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腐城王殿,風孽雲與暮雲深間,氣氛有些僵持,可片刻後,這種僵持被打破了。


    “老師,風氏任族長風淨別求見。”故庭燎沒有推開門,他站在門口,說到,語氣恭敬。


    風孽雲與暮雲深皆是一愣。


    風淄衣現任的夫君……風孽雲的‘繼父’……風淨別麽……


    暮雲深抬頭望向風孽雲,可是風孽雲在微笑,藏在笑容下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叫他看不清。


    看暮雲深看過來,風孽雲一愣,明白了自家老師對她的擔心,她唇角的笑微微扯開一點,看起來剛才真實了很多。“老師,去,我沒事。”


    暮雲深點點頭,然後出門,隻是,在走到門口時,回望了一眼,卻隻見才從地麵之下慢慢豎立起來的屏風擋去了風孽雲的臉與那雙如墨般漆黑的眼睛。暮雲深微微歎息,然後伸手開門,隻是手剛剛觸到木門,聽見有聲音從他的身後傳來,女孩子的聲音有些疑惑,也有些悵然。


    “老師,真正的帝師……玉無緣是個什麽樣的人?”她問道。


    “……”帝師玉無緣……是個什麽樣的人嗎?


    暮雲深沉默了一下,片刻的沉默以後,他答道,“玉無緣……是世最悲憫的人。”暮雲深聲音有些幹澀,眸子也有一絲苦意。他答完,沒有回頭,出了門,而後又把門關起來,將他與風孽雲分隔開。


    大善悲憫的另一重意思,大概是漠然。


    對天下人漠然,對自己漠然,不然,看不得世間疾苦,做不了超脫世外的聖人。


    所謂最悲憫,便是最無情。


    帝師玉無緣是……世最悲憫也最無情的人。


    門被推開然後由關。


    進來的是亭雲。


    風孽雲心突然微動。


    “老師,你去過冥界,已經找過長安了?”風孽雲語的情緒叫他辯不清。


    “是啊,我去過了,我說她是你,可是,她不信。”亭雲歎息。


    “可是,為……”


    “你要問,為什麽我偏要把她尋過來是嗎?”亭雲笑了一下。他越過屏風,望向風孽雲。


    “孽雲,你一個人……一個人太苦了,我想讓她來幫你擔一部分。”這是亭雲的解釋,也是他的私心,既然風孽雲問了,那麽他也說給風孽雲聽。


    雖然他心知風孽雲與沈長安是同一個人,可是,在凡人間,若有同胞子,亦有最愛與偏愛一人,而他雖為神祗,可是他還是沒有斬盡六欲與私情。風孽雲是他養大的孩子,沈長安也是他養大的孩子,可是,在他心,陪了他十八載的沈長安還是不風孽雲。甚至,他寵愛沈長安,不過是因為風孽雲。


    他心疼風孽雲,所以可以放棄沈長安,而帝師玉無緣……也是如此嗎?


    想起暮雲深,風孽雲莫名的感覺到一陣疲憊。


    這叫……什麽事兒啊。


    風孽雲半倚在身後大椅,抬手掩住了自己的眼睛,也遮住其並不想為人所知的情緒。


    “孽雲……”


    “老師,我一個人待一會兒。”風孽雲的聲音帶著遮不住的疲憊。


    “……”暮雲深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開口道,“好。”


    他說。


    “鳳皇寧淵素擬還沉睡在我身體嗎?”暮雲深還沒有出門,風孽雲有些突兀的開口,問了一句與剛才話題無關的問題。


    “不在了。”暮雲深說。


    這個答案,風孽雲之前已經知道答案,可是她還是忍不住問了他一下。


    身為她雙生魂前世魂的鳳皇寧淵素擬原本應該在她身體沉睡著,如今,鳳皇已經不在,是在……歸墟嗎?


    暮雲深不知何時出了殿門,偌大的不腐城王殿,隻剩下風孽雲一個人。


    室內極靜,可風孽雲卻突然感覺到有些冷。


    雙生魂者,每一個都是被詛咒了的神祗。他們都生有雙生之魂――一個代表前世,記著所有愛恨與前塵,一個代表今生,向往著未來――雖然,雙生魂者不會有未來。


    他們是同一個人的魂魄,不過有兩份意識、兩份記憶,一個沉睡,一個蘇醒,而最終,往往兩個神魂都會蘇醒,當他們都蘇醒時,兩份記憶合一,今生之魂便也成了前世之人。


    如如今的風孽雲,她是寧淵素擬的今生魂魄,而素擬便沉睡在孽雲神魂深處,最開始時,若非特殊情況,絕不會蘇醒,可當她蘇醒過一次,那麽她的蘇醒便不可逆轉了――寧淵素擬沉睡的日子會越來越少,相對的,風孽雲醒著的日子會越來越少。


