,在荒蕪之夢遇到沈長安與寧淵素擬時,她曾猜測到的,她與鳳皇寧淵素擬之間最不可能的關係。


    “那我呢?我是什麽?也是鳳皇寧淵素擬的一道影子嗎?”風孽雲手微微握緊。


    暮雲深沒有正麵回答,他隻是讓風孽雲召出不腐城君典,然後翻開首頁,給她看。


    “不要在紙用朱砂色或鮮血寫一個人的名字,因為它會在無意間變成你對冥界的請求。


    生者詛咒死。


    死者祈求死。


    亡者……


    祈求回歸。


    但是,若亡者的名字被朱砂或血來詛咒呢?


    魂雙生,執天格,通凡情,然後萬劫不複。


    ——曾經,每一個雙生魂的亡者都萬劫不複。”風孽雲緩緩念到,然後驚愕。


    “我是……鳳皇本尊?!”由於驚駭,風孽雲的聲音有些幹澀。“鳳皇是我的雙生魂……”


    風孽雲不知道,連暮雲深也不知道,曾有百萬戰鬼以鮮血寫鳳皇名字,予其百世詛咒,她不死,咒不滅。因為詛咒,每一世,她都生出雙魂――一魂代表前世,一魂代表今生,雙生魂者,獨獨沒有未來魂。


    她身的雙生魂,常醒著的那個是昔日鳳皇轉世而來的今生魂風孽雲,而風孽雲身體,睡著寧淵素擬。


    ――寧淵素擬,昔時鳳皇。


    《浮羅君書》記載,雙生之魂一前世,一今生,一睡一醒,但是,當今生沾染了前世因果時,雙魂皆會蘇醒,天道必降雷霆。


    不知何時,那枚記憶珠已經掉到了地。


    暮雲深臉帶著悲憫,似極了她在記憶珠看到的帝師玉無緣。


    “老師,你為什麽要來告訴我呢?或者說,帝師玉無緣為什麽要你特意來告訴我呢?”


    “我不知道。”暮雲深微笑,笑容悲傷,“孽雲,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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