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府離薑家並不遠,裴淵隻多騎了一會兒馬,便回到了府中。


    已經過了戌時,夜幕之下,裴府一片安靜。裴淵獨自去了馬廄,拴好馬,而後朝著自己的居處走去。


    經過府內的涼亭時,遠遠地,他依稀聽見亭中傳來說話的聲音。


    這麽晚,會有誰還在此處?靠近幾步後,他終於辨出了說話之人的音色,原來是他的兩個兄弟。


    嘴角噙著笑意,裴淵輕輕走上前,結結實實地一掌落在裴涯肩上。


    “唷!”裴涯正專注地跟裴濟說話,一時間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到,他差點跳將起來。待他看清來人是裴淵時,他是真的跳了起來:“二哥!你剛回府麽?”


    裴淵點點頭,他揉了揉裴涯的頭,“剛到。就看見你們在這裏偷酒喝。”


    裴濟明顯比幺弟裴涯沉穩得多,他也起身迎接裴淵,兩人親切地互抱,算是行禮,“我就料到這兩日你會回來,卻沒想到是夜半時分。來,正好,咱們兄弟一起喝酒。”


    裴涯見石桌上酒壺漸空,也缺個酒杯,便主動去酒室拿新酒去了。


    亭中隻剩下裴濟和裴淵兩人。裴淵想了想,覺得有必要讓裴濟知道薑含的事。


    “大哥,方才我去了長街,遇見了薑含。”


    裴濟擱下剛剛一飲而空的酒杯,“我和她已經有了婚約。”


    “她去長街,是為你放燈祈福。”裴淵頓了頓,笑意盈盈看向裴濟,“大哥,薑含心裏有你。她希望你平安。”


    聽聞此事,裴濟平淡的麵容上終於掠過一絲滿足。然而片刻過後,他還是長歎一聲:“聖上突然派我北上駐軍,隻有先辜負她了。”


    “你位至大將軍,不可避免許多無奈,我想她會理解。”


    講到官職,裴濟饒有興趣地望著自己的弟弟,“二淵,何時你才收心入政?”


    裴淵懶懶地向後靠去,倚在石柱上,望向涼亭外的漫天星鬥,“有父相和大哥在,我隻管偷得浮生了。”


    裴濟一拳頂在他的肩上,恨恨地捶了捶,“你呀你。遲早有一天,你也不得不卷入朝堂。”末了,裴濟的神色突然認真起來,一雙眸子注視裴淵,“二淵,答應我。我不在京的時候,多照拂薑含。”


    裴淵點頭答應,他了解裴濟心中的不舍和掛念。自小長大,他是親眼看著裴濟如何如何喜歡薑含。如今,裴濟眼看著就要如願以償娶到她,卻不得不前去駐軍。這一去,隻要夷胡國的滋擾不休,他恐怕就很難回來。