    不過,風孽雲卻也有些慶幸,至少此刻,鳳皇寧淵素擬此刻不在她的身體。


    雖然,她並不知道鳳皇寧淵素擬身為雙生魂,為什麽可以獨立存在,還可以去往歸墟之獄,不過,這也沒有什麽多的可能了,左不過跟帝師玉無緣本人有關是了。


    殿外。風淨別站在台階下,先望見的,是一身青衣的先生亭雲。


    身如修竹,容貌不老,冥府之師亭雲是天生的神祗,他的眼,蘊著數千年如一日不變的冷淡與寂寞,可是,當他望向熟悉的人時,眼的溫柔濃的像是化不開,給人深情的錯覺。


    看風淨別前來,亭雲神色不動,甚至,連看都沒有看站在王殿丹陛之下的他一眼,在暮雲深出門以後,亭雲先生又入了王殿。


    而暮雲深連帶著聆心,一步步走下台階,臉帶著冷意,冥府的那四位君主――故庭燎,書生祭,公子千帆,將軍易司冥都候在了殿外,並沒有下來,不過,他們四個的目光偶爾望向他時,眼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


    他們的殺意從何而來,風淨別知道,而他們不會對他動手,風淨別也知道。


    如同故庭燎他們四個,連同冥府之師亭雲先生,他們可以護著風孽雲,卻插手不了人間十八都諸事,除非他們是想要讓風淄衣抓住把柄,然後將風孽雲麾下九座城池的君權送到風淄衣手。


    ――故庭燎,書生祭,公子千帆,將軍易司冥,還有亭雲先生,他們乃冥府之人,插手不了人間十八都的事兒。


    連此刻,聽聞他來,來接待他的,是與他處無關的,人間十八都的帝師暮雲深與風孽雲麾下佐官聆心,而不是亭雲先生他們幾個的任何一個。


    而且,身為帝師,暮雲深也不敢偏幫偏的太厲害,若非如此,在風孽雲失蹤十八年,他們也不會想到造出一個假的風孽雲――前離別都君主沈長安來處理不腐城麾下諸事,而不是暮雲深還有亭雲他們親自陣。


    對的,風淨別知道,沈長安是風孽雲。


    以前他不知這一點,隻是因為他對並沒有關注過太多,而他若是想知道,即使他對風孽雲麾下之事了解的並不是很多,他也可以猜到。


    風淨別庸,卻並不平庸,甚至,他的智慧,勝過世百分之九十的人,而缺了的那十分,不過是因為他乃癡人。


    ――世間癡人,遇所癡之人,大多不會太聰明。


    暮雲深在風淨別身前站定,麵色冷清,沒有仇恨,目光什麽都沒有。他抬眼看了一眼風淨別,開口,“偏君來不腐城可是有事。”


    起故庭燎他們的敵對,暮雲深態度隻是微冷,可是相起故庭燎,風淨別對暮雲深警惕更多。聽到暮雲深開口,風淨別微笑,“本君此番前來,是想請見離別都君主沈長安。”


    “沈長安?偏君說笑,想去見斬靈君沈長安,偏君去往冥界斬靈道,來我不腐城做甚。”暮雲深的臉色不變,或者,變了,可至少風淨別沒有看出來。


    風淨別微微一笑,容色誠懇。


    可他知道,暮雲深已經知道他知道沈長安是風孽雲這一件事兒了。


    風淨別還要再開口,卻見亭雲領著故庭燎他們幾個自王殿前趕來,在路過他們身前時,隻是招了聆心去邊,低語幾句,然後離開,步伐急促,臉怒意似要噴頂,而他們去的,是冥府的方向。


    風淨別自認為不算作小人,可也不是君子。亭雲先生他們說時,他隻是聽見了幾個零星的字詞,可是卻也讓他猜出了幾分。


    而憑借那幾分,原本想見見沈長安,或者說……風孽雲――他知曉,那王殿裏麵有人,但是那人若不是沈長安,是風孽雲本尊了。


    ――若不是這兩個的其一個,或者兩個都在,如今的這九座城池不會像現在這麽穩。


    風淨別匆匆告了別然後離去,而他離去的方向並沒有做什麽掩飾。


    他去的,是冥府。


    風淨別此刻所有意識全係在亭雲他們身,因此沒有看到他走時,溫儒雅的帝師暮雲深眼閃過一絲戾氣,連眼角都挑一抹妖紅來,然後一切一閃而逝,再看時,他又是如玉的公子。


    剛剛,亭雲所說,是他接到來自冥府的簡訊,說有妖族前來冥府,掘了一座墳――埋在冥府的、風孽雲父親沈雲的墳。


    而風淨別是在聽到沈雲這個名字時變了臉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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