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爾布臨走前那邊府裏的消息還沒傳過來,一聽到這個消息他跟郎佳氏的反應一模一樣:“沒了?怎麽可能?她不是才回去沒多久嗎?”


    來人搖頭:“這……奴才也不清楚,奴才隻知道老爺才走沒多久,那邊府上的人就過來報喪了。”


    納裏聽了,一皺眉說:“行了,咱們趕緊回去再說。”


    他說完便翻身上馬,一行人快馬疾馳,很快就回到了那拉府中。


    父子兩個快速梳洗一番後,馬上換上了入宮麵聖的一身行頭。


    一切收拾停當後,納爾布喚了管家過來,還沒問上幾句話,外頭就來人傳話。


    果然如塞爾圖所言,知道了此事的皇帝龍顏大怒,急招納爾布納裏入宮。


    納爾布不敢耽擱,忙叫過大管家來吩咐了幾句後,便與兒子一起跟著來人匆匆而去。


    大管家站在門口送走了父子兩個,也急忙打點一切,收拾停當之後立刻便按照納爾布的囑托,趕到了郎佳府中。


    此刻郎佳府大門洞.開,外頭掛著白幡,門口的迎來送往的管家小廝們個個穿著喪服,麵帶悲戚之色。


    大管家忙上前去,將自家的吊儀奉上,然後方才在小廝的引領之下進了內門。


    同那拉家一樣,郎佳家亦是世襲佐領。那拉家是輝發那拉氏,國初來歸,封了世襲佐領。郎佳家比那拉家來歸的稍晚些,但也晚不了多少,他家世居遼陽,來歸以後也得了個世襲佐領的位置。


    這麽一代傳一代下來,到了郎佳氏父輩這一代。一家子四兄弟裏頭,三個嫡出一個庶出。也不知道郎佳氏的爺爺是怎麽想的,偏偏就讓著庶出的老三得了這世襲的位置。


    這下老大遠走西北,老二老四在遼陽偏北的地方呆著。老三夫婦兩個膝下四女一子,嫡出的大姑娘已經出嫁二三年了,去年其夫換防去了察哈爾,她亦跟過去了。這消息便是送過去,這幾家人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趕回來的。


    眼下這府裏頭,二姑娘如今不知道給弄到哪裏去了,是不是還活著也不知道。


    三姑娘已經死了,屍身還給扣在刑部呢,指不定此刻正在被仵作查驗,確定死因呢。


    庶出的四姑娘,眼下還發著高燒,燒的滿臉通紅,地都下不了。


    府裏唯一的一個男丁,不但是個庶出,而且今年隻有一歲多點,根本就指望不上。


    這偌大一個郎佳府裏頭,如今能靠的上的,也就隻有郎佳氏這麽一個姑奶奶了。


    府裏的大管家早就換了一身喪服,府裏最上頭的兩個主子稀奇古怪的就去了,這府裏頭正是人心惶惶,下頭的人東一榔頭,西一棒槌的,完全就是一團糟。


    眼瞅著去報喪的人回來了,這府裏頭卻連個主事的人都沒有。


    去見了四姑娘,可四姑娘向來便是逢人先就弱三分,說話細聲細氣的,連自己房中的奶娘都可吼她,更別提讓她擔起這府中的重任了。


    如今郎佳氏這一來,大管家登時感覺找到了主心骨,立刻將郎佳氏、那拉氏迎到了正房旁邊的抱廈中坐了。


    郎佳氏到了這邊,打眼一看就明白是怎麽回事了,她當日也是送過公婆走的,如今自然也不用多說,她立刻便與大管家商議妥當了。


    隻將這府中的下人分作幾班兒,該迎客的迎客,該上茶的上茶,該管飯的管飯,該打掃的打掃,該管靈前香燭的管靈前香燭,一番鋪排過後,下人們找到了主心骨,也不像方才那般裹亂了。


    一時商議完畢,郎佳氏又讓人大管家趕緊去請了做水陸道場的人來,這裏頭亦是有學問的。


    她這裏與大管家商議著,那拉氏卻是沒打算再聽。她做皇後那會兒不知經曆了多少場這樣的喪事。


    雖這些小事不用她親自安排,自有下頭的人操心,但該知道的還是得知道些。


    那拉氏看了眼忙的不可開交的額娘,小聲說了句:“我去看看四姨母。”


    郎佳氏聞言看她一眼:“好。”


    大管家在一旁忙道:“奴才這就讓人跟著姑娘過去。”


    “好。”


    那拉氏點點頭,她上次來的時候並未看見四姨母住在哪裏,如今有個人帶她過去也好。


    沒過一會兒,外頭便來了個穿著裏頭穿著麻衣的丫鬟,領著那拉氏往郎佳四姑娘的住所走。


    剛走沒兩步,那拉氏就聽見自家額娘低低的驚呼了一聲:“什麽?叔父與嬸母還沒停床?”


    還沒停床?


