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竹又問王綺怎麽辦,王綺一臉黯然,說她的父親和兄長都在霍州,家中隻有嫂子和幾房仆人,她因為與嫂子不和,這次就帶著奶娘和丫頭跟著崔家一起出逃。不想在路上遇到了潰兵,家仆死傷大半,如今也不知怎麽辦。齊夫人聽罷先是勸慰了王綺一番,接著又派出一個人去尋找王家的人。


    等了好一會兒,宜竹有些坐不住了,她正要跟齊夫人說一聲自已下去找,就在這時,齊夫人的義子劉十七黑著臉氣極敗壞地回來了。他的身後還跟著一長串尖銳的、十分耳熟的罵聲:“你這個混蛋,你把我妹妹弄哪兒去了,你趕緊把人交出來——”


    接著是楊鎮飛的威脅聲:“我爹可是大官,你給我等著!”


    宜竹顧不得尷尬,心中隻覺得萬分歡喜,她迫不及待地跳下馬車,喊了一聲:“姐——”宜蘭一聽到妹妹的聲音,激動不已,“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宜竹急忙跟她解釋自己被搭救的經過,宜蘭漸漸止住哭聲,抽抽噎噎地說道:“……你丟後,全家都快急死了。我們一直想停下來去找你,後來好容易停下來,不想卻遇到潰兵劫道,他們搶錢搶物,還……調戲女人。大伯和大哥跟他們動了手,娘去幫大哥也被打傷了……”


    宜竹忙問娘和大哥怎麽樣了,宜蘭又說母親尚無大礙,小冬在照料她,楊鎮伊帶著傷折回去找人去了。隻是大伯一家被衝散了,至今尚無下落。宜竹聽了心如刀絞一般,恨不得趕緊飛回家人身邊,她拉著宜蘭扯著鎮飛去向齊夫人道謝。齊夫人笑著姐弟三人寒暄幾句,又給鎮飛拿了點心吃。


    宜蘭此時已經平靜下來,她見眼前這位夫人慈眉善目,在得知兩家還有交情後,心中大定。她不好意思地說道:“這麽說來,是我莽撞了。”宜蘭忸怩了一會兒,走到劉十七麵前施了個禮,慚愧地說道:“這位壯士,對不住,方才我、我誤會你了。”


    宜竹趁機問他們方才到底發生了何事。劉十七鼻孔朝天,哼哼道:“你問她。”宜蘭麵帶尷尬地解釋說,方才她抱著試試看的態度,舉著火把帶著鎮飛到處向人詢問有沒有見到一個兩個傳青衣的女孩子。那劉十七舉著火把一直盯著她看,還跟著她走了一段距離,她看他樣貌凶惡,來意不善,就覺得他不是好人,狠聲罵了他一頓。劉十七在弄清楚她就是宜竹的姐姐後,心中有氣,就*地丟下一句:“你妹妹在我手上。”


    宜蘭登時大驚失色,但她身邊也沒別人可以依靠,她怕劉十七跑掉,就死死地抓住他。鎮飛也上前給姐姐幫忙,又踢又打的,周圍的人都用異樣的目光看著他,以為他欺負女人孩子。劉十七氣極敗壞,甩開兩人便走,宜蘭也顧不得害怕帶著和鎮飛在後麵緊追不舍。這就是宜竹初時看到的那一幕。


    宜竹聽罷,心裏又感動又好笑,她立即幫著姐姐劉十七道歉。齊夫人也笑著幫忙勸說,劉十七勉為其難的原諒了宜蘭,末了,嘴裏還嘀咕一句:“你們楊家人果真個別。”


    此事已了,宜竹又開始擔憂起哥哥來。劉十七自告奮勇地說要騎馬回去找他。宜竹這才放了心,她拉著宜蘭向齊夫人告別,準備回去看看母親,王綺也要跟著她去,六人辭別了齊夫人一起往平氏落腳的地方趕去。


    平氏一看到失而複得的女兒,又驚又喜,抱著宜竹失聲痛哭。宜竹看著她腿上頭上都是傷痕,心裏十分難過,忍不住落了淚。她偎在母親身邊簡單地訴說了事情的經過,輪到王綺時她特意跳了過去,隻說四人見事不妙,合夥發力打傷了賊人逃出了生天。雖然那兩人行奸未遂,但傳出去終歸不好聽。她在齊夫人那裏也是一筆帶過並未詳說。王綺心裏愈發感激宜竹,她救了自己的命,即便是逢人就說,她也沒什麽可說的。因為那畢竟就是事實,可是她為了自己的名聲,硬是將自己的功勞給隱去了大半。


    宜竹和母親說了一會兒話,接著從行李中翻找出治跌打損傷的藥膏,仔細地給母親敷上藥膏,小冬身上也有傷,宜竹讓他自己去敷。就和宜蘭鎮飛去撿柴火讓小麥生火做飯。他們出逃時連鍋和水壺都帶來了。


    她想著這裏肯定已沒有空房間,便折回去請齊夫在這裏落足,雖然他們這兒也不過是兩間破屋子,但聊勝於無,非常時期也顧不得那麽多了。


    齊夫人欣然答應,她留下一個人在原地等帶劉十七和車夫,便跟著宜竹一起來到了他們落腳的地方。


    平氏掙紮著坐起來,再三向齊夫人表示感謝。齊夫人笑道:“都是落難之人,舉手之勞而已,不必客氣。”


