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家棟摸著自己的嘴巴、鼻孔、耳朵,全都被一層黏糊有彈性的厚膜蓋住了。他嚇得從地上跳起來,倒退著遠離水池。可是他的身體實在是太酸痛了,剛站起來又倒了下去,後背撞在幾根凸在牆壁外麵的鋼管上,本來已經脆弱得不堪一擊的鋼管被撞得扭曲了,冰冷的水噴射了出來,劈頭蓋臉淋在毫無防備的成家棟身上。


    “嗤!”的一聲,好像熱鐵伸進冷水裏,一股蒸汽騰空而起。


    成家棟皮膚被凍得發麻,幾次掙紮著想起來離開都沒成功。成家棟又冷又熱,手腳在打滑的地上四下摸索,全身緊縮成一團,前所未有的難受充斥著全身。他陷入了高燒的昏迷中,任憑冷水澆淋不在反抗,他也沒有力氣再爬起來。


    “家棟,家棟……”他聽到有人在叫自己.


    是母親的聲音。


    他看到家裏那個小小的廚房,大土灶裏火焰劈裏啪啦地燒著,鍋裏的香氣縈繞著整個房間,小弟和小妹光著腳丫,踮著腳,咬著手指,站在灶台邊,探頭探腦地朝鍋裏張望。


    “家棟,家棟……”一雙大手抓住了自己的肩膀,他看到母親蹲在麵前,她雙眼凹陷,顴骨高高地凸出來,沒有光澤的皮膚在眼角皺巴巴的擠在一起。


    “家棟,家棟啊,”母親在笑,“等我們家棟長大了,一定要讓家裏過上好日子。”話還沒說完,母親便別過臉去捂著嘴重重地咳嗽起來。


    “要出息就得好好讀書!”父親抱著一捆幹柴走進來,坐在灶台前,一邊往裏麵添柴一邊揉著太陽穴。和母親的咳嗽一樣,從家棟記事起,父親就有頭痛的毛病,家裏除了時有時無的三餐,熬煮的中藥就沒有停過。


    “魯老爺答應供你去讀書,你可要好好用功,不能對不起他,別給家裏丟臉。”


    母親聽到這裏再次露出了笑容,她輕輕撫著家棟的頭發,說:“家棟能夠跟迅哥一起進學堂讀書了,聽說是迅哥求著老爺的,家棟可要好好感謝他。”


    成家棟點點頭,淚水奪眶而出。


    成風聽到嘩啦啦的水聲,成群的野貓老鼠像受到什麽東西的驚嚇從同一個方向跑過來。成風肯定是成家棟在那邊,立刻怒氣衝衝的跑過去,生怕成家棟跑掉。當他站到公共浴室門口的時候,眼前的情景讓他驚呆了。


    一隻手搭在了成風的肩上,成風大叫一聲跳到旁邊,仔細一看陳國勇和程文華正受驚地看著他。


    “幹嘛一驚一乍的?”陳國勇罵了成風一頓,“成家棟呢,你不是追他去了?”


    成風手指朝浴室內指了指,陳國勇一把將他從門口推開,走了進去,程文華跟著進去。兩人不約而同地倒吸了口冷氣。


    成家棟一動不動地躺在水泊裏,雙眼圓瞪,全身被水泡的蒼白,旁邊的破水管還在往他身上淋水。陳國勇裹著大衣看到這情景也下意識地拉緊了衣服。


    “他,他死了沒有啊?”陳國勇問成風。


    “不是我幹的。”成風把頭搖得像波浪鼓,“來的時候看他已經這樣了。”


    “你,”陳國勇一指程文華,“去看看。”


    程文華嚇了一跳,身體不住地往外躲,他全身顫抖,隻想馬上離開這個鬼地方。


    陳國勇看了眼成風,成風擺擺手也躲開了。


    “兩個廢物!”陳國勇吞了吞口水,一步一挪到成家棟身邊,用手碰了下他的臉,立刻又縮回來,退到程文華和成風身邊,冷靜了好半天才吐出兩個字:“冷的。”


    “那該怎麽辦?”成風問,“真不是我幹的,我來的時候他就這個樣子了。”


    “筆杆,你平時點子最多,你說怎麽辦?”


