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竹和小麥尚著塵土飛揚的官道直往前走,天氣陰沉沉的,兩人的心情比這天氣還壓抑。她們雖然身著男裝,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女子。她們若是長時間落單,一旦引起歹人的注意後果不堪設想。她們一定要盡快在天黑之前趕上家人。兩人約摸走了十多裏路,遇到了第一個岔路口,此路分為三條,但不知他們家人走的是哪一條?宜竹頗費躊躇,最後她一咬牙選了一條車轍最多的小路。


    兩人相互鼓勵著走了二裏多路,這時宜竹一看清前麵的地勢心裏後悔不迭。這條路的兩旁盡是樹林和荒野,騎馬坐車的走這條路是為了抄近道。可是步行行走其中,讓人不禁心驚膽戰。


    “咱們折回去吧。”小麥直覺不妙,壓低聲音說勸道。


    宜竹點頭,兩人掉頭發足狂奔。她們沒跑多遠,就聽見不遠方傳來一陣男子不懷好意的嬉笑聲,兩人嚇得麵色發白,立即機警的捂著嘴,免得自己叫出聲來,引來了那些人的注意。


    宜竹拉著小麥藏到一處枯草堆中,她們剛藏好,就聽見了馬匹的嘶鳴聲和車輪駛過的轆轆聲,緊接著是男人的狂笑聲和急促雜亂的腳步聲。


    “攔住,攔住,車上有美人兒——”


    “快,劉伯,快點——”這是一個年輕女人緊張發顫的聲音。宜竹比那車上的人還緊張,她們好歹還有幫手和馬車,而她們……


    她默然無聲地掐掐小麥,讓她一定不能發出聲音。


    兩人縮成一團,仔細聽著外麵的聲音。


    那腳步聲和嚇人的笑聲越來越近了,馬車上傳來了一個老者氣極敗壞的聲音:“小姐,馬太累了,路難走……”


    接下來是一陣短暫的沉默,但這股沉默很快便被一陣令人惡心的□聲打破了:“美人兒,走不了吧,哥哥來幫你。”


    宜竹緊張得心幾乎提到了嗓子眼,她既為自己擔心,也為馬車上的那個女子擔心。


    就在千鈞一發的時刻,突然一聲絕望而憤怒的哭喊聲幾乎刺破了宜竹和小麥的耳膜:“表姐,你——你能這麽對我——表姐——”


    “駕——”馬車轆轆而去。


    “哈哈,果然最毒不過婦人心……好好,來,咱們分了這包金銀和這兩個小美人兒。”


    宜竹和小麥全身的血液快要冷卻了,背上刷地起了一股寒流。


    “你們去死!你們知道我是誰嗎?我爹是霍州刺史,你們敢動我——”


    宜竹心頭震撼,怪不得她覺得這個女人的聲音那麽熟悉,原來她竟是王綺!


    接下來的事情讓人不忍聞聽,女人的尖叫聲,男人的獰笑聲,布帛的撕裂聲,一聲聲刺激著宜竹的耳膜和良心。她十分矛盾和驚恐,若是貿然出去,營救不成,說不定連她們兩人都得搭上;若是不救,她真要眼睜睜地看著兩個如花少女慘遭歹徒的蹂躪嗎?她今日見死不救,來日自己遇到危險,誰又幫她?


    宜竹矛盾著,猶豫著,手不由自主的伸向了鹿皮靴中,這裏頭裝著一把匕首,他們逃難前每人都備了一把。


    小麥喘著氣,極小聲地說道:“小姐,隻有兩人。”宜竹的心情大定,隻有兩個男人,她們有四個女人,很有勝算。


    兩人悄悄掀開枯草,渾身顫抖著向下看去,眼前的情景令人作嘔,那兩個賊兵衣褲半退,正撅著屁股欲要行凶,王綺和另一名女孩仍在死命反抗。兩名賊人並沒注意身後的異樣。


    宜竹和小麥對視一眼,她緊握著雪亮的短刀,咬緊牙關衝了上去,對準那個賊兵的後門,用盡全身的力氣使勁一捅,暗紅的血濺了她一身。


    “啊——啊”曠野中響起了兩聲令人毛骨悚然的慘叫聲,宜竹是第一次動手傷人,方才是憑著憤怒和血氣之勇,此時卻嚇得連連後退。賊兵身下的王綺此時終於掙脫了他的鉗製,她騰出手來飛快拔掉頭上的金釵,像一頭發怒的母獸一般,惡狠狠地對著施暴者的臉部、眼睛狠戳一氣。那賊人鬼哭狼嚎地慘叫著跳著。


    宜竹猛然回過神來,從地上撿起石頭對著那人沒頭沒腦的亂砸一通。四個女人像發了瘋一樣,又戳又砸又踢又打,過了很久很久,小麥帶著哭腔喊道:“小姐,他們早死了,省省力氣吧。”


    王綺慘白著臉轉向宜竹,突然放聲大笑起來:“是你救了我——哈哈——我曾經討厭的人救了我,我的表姐卻將我推下馬車,真可笑。”宜竹以為她是受到刺激瘋癲了,連忙好聲安慰。


