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夫人差點從座位上跳起來。


    謝慧齊輕咳了一聲,忍住笑,握住了她手,熟視無睹還溫柔道,“多謝你能成全。”


    林夫人又尷尬又忌憚她,說話都結巴,“哪,哪,哪的事。”


    說著年歲不小了的林夫人也鬧了個大紅臉。


    謝慧齊不忍折磨她,又說道了幾句就起身,順道扶了她起來,道,“等一會家中還有個花宴,我還請了幾位夫人下午來小坐片刻,你也回去再歇息會罷。”


    說話間她把林夫人送出了門,林夫人臨走前朝她福了福身,等到離了鶴心院一會,她拍著胸口朝身邊的親近人又笑又惱怒地道,“差點沒嚇著我。”


    親近人是個老婆子,也是隻笑不說話。


    夫人們的事,哪有她能搭嘴的份。


    林夫人也隻是說說,不一定要得什麽話,說罷心底也是忍不住豔羨地歎了口氣。


    做女人做到那夫人那種,不知有多痛快。


    **


    謝慧齊下午叫了近臣家的那幾個夫人來走一趟,當然這都是國公爺給的人,她按著人頭請的家眷。


    男眷反倒一個也沒請。


    這是她回京後第一次表態,被請了的近臣家眷早於帖子前的時辰就到了國公街,沒一會請的那五家人都到了,個個都掐著時間早到了一會,她們坐在轎中還讓下人替她們之間相互通了個氣,至少都弄清楚了今兒來的是哪幾家,以後站隊也好站一塊。


    沒選中的人家,不管以前兩家有多好,勢必也得冷淡下來。


    官場中的活路都是給聞得出味的人留的。


    國公府原本最忠心不過的衛家已經倒下去了,倒是原本要低於衛家一截的扈家上來了,扈家現在的大爺在前麵一段時日就接了皇上一旨聖令去了江南任總督府總督,國公爺夫婦回來後他們也上了拜帖,但國公府也沒有要見他們,扈家老太爺下令,天天讓家中以前那個跟國公爺念過書,現隻管家中庶務的老小兒子送些他莊子裏自己種的瓜果去國公府,東西不貴重,但心意大。


    扈家也是上下齊心,大爺走官途,小兒子就打理家中產業,庶子也不虧待,給他們謀了好前程,這上下努力了二十來年,也算是把扈大爺給抬出來了。


    江南總督府總督,那可是個手握江南二十萬民兵和十萬水兵的重位。


    今日來的是扈大夫人,她還未去江南,為的就是要在京中處理國公府的事,現下扈府已無老夫人,國公府的事由她出麵才不算失禮。


    扈大夫人知道楚家也有來後,嘴角也是翹了翹。


    這離州楚家也還真是有幾分本事,這麽多年後來居上不說,且這麽多的事情居然也沒站錯路,這楚家在朝中沒什麽人,看著勢單力薄,但這能耐還真是不小。


    楚牙恒跟他夫還真有幾分本事。


    這時楚夫人也是坐於轎中麵無表情,她這些天來日子也不好過,丈夫現已為工部侍郎,但工部老尚書已病重半年,老尚書是他的人,該誰接替尚書之位就得有他的話,但齊國公遲遲不表態,楚夫人當是她小女兒鬧著要嫁小國公爺的事被國公府知曉,她心中憤急又絕望,直到接到了國公府的帖子才好過了一點。


    但這心還是吊著。


    她小女兒是她來京後生的,那時候丈夫官路坦蕩,他們家的日子好過了,女兒就養得過於嬌氣蠻橫了些,等她發現的時候女兒在家中就已經說道那個不允她常去國公府玩的國公夫人的許多不是,還曾對國公府的下人呼來喝去後已是晚了,她那個前著她一套,當著她的麵一套的女兒瞞得她好苦,她現下不知道國公府知道多少,她也不敢猜國公府一點也不知。


    楚夫人現在再明白不過這京中的事,一點疏忽都是要命的。


    扈楚兩家後麵是許,江,劉三姓家,這三姓三家中的江,劉是家臣出身,江是在小因天賦異稟,被當時的小國公爺齊君昀放出去的老管事之子,劉是當時太國公爺身邊的死士,後為救主子而死,太國公爺做主把母子娘弄了良籍,安排了他們的前程,這樣被安排的死士家眷不少,但後來爬到高位,入主朝廷重臣的隻有劉家一家,而許家是國公府的門客,一直中規中矩,不拔尖,也不出錯,便一直走到了如今。


    這時五家,就是楚牙恒夫人也還當自己也是跟她們皆一條道的,候在國公街門口幾家下人們也是你輕聲說句話,行個禮,那邊也是打他揖,再送個笑臉上來……


    但這五家一起來,但卻不是一樣的,謝慧齊在開門迎客之前就把長子跟未過門的長媳叫了起來,拿著寫著四姓的紙放到他們麵前,“這是你們以後要用的。”


