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竹默然,她問的不是奴欺主的事情,而是主□的問題。唉,兩人的腦電波根本不在一個頻率上。她不禁有些好奇起對方的腦回路構造。但某人卻對自己的回答頗為滿意。——他總能窺見她不便說出口的想法。


    她的嘴跟大腦保持高度的協同,腦中這麽想,嘴裏也跟著說了出來:“你這人讓人挺想探究的,我長這麽大很少見過你這樣的人。”


    秦靖野平穩的心跳驟然開始加速,他不自然的扭過臉去,心中暗想,光天化日,人來人往,她怎麽能如此大膽?他默然良久,假裝很平靜地答道:“其實我早知道你的想法。”


    宜竹:“?”她不信他會這麽有自知之明!


    秦靖野怕挫傷她的自尊,他掙紮片刻,決定投桃報李:“……其實,你引起我的注意也很久了。”


    宜竹石化了一會兒,很快便恢複正常,她清清嗓子,一本正經地接道:“世上從不缺少美,也絕不少缺少發現美的眼睛。”


    秦靖野一頭霧水,這是什麽回答?為什麽女人的話比古人的書還難懂?


    宜竹見他不懂,隻好用淺顯的語言補充解釋:“前者說的是我,後麵說的是你。”


    秦靖野:“……”


    氣氛異常微妙,談話暫時中止。秦靖野看花看行人,宜竹繼續醉心賞花。兩人此時已走到杏林深處,落花如雨,林中時不時傳來盛裝麗人的嬌笑聲,也有不少年輕男女眉來眼去,喁喁私語。以前秦靖野十分看不慣這些輕浮行徑,今日越發看不慣了——這讓他心裏沒來由的泛酸。


    他想不明白那些男人哪來的那麽多甜言蜜語,他不擅長這些兒女情長,他想找些自己擅長的話題。


    “不如,我們說些別的吧?”


    宜竹將目光收回,低頭默想一會兒,她突然想跟他說說那個一直壓抑在心中的擔憂。這些話她不敢隨便說對別人說,但是今日卻想跟他交流一下。


    “也好,我正有此意。請問東北邊防最近還安寧嗎?”


    秦靖野怔了一下,側頭瞟了宜竹一眼,神色倏忽變得嚴肅起來,他默然良久,低聲回了一句:“連你也察覺到了。”


    宜竹聽到這話,心裏多少鬆了一口氣,她用充滿期冀的語氣問道:“這麽說朝中也有很多人察覺,可是為什麽沒人稟奏朝廷呢?”


    秦靖野沉重地歎息一聲,低聲說道:“陛下如今久居九重深宮,將朝中大事幾乎全權委於楊相,外臣的忠言根本不能上達天聽。”宜竹剛輕鬆下來的心複又沉重下來。


    秦靖野頓了頓,又補充道:“其實楊相也對陛下說過這事,——他和康節度使不合。但陛下根本不信,康大人時常來長安,陛下對他深信不疑。”


    宜竹有時也想不明白,為何一個人的變化會那麽大呢?如果這個皇帝一直昏庸她不奇怪,但他曾經那麽英明睿智。其實這也不難理解,這世上的聰明人犯起錯誤來才最讓人頭痛,而智力平庸的人犯的錯也平庸,破壞力有限。


    宜竹也顧不上許多,她一古腦地將自己所知道的關於安史之亂的過程以及自己和別人的猜測都說給了秦靖野聽,秦靖野聽了幾句,眉頭一蹙,他看看了四周確定無閑人在旁,才放下心認真聽她說話,宜竹說得很委婉,完全是用春秋筆法,但意思卻表達得清楚。


    “……國家太平日久,京城的守軍久不出戰,導致戰力下降,如果有人能好好整治整治就好了。大秦的兵力分布也是外輕內重,導致尾大不掉。雖然從開國至今,鮮有邊將叛亂,但也不能不防。……我們左右不了上意,但如果你們這些位高權重,一呼百應的人心懷警惕,積極準備,到時一旦發生不測也至於限於被動……”


    秦靖野聽得極為專注,他神色凝重地注視著她,眸中的神情愈發複雜。,既有驚異又有震撼還有其他無法言說的情愫。


    “這些話,你對別人說過嗎?”


    宜竹搖頭:“沒有。”他曾想對父親說,但她發現,父親雖有些幹才,但政治敏感度很低,他根本不相信這些話,何況他也做不了什麽,隻是徒增擔憂而已。


    秦靖野鄭重其事地說道:“那就好,記住,以後也不能說。——我會盡力去處理。”


    宜竹略有些忐忑地問道:“那你相信我的話嗎?”


    秦靖野的神色微微有些慌亂,他別過臉,低聲回答:“放心吧,你進一步吸起了我的注意。”


    “我的目的不是這個!”