    王綺笑著笑著,突然哭了起來。那名丫環模樣的女孩披頭散發地撲上來,主仆兩人抱頭痛哭。


    宜竹漸漸冷靜下來,小麥走過來,將那柄匕首從死人身上拔將出來,在他衣服上擦淨,然後再遞給宜竹:“小姐,收好後,以後說不定用得著。”宜竹不禁對她刮目相看,她以前隻覺得她是個本份能幹的女孩,沒想到她遇到危險卻如此冷靜勇敢。


    小麥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的生父是個屠夫……”宜竹慘然一笑,主仆兩人忍著惡心將兩名死人身上的東西搜刮一空,包括崔玉姍丟下的那包金銀。她們做完這一切,王綺主仆兩人已勉強鎮定下來,此地不可久留,四人攙扶著繼續往前,這條路是斷不敢再走了,她們決定折回官道。


    天色越來越暗,四人的心也越來越焦急。


    宜竹安慰王綺的同時也在安慰自己:“天無絕人之路,我們一定會有辦法的。”


    王綺驚魂稍定,便拉著青衣丫頭對著宜竹一躬到底:“楊姑娘,大恩不言謝,此後但凡有用得著我的地方,我一定會盡力而為。”


    宜竹連忙扶起她說道:“此事就此放下吧,我們雖是幫你其實也是幫已。亂世人不如太平犬,我們女子的處境尤其艱難,若有餘力理當相幫。”


    兩人邊走邊說,她們這才發現,原來她們對彼此都有著根深蒂固的成見。如今成了患難之交,不禁唏噓感慨,相視一笑,將往昔那不大不小的恩怨盡皆泯去。


    四人折回官道時,已是暮色四合。路上行人稀少,偶或有馬車馳過,四人也不敢輕易抬手相攔。天氣越來越冷,她們搓著手跺著腳,引頸懸望。


    宜竹道:“咱們不能再等了,一會兒再來輛馬車咱們就去阻攔,先看主人如何,那覺得可行,咱們再許以重金請他幫咱們帶到前方的驛站。”


    王綺沉吟片刻,果斷答應:“就這麽辦。”


    說來也巧,她們這廂剛下定決心,沒多久,就從東北方傳來了得得的馬蹄聲。為首的是兩個壯年男子,後麵跟著兩輛馬車。他們的速度很快,根本容不得兩人遲疑,宜竹和王綺一齊出聲:“兩位壯士,請停一停!”


    為首的兩人聞言放慢了速度,緩絡而行。


    兩人趨前一步,簡明扼要地提出了請求,王綺生怕對方不肯相幫,又搬出了自己的家世:“我父親是霍州刺史,壯士若能搭救,將來必有重謝。”


    王綺說話的時候,另一名高大黑壯的男子舉起了火把,借著火光對著四人逐一照看審察。輪到楊宜竹時,他的目光有意無意的多停留了一會兒:“姑娘可是姓楊?”宜竹先是一愣,隨即坦然承認。這時,從後麵的馬車上下來一名舉著風燈的中年婦人,她和聲和氣地說道:“我家夫人請四位上車。”


    宜竹心裏既歡喜又遲疑,王綺悄悄拽了一下她的袖子,示意她放心。


    宜竹和那中年婦人一打招麵,立即驚喜叫道:“原來是你!”這人正是今年春天給她家送禮的婦人。那婦人也有些驚訝,她笑著扶著宜竹和王綺上了第一輛馬上,小麥和王綺的丫頭青蟬則上了後麵那輛馬車。


    車裏坐著的正是今年上元節跟楊家撞車、後來命人送禮的齊夫人。齊夫人四十多歲,生得福態圓潤,麵龐白淨端莊,氣質溫柔敦厚。宜竹悄悄打量著她,對方也含笑端詳著她,三人互相見禮,寒暄幾句,齊夫人便請她們吃點心,兩人折騰了半日,早已饑腸轆轆,稍稍推辭一下,便接受了。


    齊夫人又問了兩人與家人走散的事,當她聽到崔玉姍為了自保竟不惜把表妹推向馬車時,不禁一臉驚訝,不由得輕輕歎息一聲。


    馬車不緊不慢地前行,期間還遇上了兩小股潰兵,宜竹和王綺不由得一陣心驚膽戰,齊夫人卻不驚不乍,神色安詳。那兩名壯年男子功夫十分了得,尋常人等不在話下。


    宜竹好奇地問道:“那兩位是夫人的什麽人?”


    齊夫人笑道:“他們是來接我的,那個黑壯的是我的義子,我的兒子從軍去了。”宜竹想了想,齊夫人的義子應該就是那個問她話的人。如此說來,對方認得她倒也不足為奇。


    半個時辰後,一行人在一個破落的小鎮上停下打尖。鎮上的人都逃得差不多了,人們隻好各自尋找房間,飲馬打水,隨便吃點幹糧,拿著鋪蓋將就著歇息一晚,明早再上路。


    宜竹滿懷希望能在這裏遇到自己家人,她躍躍欲試想去挨個打聽。齊夫人明白她的心思,立即讓人去幫忙打聽楊家人的消息。


    (紫琅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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