    平氏覺得無以報答,便狠心咬牙讓小麥多拿些肉幹出來煮湯,為了節省空間,他們隻帶了兩口小鍋。肉的香氣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甚至有人在門口探頭探腦。


    肉湯剛剛煮好,劉十七帶著滿臉掛彩的楊鎮伊以及那個叫秦成的男子和車夫一齊回來了,車夫說王家很可能不在這條路線上時,隻能等明日再繼續打聽。王綺臉色黯然,不過也沒再說什麽。宜竹安慰她說,她們兩人可以跟著他們先到薊州,到時再托人送信讓王家來接人便是。事到如今,她也沒有別的辦法可想,隻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人數全部到齊,平氏拉著兒子對劉十七再三感激,不消細說。楊鎮伊帶著人把牲口安頓在另一間房子裏,又把馬車拴緊鎖好才折回屋來。


    宜竹用木碗給齊夫人劉十七等人盛了肉湯遞上幹糧,人多湯少,每人都隻分了一碗,眾人推辭一番便接過喝了。幹菜肉湯再泡上類似於後世新疆人吃的像饢那樣的幹餅,這本是十分普通的飯食放在此時卻是極為難得的美味。


    劉十七吃飽喝足,心情好了許多,沒頭沒腦的感慨道:“本以為這是件苦差事,沒想到多少還有些好處。”那個叫秦成的很穩重,話也不多,劉十七說話時,他時不時用目光製止他,劉十七隻好閉口不言。


    天已徹底暗了下來,劉十七和秦成又到外麵弄了柴禾回來,在屋裏架起了兩個火堆,男女各一堆。齊夫人覺得男女共處一室實在不像話,便拿出讓丫頭布帛,懸掛在梁上,勉強遮了一遮。


    秦成見此情形略有些不安道:“要不,我們再去尋間屋子吧?”


    平氏大聲道:“尋間屋子?哪有那麽容易,我們幸虧是到得早才占了這兩間屋子,有的人為房子都打起來了。你們就安心呆在這裏吧,大家都這樣,誰也不說誰。”


    宜竹也勸道:“是啊,你們別多想,非常時候哪有那麽多講究。何況有你們在,我們心裏也踏實。”


    秦成衝她笑了笑,又重新坐了下來。眾人各自打開鋪蓋,靠著火堆擠在一起。不多時,劉十七那邊就傳來了一陣如打雷一樣的鼾聲。宜蘭氣得直挫牙,這是什麽壞習慣?平氏小聲勸他:“一會兒就習慣了,男人都這樣。”


    宜蘭輕聲道:“有的就不這樣。”說到這裏,她忽然歎息一聲,默然不語。宜竹猜想她可能又想到章文生了。


    宜竹今天實在夠累的,徒步跋涉了那麽遠的路,又遇險受驚,如今全家重聚,她心裏頓感踏實不少,不多一會兒便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


    她的擠在王綺和宜蘭之間,宜蘭還好些,王綺估計因為白天受了驚嚇,睡得極不踏實,一會兒哭著喊娘,一會兒痛罵表姐。眾女皆被她驚醒,王綺十分不好意思,再三表示歉意。男人那邊也受到了幹擾,唯獨劉十七的鼾聲絲毫不減音,宜竹挺佩服這種人,任何時候都能吃得香睡得好。


    宜蘭極小聲地對宜竹說道:“他真像頭豬。”


    宜竹蹙眉提醒她:“姐,他可是咱家的恩人。”


    宜蘭也覺得自己有些過份,趕緊改口:“像頭好豬。”


    宜竹:“……”


    然而就在這時,門上響起一陣令人心驚膽戰的敲門聲。


    平氏壯著膽子問道:“誰?幹什麽?”


    這時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開門,快開門,這是老子的房子!”


    宜竹和宜蘭她們騰地坐了起來,心砰砰地亂跳起來。鬼才相信這是他們的房子,誰知道他們是幹什麽的?


    敲門聲越來越響,那扇破門似乎在搖搖欲晃。


    楊鎮伊他們終於被吵醒了,他破口大罵:“這是爺的房子,你找死啊?”接著秦成也出了聲。


    敲門聲驟然停了,雜亂的腳步聲愈走愈遠。


    宜竹的腦海中突然想起一個可怕的念頭,當時便脫口而出道:“他們這是在試探,若是聽到屋裏隻有女聲,沒有男人的聲音,或是隻有一個男人,他們說不定會破門而入。”


    齊夫人聲音凝重地接道:“極有可能。”


    兩人的話音剛落不久,她們就聽到靜夜裏傳來女人撕心裂肺的呼救聲。


    劉十七和秦成一躍而起,抓起刀就往外跑,楊鎮伊也想跟著去,卻被齊夫人攔下了:“他們兩個就夠了。”


    宜竹宜蘭她們緊緊地靠在一起,身子忍不住微微顫抖。過了很久很久,她們聽到劉十七推門的聲音,隨著夜風先進來的是一陣濃烈的血腥味。


    劉十七怒聲大罵:“他娘的王八羔子,有本事去打胡賊啊,吃了敗杖不說,還有臉來搶百姓。老子見一個宰一個!”


    宜竹本以為他再說一說殺人的經過,沒想到他拴好門,往地上一躺,倒頭又睡了起來,片刻之後,如雷鳴一樣的鼾聲再度響起。


    (紫琅文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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