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界。


    斬靈道。


    極淵之獄。


    “母親!”長生君寂非桀跪倒在那裏,聲音帶著些許顫抖,甚至帶著哭腔,可是,卻也掩不住其的濡慕。


    無忌夫人聽到長生君寂非桀喚她母親,竟然噗嗤一聲笑出來,似是聽到了史最搞笑的笑話一般。


    “原來,你還沒有覺醒啊!”她笑得幾乎笑出生理性的眼淚。“若是你覺醒了,還這麽喚我,我大概會很開心的。”


    寂非桀有些茫然,可是,他看著無忌夫人,還是將他之前一直想問的話說了出來,“母親,你可曾想我?”


    “想你?開玩笑呢你。”無忌夫人頭頂雷霆依舊未停,而她卻唇角含笑,似雷霆加身也不過尋常。她望著寂非桀,“東傾弟弟。”她說。


    東傾……神祗取名,皆會避諱――他們避古神祗名姓之諱,而世喚東傾的神祗,唯有一人。


    ――寂非一族最後一任龍皇,也是現任龍皇,以寂非為姓,以傾天為號,以東傾為名,現……自名不遇。


    無忌夫人朝她喚道,東傾。


    東傾……


    寂非桀想到自己與小叔叔寂非傾天相似的麵孔,以及剛剛見到他思念了很多個千年的母親後她那詭異的態度,寂非桀一下子怔在了原地。


    “你以為我呆在極淵之獄這麽多年,擁有我與西臣第三子身份的你為什麽不知道?因為我不願意見你,而又不想讓疼了你那麽多年的洛城與阿岑傷心,所以才讓他們不告訴你罷了。”


    “你不願讓哥哥傷心,忍心讓我傷心是嗎?”寂非桀雖然心有了猜測,可是卻依舊有些不敢置信。


    他從出生起,知道是無忌夫人的兒子,直到現在,那麽多年的觀念……如今他聽到無忌無人這樣說,還是忍不住有些傷心。


    “當然。”無忌夫人的表情很是愉悅。


    “洛城與寂非岑是我最愛的兒子,而你……”無忌夫人眼睛微微眯起來,像狐狸的眼睛,“寂非桀,桀呀,同傑?不不不,你哥哥記錯了,不是桀,桀字分音,乃是極惡,你啊,是極惡之鬼,是我……最厭惡的人,沒有之一,”無忌夫人說到“你哥哥”時,像是聽到了什麽極好笑的事情一般,兀自笑起來,說到“最厭惡的人”時,她又想起了什麽一般,又笑起來,“不,不是沒有之一,還有一個,我厭惡寧淵素擬,如同厭惡你一般。”


    “寂非桀,嗬,”無忌夫人坐起來了一點,帶動了刺穿她琵琶骨的巨大的鎖魂鏈,叮叮當當的聲音在空間之散開,而她因為那鎖魂鏈的抖動,胸口傳來陣陣悶痛,可是,她似是未覺一般,她依舊冷笑著望寂非桀,而對於重口的悶痛,她隻是皺了皺眉頭,看起來與平常一般無二,隻除了臉色蒼白起來泄露了她的痛苦外。


    “母親……”


    “真有意思,雖說長嫂如母,可是,看著你那張麵孔,本夫人隻想……殺了你。”她說。“寂非東傾啊,你得知道,本夫人想要殺了你,無時不刻都在想。”


    無忌夫人看著寂非桀帶著無措的目光,和他臉無沉痛的表情,她隻是眼神閃了閃,並沒有片刻的動搖,她看見他的痛苦,反而愉悅的笑起來,“當年,你起殺戮,屠戮寂非全族時,我懷著我最小的孩子,你既舍不得與寧淵素擬的因果,也舍不得寂非一族,然後,在你提劍殺戮前一夜,來找我,說你會用寂非一族全族姓名來償還寧淵一族的罪業,可是傾天劍出,所弑神魂絕無活路,所以,你用他們幾個――我在意的那幾個人……西臣,阿岑,洛城,他們三個人的性命來威脅,讓我用我腹孩兒神魂為引子,讓被你屠戮了的那些散去神魂的神祗在千年後歸來,你答應我,你會保全我孩子的性命,會保全西臣他們三個人,可是,寂非東傾,西臣呢?他在哪裏?我最小的孩子他在哪裏?”無忌夫人終於落淚。


    西臣呢?她最愛的那人,他在哪裏?!