    她把“楚”單獨放到了一邊,與齊璞道,“這家你要看著辦,人是個人才,但江南那麽多的人才,個個都是你阿父抬舉上來的,最後齊著心想把你阿父的窩都給端了。”


    信不信,得看人。


    楚家她已不太信了。


    “我今天把楚家也叫來,是想讓你們知道該舍的時候要舍,不管有多舍不得,”謝慧齊點了點楚家,與長子道,“我知道你跟楚家的大兒子交情好,但別把喝酒吃肉的交情當是他對你的忠心,可他一邊跟你喝著酒吃著肉,一邊唆使他妹妹怎麽爬你的床,這種要借著女人往上爬的人是幫不了你太多的。”


    林玲在旁已聽得瞠目結舌。


    她根本不知道這些事。


    兒媳是已經定了的,她一家她也都喜歡,謝慧齊也就把她當長媳婦看,殘酷的事還是早知道的好,所以她在掃了驚訝得嘴巴都張開了的林玲一眼後,繼續淡淡地對兒子道,“我知道很多事你都有自己的主意,但有一定你給我記住了,別心軟,寧肯錯殺,也不要放過,要不到最後是我們給你陪葬。”


    她說得冷酷,齊璞無奈地笑了,與她道,“這應是阿父要與我說的罷?”


    她都把他的話搶了。


    “不,”謝慧齊聽了怔了怔,與他道,“你阿父是開,你是要守。”


    開辟跟守成是不一樣的。


    開辟需要仁慈跟大度,而守成是要收拾仁慈跟大度帶來的惡果,看似守成要比開辟容易,但實際上守成比開辟更要艱難險惡,不見上下千年極盛之後皆是極衰的惡果?


    “你的路要比你阿父的難,”謝慧齊說著轉向林玲,溫和地與她道,“你的路,也比我的要難。”


    林玲很多年後貴為一國之後,才體味出這時與她如此說道的婆婆為何滿臉的憐惜的那種意味來,她這時見國公夫人一臉的憐惜,還隻當是她疼愛她,便搖頭道,“嬸娘,玲兒不怕難的。”


    謝慧齊便笑了,伸過手去握了她的,輕聲道,“你是個好姑娘,以後嫁過來了我怕是還要你幫我多一點,也照顧不了你太多,你要自己疼愛自己,有為難處,要自己體恤自己。”


    “你們兩個一起的路以後太長了,以後在一塊要多心疼心疼對方,就當心疼了自己一樣……”謝慧齊把他們的手搭上,她鬆開,她目光平靜地看著他們,“阿父跟阿娘,隻能送你們到你們成親這一程,以後的路,你們兩個人要一起好好地走。”


    齊璞沉默地看著她,不言不語。


    林玲在旁眼睛都濕潤了。


    等她說道他們可以出去了,齊璞走到門邊還回過頭,看著靜坐在上位抬頭目送他的母親,他嘴角不由勾了勾。


    還沒成親呢,他們就不要他了。


    父母感情太好,於兒女其實也不是什麽好事。


    路上,林玲忍不住垂頭抹了眼眶邊的淚,與身邊的他輕聲道,“你娘對我們太好了。”


    齊璞搭上她的肩,輕摟了她一下,笑看向她,把歎氣聲隱在了嘴裏。


    等她進來後她就會知道,其實那是個很冷情的人。


    **


    謝由這幾天都跟著謝慧齊走,對謝慧齊來說他不愛說話,也就很乖,等到幾家家臣的夫人們都進了府,見過禮後皆對他誇了又誇,還給他送了見麵禮,他每個收的時候都要看一眼謝慧齊,看得謝慧齊還真是老懷甚慰。


    孩子不親近她,還有點防著她,就算帶他出來也有一段時日了,他有時半夜還是會起來守到他們的門邊睡,還是會怕她丟下他,但怎麽說她盡心教導他,他其實也是知道她的好的。


    楚夫人還是跟以前那樣幽默風趣又善談,一進門來就跟林夫人說上話了,還跟林玲說道起了京中姑娘們最近最喜愛的時興東西。


    林玲如若不是之前聽了國公夫人的話,還當楚氏一門對國公府的忠心再日月可鑒不過了,小姑娘到底還是年輕,知道楚家做的事後麵對楚夫人也還能泰然處之,但沒法跟楚夫人親近,隻好大方地笑笑,再回個一兩句……


    劉夫人木納,堂堂三品夫人通政史夫人忤在國公夫人身後把自己當婢女侍候國公夫人,她是之前國公夫人身邊的武使丫鬟,跟了國公夫人十年,別人也不好說道她的什麽,謝慧齊卻被她這個一進門就仗著身份把紅姑擠到了一邊的老丫頭弄得哭笑不得,隻好拉她到身邊坐下,點著她的鼻子問她,“這脾氣是怎麽在家當的夫人?”


    劉夫人木著臉,但眼睛卻藏著小小的得意看了她家夫人一眼——她就是這樣當的夫人的,誰占她的位置,她就把誰擠到一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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