    “我知道,肯定不止這一個。”


    ……


    兩人的談話二度陷入僵局。


    恰在這時,鄭靖北領著一群人朝他們這邊走來。那群人有宜竹認識的崔玉姍和王綺,還有幾個她沒見過的男女。其中一個容貌殊麗的白衣女子,對宜梅頻頻注目。宜竹低聲問秦靖野:“那個女子是不是的三公子的未婚妻。”


    “還不是,不過也快了,她還在守孝。”宜竹又想到宜梅也已定親,不禁遺憾地歎了口氣。


    秦靖野不知在想什麽,突然脫口而出道:“他不適合你。”


    宜竹慍怒:“他適合你。”


    “……”


    本來宜竹和秦靖野兩人單獨呆在一處已經夠引人注意,此刻,他們這種狀似親密的低聲交談,愈發顯得別有意味。崔玉姍看在眼裏,雖然麵上仍舊言笑宴宴,平靜無波。但心裏已掀起了層層波濤。王綺性格外露,喜怒一向形於色。她一直知道表姐的心意,此時一見宜竹使出這種手段,再聯想到她那個討厭的哥哥,不由得怒火中燒。


    崔玉姍連忙悄悄拽了她的袖子,悄聲勸道:“別衝動,今日大家挺高興的,別讓他們掃了興。”


    王綺拚命掙脫表姐:“是她先讓咱們掃興的,我定要替你出了這口惡氣!”


    眾人相見,鄭靖北笑著把雙方互相引薦了一番。另外幾個人對宜竹姐妹三人十分冷淡。尤其是王綺說話夾槍帶棒,屢次主動挑釁。


    她笑吟吟地說道:“楊姑娘,你們可真會趕巧,人這麽多竟然也遇上鄭公子和秦公子了。嘖嘖,這種心思和功力,我等實在是望塵莫及。”


    宜菊臉色微變,似乎想要出語反駁,宜梅立即用眼神製止住了她。


    宜竹從容不迫地接道:“人這麽多,王姑娘不也遇到了我們,怎能說是望塵莫及呢?”


    兩人你有來言我有去路,宜竹不欲與她糾纏,便衝崔玉姍笑笑:“崔姑娘,我今日答應家母,此次出遊一定要貞靜謹慎,不逞口舌之快,還望你成全。”崔玉姍回之一笑,再三勸慰王綺,兩人才熄了戰火。


    鄭靖北雖然也跟著調停,但他眼中的興味十分讓人懷疑。宜竹不禁想道,這人肯定對女人吵架也感興趣。


    王綺剛消停了一會兒,很快又找到了新的整人方法。剛好旁邊有個文人看著滿園杏花即興做了一首詩。王綺知道表姐素有文才,就想替她尋個機會讓她大出風頭。因此她便向眾人提議做詩。宜竹很坦然地承認自己不會做詩。


    王綺得意地笑道:“楊姑娘這是怕了?你大可不必這麽謙虛,我們隻是寫著玩的。”宜竹落落大方地笑著推辭:“我的確不會,這不是謙虛。我從不避諱自己的短處,也不隱藏長處。”


    王綺緊抓著她的話頭不放:“楊姑娘能否說說你的長處是什麽?”


    這時,秦靖野發話了,他替宜竹回答道:“她的長處是下棋,踢蹴鞠,機智應對……其他的以後再補充吧。”王綺臉上的笑容顯得很僵硬,她擔憂地看了崔玉姍一眼,對方仍是那麽溫柔平靜。


    鄭靖北笑吟吟地看著秦靖野,他唯恐天下不亂地感歎了一句:“二郎,你真讓我驚訝。”


    秦靖野把宜竹的話稍稍改動一句回敬他:“每個人都不缺少長處,缺少的是發現的眼睛。”他應該兩樣都不缺少。


    眾人默然,崔玉姍暗暗心驚。宜竹眼看著這場春遊已經變味,也就無心遊覽了。她攜著宜梅宜菊向眾人告辭。


    秦靖野不方便去送,便喚過磨伽護送她們回去。


    ……


    宜竹一回到家,平氏就告訴她說,父親因公務太忙,這幾天先不回家了,不過他們可以去萬安縣遊覽一番。宜竹想著他們還真沒去過,就高興地答應了。


    到了第三天,他們一早就做好準備要去萬安縣衙,不想,鄭靜婉竟下貼子請她去喝茶。平氏一臉欣喜,立即決定取消此行,先緊著女兒的事情。


    宜竹仔細裝扮了一番,讓小冬趕著馬車將她送到鄭府。鄭家的婢女再領著她一路到了的鄭靜婉姐妹所在的院子。


    小巧的精致的花廳中隻有一個鄭靜婉一人,婢女上了茶點後便悄悄下去了,連一向於她形影不離的鄭靜韻竟也不在。


    宜竹不禁有些詫異,接下來,鄭靜婉寒暄過後的正題更讓她詫異:“楊姑娘,你應該看出來了,我和你很是契合,今日我有一事不決,麻煩你幫幫我。”


    宜竹忙關切地問道:“你有什麽事盡管說出來,我盡力便是。”


    鄭靜婉突然狡黠地笑笑:“別著急,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女孩家的私房話。”說著她取過一本畫冊遞給宜竹:“古人有青梅煮酒論英雄的佳話,咱們也附庸風雅一回,來個煮茶論須眉吧。”


    宜竹低頭翻閱畫冊,這才看明白,這畫冊中收集的盡是京城中的一些黃金單身漢,她不禁暗自咋舌這個時代的開放風氣。


    鄭靜婉又道:“別不好意思,很多人都看。連我嫂子隨大哥上任前也帶了一本。”宜竹撲哧一聲笑了起來,她怎麽會不好意思,她當年還在海邊看到群男的天體呢。


    “一向頗有極地,你幫我評點評點這畫冊上的男人,看看咱們是不是不謀而和。”這時的宜竹可沒意識到這是一個玫瑰色的陷阱。本站網址:,請多多支持本站!


    (紫琅文學)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夫貴妻閑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趙岷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趙岷並收藏夫貴妻閑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