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所謂反省


    秦靖野盯著鄭靖北看了一會兒,淡然說道:“我收回方才的話,你根本不是人品端正的人。”


    鄭靖北:“……”這就是他所謂的委婉?好吧,且讓他自作孽,反正有人收拾他。鄭靖北很快就自我治愈完畢,因此並沒有理會他的攻擊。


    第二天上午,天朗氣清,春光融融。桃花春風綠,水上鴛鴦浴。


    秦靖野正裝肅顏前去回訪楊鎮伊。他今日指定的活動仍是下棋,楊鎮伊屢戰屢敗,抓耳撓腮、氣極敗壞,輸得慘不忍睹。


    看著對方如坐針氈,艱難苦熬,秦靖野臉色放柔,居心叵測地問道:“難道你們家中無人可以做我的對手?”


    楊鎮伊一臉窘迫,嘴裏仍不服道:“當然不是,家父的棋藝不錯,可惜他不在家。”


    楊鎮飛鼓著腮幫子插話道:“你要是比別的,我肯定能行。”秦靖野直接無視他,他沒興趣跟他比吃飯。


    就在這時,宜竹從屋裏落落大方地走了出來,自信坦然地衝他一笑:“我來試試。”


    秦靖野早就在等著這句話,但此時他的臉上仍故意顯現出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


    宜竹當初高中畢業後就出國讀書,為緩解身在異國的寂寞,她曾花了不少時間研究中國古典藝術,其中就包括圍棋,她也曾和幾個業餘高手切磋交流過。她在這方麵算是小有心得。


    秦靖野一說那句挑釁的話,她就被勾得心直癢癢,當下就捋袖子上前應戰。


    他持黑子,她則持白,兩人對坐在梨花樹下的石桌前,開始你來我往的激烈廝殺起來。楊鎮伊本想在一旁觀戰,並順便幫幫妹妹,但最終卻不得不在某人的炯炯逼視中遁了下去。


    秦靖野的態度由開始的隨意逐漸變得嚴肅起來,他很快就反現,宜竹比她哥哥的水準高出不少。她手法多變、攻勢淩厲、咄咄逼人。秦靖野略有些驚訝地看了她一眼,有人說棋風如人,她的棋風似乎比她本人還要明銳張揚。宜竹也在觀察秦靖野的棋風,這人的風格是暗藏玄機,布局表麵上看很尋常,實則是內有乾坤。他對應的性格應該是悶騷。


    秦靖野在思考棋局之餘還能抽空和她說上幾句話。


    他先是故作漫不經心地問道:“聽說你得罪楊家人了?”


    宜竹誠實回答:“是這樣。”


    秦靖野的下一句話停留在嘴邊,欲說不說。他沉吟有頃,中途改了口:“你們這一支算是楊家的遠支吧?”


    宜竹點頭:“大概是吧,我父親比我更清楚些。”


    秦靖野不由得鬆了一口氣,沒頭沒腦地說道:“那就好。”


    宜竹不清楚他所謂的好是指哪方麵,一時又不知接什麽話好,氣氛再度冷場。


    過了一會兒,他橫空冒出一句:“我最近正在試著改進自己性格上的一些輕微的弱點。”


    宜竹驚訝地審視著他,見他一臉嚴肅不像是在開玩笑的樣子,她心裏暗自發笑,臉上卻不動聲色地接道:“那你一定很辛苦,畢竟方方麵麵都要改進。”


    秦靖野舉著棋子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宜竹突然自失地一笑,她跟他針鋒相對習慣了,一時竟改不過來。她急忙采取補救措施,清咳一聲:“當然有這種想法挺好的,古人雲,自知者英,自省者勝,自勝者雄。我最近也在反省自己,結果是我和姐姐走得更近了。”


    秦靖野很節製的笑了一下,凝眸注視著她,認真地說道:“你和她之間,反省的人應該是她。”宜竹笑而不答。


    三局棋中,兩人各有輸贏,最後一局是和局。秦靖野對這種狀況似乎很滿意,臨走時,他凝視著宜竹,用耐人尋味的口吻說道:“我覺得我們算是棋逢對手。”


    “我覺得我應該能贏你。”秦靖野的神色罕見的溫和明朗,他笑了笑,起身告辭離開。


    隔天,楊明成從縣衙回來。自從上次那件事傳出去以後,楊家也不得不收斂了一些,再沒有人去萬安縣攤派徭役了。因為春旱還是在持續,宜竹建議父親組織縣裏的能工巧匠趕造出十幾輛大水車用來澆地。


    這樣平靜的日子沒持續幾天,楊明成又重新開始馬不停蹄的忙碌起來,原來是魏國夫人要在萬安縣建立別莊。好在魏國夫人選的地方是一塊五十畝左右的荒地,並沒有侵占民田,這多少讓楊明成鬆了口氣。