    那拉氏眉毛微微一挑,正好,她正想看了四姨母以後去探查一番外叔祖父與外叔祖母到底是怎麽過世的,如今聽到額娘這麽一說,她立刻就改主意了。


    先不忙去四姨母那兒,先趁著外叔祖父與外叔祖母尚未停床的功夫,先過去看看。


    一般來說,停床這事是在人還沒過世的時候,提前就準備好了,一方麵是等著事情出來了做準備,另一方麵也是為了衝一衝,萬一就好了呢?


    可如今外叔祖父與外叔祖母走的突然,竟還來不及停床……那拉氏搖搖頭,讓那丫鬟帶著自己轉道去了正房。


    那丫鬟一臉為難,畢竟那拉氏年紀小,自家主子又是那般死的,她深怕那拉氏被撞客了,一開始還有些不願。


    後頭那拉氏索性便自己邁開小短腿,噠噠噠的往正房走,那丫鬟不敢勸,隻能跟在後頭。


    此刻正房內房門大開,門口倒扣著一個盆子,仿佛是誰驚慌失措之下,不小心落在那兒的,正房外頭倒是有不少人,但都不敢離那院子太近了,一行人來來往往的,若非有吩咐,那些個人都不敢進去。


    便是那院中掛著的白布,那拉氏這麽打眼一看就知道,那都是匆忙掛起來的。


    正因為如此,那拉氏與那小丫鬟一路走來,竟沒有半個人阻攔,就這麽順順當當的進了正房。


    一進去才看見,裏頭桌子椅子的亂七八糟的擺著的,好像是慌亂間誰不小心撞著了一般,還有把椅子直直地倒在地上。


    那小丫鬟從一進來臉色就有些難看了,還有些微微發抖,她跟在那拉氏身後,連句話都不敢多說。


    那拉氏也不管她,她隻皺著眉看著眼前的一切。


    暖閣上頭充作門簾的簾子低垂著,那拉氏舉步就往那邊走,那小丫鬟見狀,經不住小.臉兒一白,拉住了那拉氏的胳膊:“姑娘,姑娘,那裏邊兒就別去了吧,老爺,老爺和太太……的屍身,都還沒歸置好呢。”


    “怕什麽?”那拉氏看了她一眼:“你守在這兒別動。”


    她說著,自己掀開簾子進去了。


    那丫鬟嚇得麵色慘白,一動都不敢動。


    那拉氏走進去,一打眼就瞧見了床.上躺著的兩個人,外叔祖父麵色青紫,嘴唇發黑,唇邊還遺留著白色的泡沫,兩隻眼睛瞪得老大,他一雙手的手指已經斷了好幾根,看起來是在極度痛苦中自己給弄斷的。


    外叔祖母側躺著,額角與太陽穴處一片血汙,看上去像是撞到什麽東西上了似得。


    那拉氏看的一皺眉,她四下裏一看,果然在床邊放著的一個櫃子上麵找著了血跡。


    看來方才外叔祖母便是撞在了這上頭,隻是……


    那拉氏打量著那櫃子,到底要多大的力氣,才能將這櫃子尖角上最尖利的那部分給撞不見了呢?


    莫非……


    那拉氏想了想,立刻走到外叔祖母身邊,掰過外叔祖母的頭來,她的目光落在外叔祖母的傷口上好一會兒,方用手指輕輕的碰了碰外叔祖母的太陽穴處。


    這一碰,果不出那拉氏的所料。


    外叔祖母的太陽穴處竟凹下去了一點兒,且還能摸.到一小節尖尖的木刺!


    好狠的手段,那拉氏目光一沉,看著睡在裏頭的外叔祖父。這時,她才注意到外叔祖父的衣領上竟殘存了一些棕色的汙漬。


    這是……藥漬?


    那拉氏的目光在屋中掃了一圈,這才注意到地上一個打破了的藥碗,她撿起那碗來,低頭一聞。


    這一聞,那拉氏立刻便覺出了不對。


    這藥裏頭……加了人參,藜蘆,甘遂甘草,還有好幾味藥……


    這些藥……


    竟都是十八反!


    所謂十八反,乃是一些藥的藥性相克,決不能放在一起。若是放在一起,輕者嘔吐腹瀉,重者呼吸不暢或是直接……喪命!


    外叔祖父……便是喝下了這碗催命藥之後命喪黃泉。


    而外叔祖母麽……


    看來這事兒還是要找人問問才好。


    那拉氏沉吟了一下,把碗放到一邊,出去問那小丫鬟:“我記得外叔祖母身邊有一位趙嬤嬤最是得用,如今她人呢?”


    提到那趙嬤嬤,小丫鬟立刻神色一凜,忙說:“太太出事以後,嬤嬤就像是被魘著了一樣瘋瘋癲癲的,因為太太……”她左右看了看,像是極為害怕似得說:“都說太太走的太蹊蹺,趙嬤嬤又變成那樣了,大管家就讓人先把她捆起來,關到柴房裏頭去了。”


    “瘋瘋癲癲的……”


    那拉氏沉吟了一下:“我要見見趙嬤嬤,帶我過去!”


    “姑娘,這可不行。”那小丫鬟嚇了一跳:“我聽說趙嬤嬤見人就打,若是傷著姑娘了,奴婢可怎麽向大管家交代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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