    “我,我,我也不知道呀。”程文華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我想回家,我媽該到處找我了。”


    “對,回家。”陳國勇滿頭大汗,“我們就當什麽都不知道,本來也是他自己弄的,不管我們的事,反正也沒有人看到。”陳國勇正說著,一隻黑貓從不知哪個角落跑出來,盯著三個人,陳國勇也盯著貓看。


    貓忽然張開尖牙林立的嘴,尖銳地叫了一聲,成風大叫起來,撞開陳國勇就往外跑,陳國勇愣了一下也跟著大叫跑出去,程文華落在最後麵,跑的時候撞在了破舊的門扇上,腦袋上磕出一個包,哆哆嗦嗦地捂著腦門追了出去。


    程文華沒注意到的是,他撞上的門扇一直搖搖晃晃,在他們離開後不久便倒了下來,刺耳的聲響讓泡在水裏的成家棟一個激靈,睜開了眼睛。他猛烈地咳出了幾口水,茫然地從地上爬起來,摸索著離開了。


    “確認是運福鬼足,死了有將近一個時辰。”白發女站在水窪的斷壁上,細致觀察著浮在水麵上的屍體。


    “嗬,那樣你都能認得出來?”說話的是一個舉著火把站在水窪邊上的壯和尚。說是和尚,也隻是看他光腦袋上燙有六點戒疤,手腕上象征性地纏繞了一串粗大的佛珠,除此之外,眉頭上的刀疤,左耳垂上閃亮亮的大耳環,西裝革履,白色大風衣,怎麽看都不像是正經人。如果眼尖的人,會注意到和尚的右手有六根手指,最小的手指上戴著一顆粗大的金戒指。


    相比之下,白頭發的女人打扮得像一個經商的女老板,如果兩人走在一起,別人更會以為和尚是女人的保鏢,的確他們也是這麽對外宣稱的。


    屍體的臉被腐蝕得隻剩下骨頭,女人戴著手套的手放開屍體的下顎,剛剛她仔細地檢查了屍體的牙齒。


    “不會有錯。”女人淡淡地說,她的注意力被斷牆之間的一塊金色的東西吸引,伸手撿了過來。


    “什麽東西?”和尚看女人把一個小球拿在手上。


    “鎖龍匣。”女人辨識出盒子上的印記,“一種密碼盒。上麵共有二十四個方塊,每個方塊裏都可由天幹地支中的一個字,當這些方塊排列正確時,鎖龍匣才能夠打開。”女人掰開已經摔得扭曲的齒輪組,露出裏麵的正方體金屬盒,盒子裏有一些亮晶晶的碎片,女人端詳了碎片一會兒,“玻璃。從外麵無法破壞裏麵的東西,這個鎖龍匣摔下來的時候已經被人打開。”


    “會裝了什麽在裏麵?”


    “查清裏麵的東西也是任務的一部分。”


    “上麵派我們緊跟運福鬼足行蹤,打算順藤摸瓜查清夜叉盟此次的動作,這下鬼足死了,線索斷了。”


    “不,還沒有。我從他取出彈頭,彈頭是牛骨做的,殺他的人顯然知道隻有牛骨才傷得了夜叉,夜守(夜守:轉化為夜叉的人類)也是如此,兩槍都正中要害,而且是近距離開的。你想,鬼足隻是一個押送人員,不會知道鎖龍匣的密碼,但是鎖龍匣是打開的,這說明什麽?”


    “和鬼足見麵的人能夠知道鎖龍匣的密碼,不會隻是接頭人那麽簡單,應該是夜叉盟的高層,那個人為什麽要殺鬼足?內訌?”


    “那個人的身份必定非同一般。但是按照夜叉盟的規矩,鬼足手中的東西應該要上交給接頭人,再由接頭人進行轉交,接頭人也不會知道密碼。鬼足可能也沒意料到和自己見麵的人身份如此之高,高到他不得不交出貴重的鎖龍匣,而且鬼足還認識這個高層。鬼足上交鎖龍匣後,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被高層殺死,鎖龍匣也被毀壞。那個高層顯然不希望鎖龍匣到達它應該到的人手中。”


    “唔……有人該著急了。”


    “具體情況現在還不能下定論。不過鬼足既然選擇在這裏交出鎖龍匣,恰恰說明了很關鍵的一點。”女人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夜叉盟的老巢就在附近。”


    和尚的黑眼珠反射著火焰的光芒,“怎麽做?”


    女人雙手交叉在背後,跳到和尚身邊,大步朝遠離水窪的方向走去。


    “在鎮上住下來,靜觀其變。”


    和尚轉過身,看了看泡在水裏的屍體,從口袋裏摸出一個酒瓶和手中的火把一起朝屍體扔過去。酒瓶在斷牆上砸碎了,裏麵的液體濺在屍體上,一沾到火立刻燃起白色的火焰,眨眼間,水麵上隻剩下一片黑色粉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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