    過了兩日,伯父一家陪著趙氏來到宜竹家,平氏又加油添醋地向他們說起了那日在楊府的遭遇,趙氏少不得又將那些人痛罵一頓,接著她又拉著宜竹的手語重心長地說道:“你也看到了,這世道無權無勢不好過,你兩個姐姐已經定了親,家裏就剩下你和宜菊了,你們兩個一定要嫁個好人家,將來好提攜你們的兄弟。”宜竹也不爭辯,隻是笑著敷衍,這不是她想嫁就能嫁的。趙氏又絮叨了一會兒才放開她。


    宜竹帶著宜梅宜菊去外邊說話。宜梅笑意盈盈地安慰了她一番,宜菊則在陪著宜蘭掐花,自從他們家的境遇改善後,對大伯家的盤剝就少了。宜竹對從前的事心存愧疚,時不時的會送些禮物過去,東西不多,關鍵是那份心意。兩家的關係倒是比以前和諧了許多。宜菊也不再像防賊似的防著她們了。


    宜竹和宜梅分花拂柳,一邊觀花賞景一邊說話。


    宜梅語氣誠摯的提醒宜竹:“你也別總聽奶奶的話,定親這事一定要謹慎再謹慎,否則將來後悔也來不及了。”


    宜竹聽她話裏有話,不禁一怔,脫口而出道:“張家表哥不是挺好嗎?”與宜梅定親的張家與大伯家十分要好,宜梅跟張揚德也算是青梅竹馬,宜竹一直以為這是一樁很好的姻緣,今日聽宜梅這意思,似乎不大滿意。


    宜梅不欲多說,含混說道:“也沒什麽,隻是人到底會變,而我變得沒有他變得快而已。不過,我也不會有別的心思,畢竟這樁婚事,我當初也同意了。”


    宜竹無奈地笑笑,這個時代對女性隻是相對寬容而已,那些三從四德的束縛也沒少多少。像定親這種事,女方不管是被動還是主動毀婚,以後再說親肯定要受很大影響。宜竹溫聲安慰了宜梅一陣,四個人在花從中流連了一陣子正要回屋,忽聽見不遠處響起一陣馬蹄聲。


    宜蘭像有心靈感應似的,臉上掛著嬌羞的笑容飛跑過去迎接,來人正是章文生。章文生一看到宜竹宜梅她們幾個,歉然一笑,忙說自己並不知道他們家來了內眷。宜蘭趕緊說沒關係,都是自己人。章文生進屋去先去拜見趙氏,接著便坐在楊明成和楊明功之間陪著說話。一眾人推杯換盞,欣然說笑,直到日落前方散。


    ……


    二月底的一天,鄭靜婉下帖子請宜竹再去鄭家別莊踢蹴鞠。


    場地還在去年那個地主,人也還是那批人。


    鄭靖北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將此事告知了秦靖野卻沒有像去年那樣力邀他,嘴裏還說道:“二郎,你要是不願來就算了,靜婉不會在意的。”


    秦靖野看著鄭靖北臉上促狹的笑容,一口老血憋在肚裏,吐不出咽不下。鄭靖北適可而止最後還是開口相邀,秦靖野很大度地暫時原諒了他。


    兩人站在草地北邊的高崗上,居高臨下的欣賞著那群在碧綠草場上奔跑的如花少女們。鄭靖北為了方便女孩子砸他,特意拉開了與秦靖野的距離。


    秦靖野根本沒注意到他的這一動作,他的目光在場上巡視了一會兒,最後果斷鎖定目標。


    宜竹今日身著自己改良過的胡服,上著鵝黃色翻領中長外衫,下著白色長褲,腳蹬黑色就蠻靴,腰間纏著飄逸的紅綾。她烏發高挽,眼波明銳,臉上未施脂粉,麵頰泛著因跑動而起的迷人紅暈。相比去年,她的身條又抽高了不少,腰身也更窈窕,腰的上麵也更……豐腴了(不是他故意往上看,而是實在忽視不了)。


    她扭動著柔軟玲瓏的腰肢,輕盈迅疾的奔跑著去搶踢蹴鞠,柔和的春風拂起她那飄逸烏亮的秀發,惹眼的紅紗綾在風中舞動。蹴鞠一落入網中,她歡呼雀躍,笑容明媚得讓這□都失了顏色。秦靖野的心像被什麽什麽撞了一下似的,閃著隱秘的喜悅和期待還有各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思。在他二十年的生命中,這種感覺不是第一次有,但毫無疑問比以往都要強烈。這一次他沒有像去年那樣強行忽略掉自己內心的感受——它在就那裏,讓他無法忽視。他定定紛亂的心神,盡量用客觀的態度剖析了自己的心路曆程:他以前以為一直她在試圖引起自己的注意。實際情況是,他早就注意起了她。


    (紫琅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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