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灰飛煙滅帶走了一家人的所有悲歡離合,他們連姓名也不為人知,連相貌也沒讓人看清,隻有漫天的火光宣告著他們離別的慘絕。但那種掩蓋在人心之上的陰霾卻是揮之不去,令人感同身受。


    何為末世,何為喪屍,和為絕望,何為殘忍,那一刻所有人的心眼都被蒙上一層灰暗的陰影。對人世,對未來,對生命,都產生了有生以來第一次的震撼與審問。曾經高高在上的萬物之長,曾經站在食物鏈頂端的人類,一瞬從天堂落入地獄,所有人都劃過一個念頭,要活著,可是……究竟要如何才能活下去?


    所有人一時間,都沒有了答案。


    隻有哭泣的聲音與長久的歎息在人群裏一遍又一遍的回響,悲傷籠罩著蒼穹,無言的悲切蔓延開來,誰也沒有言語。


    林聲聲漠然地凝著母子二人用生命燃燒的火光,幽邃的目光裏無悲無喜無怨無傷。那是一雙寂滅的眼睛,仿佛連心髒都會被心眼裏的冰涼凍結成冰。


    那一瞬,林聲聲明明是可以救下那位少婦的。可她終究隻是駐足,然後靜靜看著她的離去。因為林聲聲知道,心若死了,救也無用。那種心死若灰的感受,唯有經曆過的人方才知曉。


    親人接二連三的在眼前離世的打擊固然可怕,卻比不過親人一夕淪為怪物如同禽獸一般不識骨肉,不辨人倫,頂著親人的麵孔,卻已經變成真正的畜生。


    這仿佛是一道無解又矛盾的選擇題,若是選擇情義道德,便隻能放任自己死在已然變成怪物的親人手裏。若是選擇生存,那便隻能拋開所有身為人的道德底線,與曾經的親人生死相搏。無論從感情還是精神上而言,都是極大的摧殘與“淩”虐。


    而從那一刻起,經曆千年沉澱方才構建出的人倫綱常、道德底線、三觀素養、價值觀念便開始崩塌瓦解。


    生而為人,卻要放棄人的尊嚴與底線,這就是最大的悲哀與慘痛。


    那位少婦之所以能夠強迫自己手刃淪為怪物的親人們,為的不過是因為她的心裏還有希望還有依托。縱然那個小小的生命柔弱而無力,卻是她能夠為之掙紮求存的全部。


    而從她發現懷中骨肉也變成如同丈夫們一般的怪物時,她的世界變徹底崩塌了。


    心的世界失去了依靠,便沒有在末世求存的意誌。


    正是因為明白這個道理,林聲聲才沒有出手,而是默送她的離開。


    今日送卿卿故去,來年誰人複送伊。


    林聲聲恍惚出神的刹那,驀然驚覺冰涼的手心被溫暖的手掌包裹住。詫異回眸,卻見熟悉的人影站在背後,用他並不是很偉岸雄壯的身軀,抵擋著背後擁擠的人群。


    “聲聲,你還有我,還有思雨。”


    歐書涵得知林聲聲回來的消息便從別墅急忙趕了出來,恰巧看見那對母子*的一幕,也看到了林聲聲寂滅的眼神。那種眼神,令歐書涵沒來由的心頭一震,下意識的便握住了林聲聲冰涼的手,試圖溫暖她的掌心。


    乍然看到歐書涵的出現,林聲聲不敢置信的瞪大雙眼,猛然撲進他的懷裏,將他抱緊,仿佛在印證歐書涵是活生生的人,此刻正活生生的站在麵前。


    “你終於回來了!”林聲聲的聲音裏帶著顫抖,剛才無悲無喜的情緒仿佛開了閘一般奔湧而出。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歐書涵低頭凝視著懷裏的林聲聲,柔聲安慰。


    半響,林聲聲才抬起頭,凝視著歐書涵如墨如玉的眼,緩緩道:“書涵,末世來臨了。”


    歐書涵勾唇淺笑,撫著林聲聲剪短的頭發道:“你不是說過,生生死死我們一家人都在一起?縱然太平年間生老病死每分每秒都在上演,我相信末世也有末世的生存法則。何況我們已經比其他人幸運很多,最不該抱怨的人不就是我們嗎?聲聲,我會盡我最大的努力活下去。為了我,你也要努力,好嗎?”


