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宛如一道輕雷轟在秦靖野的頭頂,他像是受了很大的震撼,身子也隨之微微一顫。他一語不發,定定地凝視著宜竹,眸子幽深難測。氣氛一時降到了冰點。宜竹下意識的別過臉去,避免和他正麵對視。


    她胸中的怒火在漸漸散去,頭腦也跟著清明許多。她暗暗想道,秦靖野這人雖然自戀傲慢,說話招人討厭。但並沒有做過傷天害理的事,也沒有對不起她的地方。自己的反應未免有些過激了。想到這裏,宜竹的心中閃過一刹那的困惑,前世今生加一起,她共活了二十三年,在這當中,她見過不少奇葩和極品,一般情況下她都能一笑而過,即便是反駁也是麵帶微笑,柔中帶剛。很少有這樣疾言厲色、咄咄逼人的時候。為什麽她能容忍別人,卻獨獨不能容忍他?


    這種想法隻是一閃而過,宜竹此時根本沒心思去深究。她思量片刻,神色漸漸放柔,語氣也跟著緩和了許多,但話中仍帶有隱隱的餘怒:“我從來沒有故意讓人誤會你和我的關係,我不能接受你的這種指責。其他的……請原諒我的冒犯。”說完這話,她扭身走開了。


    秦靖野動了動唇似乎想說些什麽,卻最終忍住了,他轉身默默離開。


    從這以後,一連數日,宜竹再也沒有見過秦靖野。她說不清是什麽感覺,若有所失,又似乎不是。她一心一意的帶著家仆釀酒,挖地窖,藏酒,管理茶樓,看帳本,或是在房前屋後種菜栽花,每日都安排得滿滿當當,幾乎沒有空閑去想楊家的下場、這個國家的未來和別的人和事。


    天氣逐漸轉暖,春回大地,百花競放。平氏看宜竹整日悶悶不樂,就讓楊鎮伊陪著她出去散心。


    二月底,鄭靖朗的妹妹鄭靜樂派人送來請帖,邀宜竹去鄭家參加百花宴。宜竹對鄭靜樂隻聞其名不曾見麵,她遲疑了一陣便決定應邀前往。宜竹細心打扮了一番,正要出門,忽聽平氏出聲喚她。宜竹忙應聲而出。


    她來到門外才知道怎麽一回事。原來是那日元宵節時撞她的那家人深覺過意不去,特意打聽了她家的住址送來了幾筐菜蔬做賠禮之物。


    宜竹忙推辭道:“那日人多,車馬相撞原屬尋常,再說那趕車的小哥已經道了歉,無須再送此謝禮了。”


    送禮的是一身著水紅衫子,梳著雙丫髻的十四五歲的丫頭和一個四十來歲、樣貌精明幹練的中年婦人。


    那中年婦人打量著宜竹,爽朗地笑道:“楊姑娘真有雅量,怪不得那日我們夫人說姑娘跟楊家其他人不一樣,知道得饒人處且饒人。還說姑娘如此好心,將來定有大福。”


    平氏見女兒被誇,不覺眉開眼笑,十分讚同地道:“你倒是挺會說話,我也覺得我們家竹兒將來有大造化。”


    那婦人含笑看了平氏一眼,又隨口附和了幾句。宜竹見她們是鐵了心要送這謝禮,再一看這些東西都是些尋常之物,並不貴重,客套的推辭了幾句便收下了。


    她又問那家夫人貴姓,中年婦人倒也不隱瞞,立即答說,她家夫人姓齊,原是京中一大戶人家的奶媽,如今在萬安老家養老。宜竹聽說送禮的主人是奶媽時,神色依舊如常。她和中年婦人攀談了幾句,命小麥準備了幾樣點心算是回禮。中年婦人和丫頭起身告辭,宜竹也命車夫趕車上路。


    到了鄭家,鄭靜樂早早派丫頭在門口侯著,宜竹下了馬車就被熱情地迎了進去。


    鄭靜樂大約十三四歲,身著一襲水藍色春衫,白色裙子,身姿嫋娜纖細,氣質清雅不俗。她說話細聲細氣,待人周到體貼。可惜的是她的身體太弱,宜竹和其他幾個姑娘陪她在園子裏玩了小半個時辰,她就明顯體力不支。