    聊到這裏,裴涯也提著新酒回來了。


    三人在一起時的氣氛明顯好了很多。裴淵和裴濟也不再提那些沉重的事,都喝著酒,聊起些七七八八的雜事。


    一轉眼,就聊到了半夜。


    次日一早,荀歡就收到了來自裴府的消息。說是裴濟已經決定今晚啟程。裴府為給他送行,將在正午舉辦家宴,邀請她和薑父薑母同去參加。


    薑老爺已經提前約了今天正午談一宗很重要的生意,便無法赴約。薑夫人一直是夫唱婦隨,薑老爺不去,她自然也是不去的。


    荀歡當然想去赴宴,一來她能再見到師傅,二來她也有話想叮囑裴濟。


    不過,她也懂規矩了,她特意向薑老爺征求了同意後,才去了裴府。


    自第二次穿越來後,這是她首次走進裴府。裴府的一切,恍然如昨。


    在下人的引路下,她路過裴淵的居處。一時間,她的心揪痛起來,她還清楚地記得,當初這個房子付之一炬後的模樣。


    過了一會兒,就到了舉辦家宴的地方。


    裴濟、裴淵和裴涯都已入座,一眼望去,清一色的男人,讓荀歡登時就局促起來。


    裴濟見她來了,主動前迎,引著她坐在了自己旁邊的位置。


    天啊嚕,她右手邊一尺開外就是裴淵啊!荀歡已經按捺不住砰砰的心跳了。


    不行,她一定要克製,畢竟她是以裴濟家屬身份出席,決不能讓人瞧出她對裴淵的歹意。


    這時,下人為她斟了一盅酒,她想也未想就一口吞了下去。


    “慢點喝,酒辣嗆人。”裴濟有些吃驚,他印象中的薑含是滴酒不沾的。那杯斟給她的酒,不過是一會兒舉杯的時候,讓她裝個樣子用的。


    荀歡偷偷咂巴一下舌頭,心道,這也算辣?你是沒喝過紅星二鍋頭!


    不過裴濟的話還是中聽的,也給她提了醒,這裏不是薑府,更不是老荀家,而是她未來的婆家!


    都說婆家最難混,她識相地推開了酒杯,挺直身子,擺出一副認真神態。


    沒過多久,裴疏也走了進來,坐在了主位。


    這下,傳說中的四個裴姓男人都湊齊了,荀歡一眼掃過去,隻覺得空氣中傳來陣陣壓迫感。這真的是陽氣十足的一家……


    丞相裴疏比荀歡想象中的要更壯實一些。大約是之前她做太子時候,見多了蘇撫的緣故,總覺得上年紀的男人應該是瘦削的。


    打量了裴疏片刻後,她才想起,此處應該起身行禮!於是,她連忙站起來,對著裴疏恭敬作了揖,“晚輩見過裴大人。”


    裴疏淡笑了笑,示意她坐下,“你和裴濟有了婚約,於俗,原本是不應邀請你來的。但裴濟堅持要你來,我這個做父相的實在沒有辦法。”


    “父相,這些不打緊。我們談別的。”


    裴濟主動為裴疏斟滿了酒,可怎麽看去,都像是他害羞了,在故意岔開話題。


    荀歡看在眼裏,突覺裴濟也是有可愛之處的。


    一旁一直沉默的裴淵突然開口問道:“父相,大哥幾時可以回來?”


    裴疏搖了搖頭,他目前還不清楚個中狀況,“夷胡國近來屢攪邊境,還不知其下步行動。如果局勢變得緊張,少說也要駐軍一年半載。”


    “一年半載——”荀歡不禁低念出來。算日子,如果沈妃這胎的確是太子秦翊,按照原來的劇情,裴疏和裴濟就將在一年多以後、太子周歲禮之前,殉職。想到殉職二字,荀歡有些難過,她晃了晃頭,極力控製自己不去想那些悲傷的事。


    然而,再怎麽控製都沒有用,她一望向裴疏和裴濟,心裏就止不住地難受。


    她想不出辦法讓他們不要出征,也想不出辦法保他們平安。此刻,她恨不得讓自己能變成一個通靈的半仙兒,好在他們麵前跳跳大神,說說預言什麽的。


    席間裴疏還在說著些什麽,她一邊聽,一邊琢磨自己的心事。她無能為力,又不想眼睜睜看著裴濟去送死。


    惆悵啊惆悵。


    恍然一出神,荀歡又不經意地抄起右手邊的酒杯,抿了兩口酒。


    這次,倒沒有人勸她女孩子家不要喝酒什麽的。荀歡擱下酒杯,才發覺自己的失誤。於是,她默默將酒杯推遠了些,裝作什麽都沒有動。


    然而,就在此時,裴淵那熟悉的聲音在身邊低低響起:“這……是我的酒杯……”


    噗——


    荀歡乍一聽,剛抿進嘴裏的酒,險些被全數噴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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