    無忌夫人抬手捂住眼睛,可水跡不斷的從她的指縫氤氳沾濕了她的手指。


    “你問我,這麽多年,我可曾想你,的確,我日日夜夜都在想你……想殺了你!”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呀,這些我都不知道!”寂非桀愈加的茫然。


    無忌夫人冷笑出聲,“你不知道?沒關係,現在你不承認沒關係,寂非東傾,你在說不知道之前,先去苦海底看一下,等你那裏回來後,再來跟我說一句不知道,你知道你可不可笑。”說罷,無忌夫人閉了眼睛,再不願看一眼寂非桀。


    寂非桀捂著心口跌跌撞撞的向苦海而去。


    從千年前冥君寂非洛城將自己自罰入苦海,他代替兄長執掌冥界始,他知道冥界苦海之有秘密,可是,一直執著於嫂嫂漆池的它,對於那些東西,他從來都未曾執著過,也未曾探尋過。


    有些東西他不知道,可是,現在,那些東西他必須知道。


    冥界極淵之獄,越深處,關押的人越加的凶惡,因為寧淵素擬的死,那些人……像亭雲、帝師玉無緣,還有地藏他們,找不到歸來的任何一個寂非族人,也無法將憤怒發泄到與那段因果無關的寂非岑與寂非洛城兩兄弟身,因此,他們隻將導致寧淵素擬身死的禍首――無忌夫人關入了極淵之獄最深處。


    而這裏,被關在極淵之獄最深處的神祗,隻有無忌夫人一人。


    長廊空蕩蕩的,與之相鄰的數百個囚房也空蕩蕩的。


    空蕩蕩的走廊,寂非桀步伐踉蹌,跌跌撞撞的走遠,而無忌夫人聽到他漸漸消失的步子,眼睛卻是睜開,望向寂非桀消失的地方,目光複雜,她不自覺的,呢喃,“東傾……”


    她喚“東傾”,語氣溫柔到如同在喚寂非洛城。


    他是她與西臣護到大的弟弟,東傾……於她,與寂非洛城與寂非岑的意義一般無二。


    ……亂古劫,說到底,是執道者誕生的蠱場,而天人玉家,寧淵一族,還有寂非一族的詛咒,說到底,不過是為了讓天道所選出的那三位執道者候選人――玉無緣、寂非東傾、寧淵蘭亭三個人,無論哪個成為執道者,都讓他們沒有家族而無徇私之心,都為了讓他們絕了心,斷了情,所以,當年,隻有一個玉無緣成功登頂,成為執道者。


    於親情……天人玉家在亂古劫前,已經死絕。


    於愛情……蘭亭身死……不可否認,家族是一原因,可是,他死,也是為了成全玉無緣。


    玉無緣身為曲人,可能看不清,可是他們這些旁觀的人,卻是看的很清。


    斷心絕情,方可以成為執道者,因此,蘭亭在那時,已經存了死誌。


    如今,天地又如亂古劫時一樣,成為了選拔執道者的蠱場,她雖然被囚在此處,可是,她消息卻未曾斷絕,而她看得很清楚,此次的執道者之爭,所爭的是四個人。


    佛界地藏王,寧淵的孽雲,寂非的不遇,還有……寧淵孽。


    世人都說,無忌夫人和神尊不遇,當年的寂非東傾之間,他們都是恨毒了對方,可是,事實並不是。


    他們有多珍惜自己,有多珍惜對方。


    ……或許,現在的不遇不知,現在的東傾的另一半神魂――寂非桀不知,可是,當他們合二為一,重新成為東傾時,他們該知道了,而當他們成為東傾時,爭渡……該開始了。


    因為他們不知,所以,在他們不知之前,她要做的額,她能做的,也隻有……將他與那些因果斬斷……將他,與寂非一族的因果斬斷。


    ……寂非東傾不欠世人,不欠寂非一族,他現在……欠的,唯有他最愛的那人一個人。


    他們千萬年前,拖累過他一次,這次,他們再不能拖累他一次了。


    無忌夫人收回目光,歎息一聲,卻又開口,道,“出來,洛城。”語氣有幾分無奈。


    冥君寂非洛城從某處陰影陰影走出來,摸了摸鼻子,有些訕訕的望向母親。


    對自己這種偷聽別人說話而與他一直經受過“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的君子教育相悖而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


    冥君寂非洛城從陰影走出,他的麵孔漸漸清晰,無忌夫人乍然間看到二兒子與自家夫君寂非西臣相似的麵孔,有些恍惚,可在冥君寂非洛城對著她笑時,無忌夫人終於回過神來,心隱隱歎息。


    “母親,阿桀……”那陣羞赧過後,冥君寂非洛城想到剛才聽到的,臉色又複雜起來,可是,他不知道該怎麽問出口。


    無忌夫人一下子明晰寂非洛城所想,“在素擬死後的一個千年,鳳皇蘭亭作為‘亡人’已經回來了,東傾曾與尊蘭亭做過交易,具體什麽,我並不知道,可是,交易過後,東傾將我腹胎兒神魂送去了輪回,而他分裂神魂,一半為不遇,一般寄生於我腹離了神魂的死胎,然後屠戮了全族,而之後不久,冥界苦海之沒有了造魄池,而後來的事情,你知道了。”她說。


    她現在說的,卻與剛才她對寂非桀說的,明顯不同,不過,現在的,才是事實。


    冥君寂非洛城皺了一下眉,似乎有些不想回想當時。


    的確,後來的事情他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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