    眾人識趣的起身告辭,鄭靖樂連聲抱歉,說都怪自己不能讓大家盡興,眾人都表示理解,一起說沒關係。


    宜竹即將離開時,在花園裏和鄭靖朗迎麵相遇。他衝她淺淺一笑,神情和態度跟以前相比,略略有了些變化,似乎更含蓄更節製了。


    宜竹微微一福,“四公子。”


    鄭靖朗先是問她今日玩得怎麽樣,接著又替妹妹向她道歉,宜竹笑著說道:“真的沒什麽,我們都理解她,她人這麽可愛,身體卻這麽虛弱,我們惋惜都來不及,誰能忍心責備她。”


    鄭靖朗臉上笑意加深,語氣真誠地說道:“舍妹肯定還沒來得及告訴你,她早就想和你認識了,那日你跟靜婉她們踢蹴鞠,她在旁邊觀看,我知道她心裏十分羨慕你們這些身體康健的人。”


    兩人自然而然地圍繞著鄭靜樂的身體傾談起來,鄭靖朗說了一會兒,話鋒突然一轉,溫和似水的目光注視著宜竹,從容而懇切地問道:“楊姑娘,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覺得你最近對我的態度似乎發生了某種變化。如果方便的話,你能告訴我原因嗎?”宜竹心裏一驚,隨即搖頭否認。


    鄭靖朗輕輕舒了一口氣,臉上浮現出無奈而又自嘲的笑意,“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是不是有人向警告你不要和我走得太近?”


    宜竹一怔,心道,他怎麽這麽快就知道了?


    鄭靖朗的目光看著麵前的花叢,徐徐說道:“不過,他說得也許是對的,相較於他,我是一個不大中用的人――眼下鄭家隻是靠祖上餘蔭支撐,我生母早逝,父親因為當年的遭遇,終日沉迷於仙道,不理世事。他警告你確實是為你好。”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又道:“當然,他這麽做也有別的用意,我這人別的本領沒有,就是細心。他可能對你有意。――楊姑娘,我在這裏先提前恭喜你……”


    “不,你弄錯了。”楊宜竹不等他說完,猛然打斷他的話:“我跟他一點關係也沒有,請四公子不要聽信市井閑言。”


    鄭靖朗聽到這話像是很吃驚:“楊姑娘,他看上你,你不覺得榮幸?畢竟他家世也算顯赫,將來前程不可限量。”


    宜竹感到好笑,張口反問道:“為什麽我一定要感到榮幸?”


    鄭靖朗似有觸動,眸中隱隱閃爍著一縷光彩。


    他很善解人意地笑笑,主動結束這個讓人不太愉快的話題:“算了,以後我們之間少提起他吧。畢竟我和他之間有不愉快的過往,一涉及他難免會有偏頗之處,一不小心就成了詆毀。我不願意給你留下這種不好的印象。”


    宜竹笑著搖頭,她心裏有些奇怪,她原以為鄭靖朗會接著說秦靖野的壞話,或是提出辯解,但他卻什麽也沒說。


    宜竹在鄭家呆了一個多時辰才起身回家。不料她剛出鄭府,就見身著常服的父親帶著他的隨從在鄭家大門口等著。


    宜竹驚訝地問道:“爹,你不是最近很忙嗎?今日怎麽有空回來?”此時正值百姓春播忙碌時節,再加上自正月之後,京城附近一直沒下過透雨,許多農人不得已隻好開始挑水灌溉。父親時常親自到田間壟上查看情況,有時三五日才得空回家一趟。


    楊明成臉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答道:“你娘說你來鄭家做客了,我正好路過這裏,順便接你回去。”


    宜竹滿腹狐疑,她再三追問,無奈楊明成總是顧左右而言他,要不就是讓她不要管大人的事。宜竹隻好打住這個話頭,父女兩人一路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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