    重生而來的林聲聲在末世本該比常人更有優勢,可歐書涵忘不了剛才林聲聲的眼神,那種寂滅的眼神。好似幹涸了心湖,對生死的界限都已茫然。那樣的林聲聲,比起求生,更易求死。


    她看著那對*母子的眼神,好似看著另一個自己。


    那一瞬歐書涵突然明白,林聲聲之前說過他是她的命,不是說說而已。


    哪怕是親身骨肉的思雨,也無法代替他在林聲聲心裏的位置。


    縱然不知林聲聲對自己為何如此依賴執著,可眼前的女人分明是將她自己的命托付在他手裏。


    君生,我生。


    君死,我亡。


    從末世來臨的一刻,他們的命運便緊緊相連在一起。


    “嗯。”林聲聲重重點頭,心裏暗歎著。


    “我本就是為你……而來啊。”


    歐書涵與林聲聲擁抱良久,直到李越走過來輕咳幾聲,歐書涵才放開林聲聲對李越點了點頭。


    “虐單身的一邊去,我這裏事多,你和弟妹先回去,我晚上去找你。”


    李越瞥了歐書涵一眼,放下話後便從歐書涵身邊擦身而過。林聲聲朝那對母子*的方向又看了一眼,才隨歐書涵回到南山別墅裏。


    林聲聲有太多的話想問歐書涵,可話到嘴邊卻什麽也問不出來,隻能將目光落在歐書涵清瘦的臉頰上,心疼不已。


    歐書涵捉住她的手笑了笑道:“我隻是在墳山裏躲了一些日子,並沒有受什麽罪。”


    “墳山?”林聲聲皺了皺眉,“這還叫沒受罪?”


    “帶著食物蹲墳山還真不算什麽,小時候我還空著手被我外公扔到深山野林裏過。”


    被歐書涵這麽一說,林聲聲來了興致,問道:“你一個富家公子被扔深山野林?你外公是你親生的嗎?”


    歐書涵笑著搖了搖頭,“聲聲,你對富家子的看法有些偏見。吃喝玩樂長大的是二世祖,所有父母望子成才的心思是一樣的。因為家庭富裕所以我們往往要接受更為全麵的教育。我三歲就開始接受精英教育,每天課程排的很滿。由於我是獨子,父母寄望更重。小時候我一半時間跟著爺爺學習貴族禮儀,一半時間跟著外公在部隊鍛煉。我的爺爺性格古板,卻是一位正直的紳士,他教導我怎樣做人。我的外公性情豪爽,雖然是軍中高層,卻用他自己的事跡教會我處事。他們兩位老人家希望我能成為文武雙全的人,可最終我文不成武不就。如果他們兩位老人家還在世,一定會訓斥我吧。”


    談起自己的外公和爺爺,歐書涵的心情變得輕鬆。


    這是歐書涵第一次和林聲聲提起自己的家人,隻是短短的介紹卻讓林聲聲對他有了更為深刻的了解。


    或許正是有著貴族紳士一般的爺爺和豪情蓋天的軍人外公,才教導出歐書涵這樣優雅貴氣卻重情重義的鐵血男兒。


    就在林聲聲想要追問更多關於歐書涵小時候的事情時,歐書涵眸光微閃,突然問道:“聲聲,我回來後查過別墅群的登記記錄。表哥,並不在別墅群裏。”


    聞言,林聲聲身體一僵,默默從歐書涵懷裏退開。


    衛瀟是林聲聲心底的一根刺,她不可能不拔出。


    可對歐書涵而言,衛瀟是他骨肉至親。縱然逃亡之際,他也沒有忘記安排衛瀟進入南山別墅群。但登記的記錄裏沒有衛瀟的名字,唯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有人做了手腳。


    林聲聲並不想隱瞞歐書涵,所以隻是沉默片刻,便坦然道:“是我做的。之前我打探過衛瀟的住址,在你的人去找他前,他就被我安排的混混綁架了。不過你放心,我沒有殺了他,隻是把他關在了一間地下室。這會兒,估計他已經逃出來了。”


    確實,衛瀟此刻定然已經逃脫。因為她的安排,本就是讓衛瀟在末世來臨後逃脫。


    被關在地下室必然躲過了當天病毒感染的陽光照射,衛瀟失去了初期轉換成異能者的最佳條件。縱然被喪屍咬傷後也有幾率轉換,可那種概率極小,而且必須是微量感染。可林聲聲是將衛瀟安排在了人口密集的市中心商業大廈的地下室內,衛瀟出逃後,等待他的會是成群追殺的喪屍。就算他命大逃出大廈,可身為一個普通人他想在末世生存下去,豈是艱辛二字可以形容?


    他若死了,算是便宜了他。


    他若以普通人的身份活著,便要讓他在末世苦苦掙紮。


    他若幸運的開啟異能,她不介意也廢他一次異能。如同他當初對歐書涵一樣,在給了他希望後,又推他入無盡深淵。


    想到衛瀟的遭遇,林聲聲嘴角冷笑,目光裏森冷一片。


    歐書涵看著這樣的林聲聲,片刻才道:“聲聲,在你重生之前,表哥必然對我做過很過分的事情吧?”


    林聲聲沉默,算是默認。


    結婚宴會那天她就有意無意的表露讓歐書涵提防衛瀟,以歐書涵的智慧不難猜出其中關節。可歐書涵還是派人去接衛瀟,既然歐書涵心軟,那她替他下手。


    當初歐書涵所遭受的一切,她要一分一毫全部還在衛瀟身上!


    “其實,我知道表哥從小對我就嫉恨,之所以我們一直保持著良好的關係,隻是因為表哥對我無可奈何罷了。在你重生之前的時空裏,沒有你告知提醒我末世的來臨,沒有防備的我恐怕在末世活的頗為艱難吧?”歐書涵雖是問話,卻帶著確定的語氣。


    其實也不難想象,太平歲月裏,他是有錢有權的歐氏總裁。可末世來臨後,錢不過是一張廢紙,所有人情都抵不過末世的殘酷,甚至他還沒有父母兄弟的幫襯。那時候的他沒有南山別墅群的避難,沒有軍火的支撐,沒有李越的維護,作為一個普通人,運氣好他能逃過喪屍追殺隨著人流一路逃亡,運氣不好他可能早早被喪屍咬殺。以林聲聲對衛瀟的態度來看,隻怕表哥對他更是落井下石過。他在重生之前的時候是怎樣的遭遇與結局便不難猜測了。


    可縱然如此,歐書涵還是開口道:“聲聲,沒有一個人的愛恨是無緣無故的。你對我的愛,想必在你心裏有一個極為重要的理由。而表哥對我的恨,也不是無緣無故的。畢竟當初,我曾阻攔了他的前程。”


    “你阻攔了他?”林聲聲的語氣裏分明是不信,說是衛瀟阻攔了歐書涵還差不多!


    歐書涵望著她,目光有些悠遠深長,似在回憶亦似在思考。


    “外公是軍中高層,雖然膝下無子卻還是希望孫輩裏有人能走上從軍的路。我因為要繼承家族產業,所以一開始就被排除在外。那時外公曾一度寄望於表哥,後來卻被我勸阻了。”


    “為什麽?”雖然知道歐書涵不會無故阻攔,林聲聲還是有些不解。歐書涵的外公在軍中隻怕職位不低,如果提攜衛瀟隻怕衛瀟也能騰雲直上。若是衛瀟作軍中助力,對歐氏不是更好嗎?


    歐書涵低下頭,抿了抿唇,歎息道:“因為表哥的性子不適合。他不是一個有容忍雅量的人,性子也有些沉冷,對人對事都太過偏激。若有外公提攜,隻怕他更會得意忘形,以致招惹禍端連累外公和家族。當時我想當然的覺得外公戎馬一生,軍功卓絕,不能因為孫輩晚來失節。所以我勸阻了外公,讓他打消讓表哥從軍的念頭。雖然我一直試圖彌補,希望能讓表哥一生逍遙富貴。可我終究是阻礙了表哥的前程,說他被我更改了一生命運也不為過。若是他在重生前的失控對我做過什麽不好的事情,也算是因果報應,一報還一報,是我應得的懲罰。聲聲,他畢竟是我骨肉至親,是我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我可以疏遠他,漠視他,卻不可以親手去傷害他。”


    說完,歐書涵便站起身,將手遞出放在林聲聲的麵前,一字一句的問:“聲聲,可以帶我去找他嗎?”


    骨肉血親,打斷骨頭連著筋。


    這真是一個讓人無法拒絕的理由。


    可林聲聲始終沒有伸手,默然的與歐書涵對視著,各有各的堅持,誰也沒有退讓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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