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顏邁過縣衙後院的門檻,走到白子戚的麵前,沒有說話,隻是彎起眉眼笑了笑。


    白子戚將一個做工精美的橢圓形手爐塞進胡顏的手裏,胡顏抱著手爐發出一聲舒服的喟歎,詢問道:“怎跟了過來?”


    白子戚回道:“怕你迷路。”


    胡顏莞爾一笑,道:“這個借口不錯。”


    白子戚淡淡而笑:“是挺不錯。”


    胡顏用眼尾掃了白子戚一眼,沒再說話。


    二人比肩而行,在黑暗裏遊走,唯白子戚手中提著的那盞八角羊皮燈,散發著柔和的暖光。


    二人沒走多遠,便眺望到了一片燈火闌珊。那裏熱鬧非凡、人聲鼎沸,沿街叫賣聲此起彼伏,十分熱鬧。


    胡顏這才有些恍惚地道:“今天是七夕啊。”


    白子戚看向胡顏,眸光繾綣,語調輕柔:“今天七月七,正是牛郎和織女相會的日子。今晚,六合縣裏不宵禁,許能成就幾番好姻緣。”


    胡顏來了興致,問:“今晚有何好玩的消遣?”


    白子戚道:“應該有猜燈謎和放河燈,以及紅樓女子鬥藝。至於其他消遣,卻要去逛逛才知。”


    胡顏邁開腳步,一邊行走一邊戲謔道:“你這個地頭蛇,竟對這節日如此不熟。往年,是如何過的?”


    白子戚思忖片刻,回道:“忘了。”


    胡顏歪個脖子看向白子戚,道:“喂,我都沒將‘忘了’掛在嘴邊,你又不是年老健忘,怎好意思總用忘了搪塞我?”


    白子戚詢問道:“年老健忘?阿顏幾歲?難道比我還略長一些?”


    胡顏暗道:何止是略長一些啊?簡直能當你奶奶了。


    這些想法還真是令人不悅啊。


    護眼搖搖頭,擺手道:“哎呀呀,怎問這樣的問題?太掃興了!來來,我們看花燈去。”扯著白子戚的手,就往前拖。


    白子戚望著二人相交的小手,唇角上揚,綻放出一抹清豔無雙的笑顏。


    胡顏回頭時,見此笑顏,竟是微微一怔,心跳加快了三分。但她這人素來滿口毒牙最是缺德,當即刺了白子戚一句:“你這是想殺誰呢?笑得怪滲人的。”


    白子戚收了笑,伸手捏住胡顏的下巴,眸光幽幽似狼,緩緩道:“想殺你。”


    胡顏的眸光銳利,好似兩柄鋒利的長劍,語調卻若江南的一場煙雨,輕柔地呢喃道:“哦?那真的要看你有幾分姿色了。”


    此時,若與胡顏對陣的是曲南一,那笑麵虎一準會撲上來自薦枕席。白子戚不是曲南一,他隻用大拇指輕輕地撫摸著胡顏的唇瓣,眸中投著胡顏的身影,泛起淡淡的粉,好似一場落英紛飛,無數花瓣將胡顏層層包裹、輕輕相擁……


    胡顏無法否則,這樣一個狠厲的男人,卻給了她一種被疼惜和嗬護的感覺。這樣的感覺,令素來強大的她,心生癡迷。就像不能食辣,卻又喜歡那種被燃燒的感覺。


    二人之間的呼吸可聞,落在鼻尖上,微癢。


    就在這時,一個輕巧的聲音響起:“胡姑娘重傷之下,竟還有雅興與白坊主把臂同遊,真是……好生風流。”


    胡顏在心裏罵了聲-操-蛋!與白子戚同時轉頭,看先正抱膀看熱鬧的封雲起。


    她最近一定是流年不利,犯了太歲,不然怎麽一旦和其他男人稍微有點兒親密接觸,就會被封雲起撞破?這是踩了狗屎了,還是掉狗屎坑裏去了?太-操-蛋-了!


    胡顏再見封雲起,說不氣是假的。畢竟,他再次出手重傷自己。她又不是練功的木頭樁子,打了不會痛、踢了不會疼、踹斷了重新做一個就好。她是個人,不但身體會痛,心更會疼。泥人尚有三分性子,更何況是她?!


    若眼前人是小哥哥,她所有是怨氣隻能自己吞下,就像吞下自己曾經種下的苦果。為了不讓別人知道自己口中的苦澀,還偏偏得揚起笑臉,砸吧著嘴,讚一聲真甜!


    可惜,他不是。她若再忍他,豈不是腦子有問題?


    她也曾想過,就算再難,也有盡頭。隻要她不死,就得受這份罪,接著被折騰!然,她是欠了小哥哥的,卻不欠他封雲起的!娘地,休要欺人太甚!


    胡顏對輕輕依偎在封雲起身邊的封雲喜時若不見,隻是挑了挑眉,對封雲起勾唇一笑,道:“好逑美男,身殘誌堅。若沒有這點兒硬氣,哪能博得美男青睞?”說著,還輕挑地靠向白子戚。


    白子戚直接伸手將胡顏攬入懷中,語調輕柔道:“得之我幸。”眼神瞥向封雲起,帶著三分挑釁、三分蔑視、以及四分狠厲。


    封雲喜的藥勁兒終於過去,這回算是徹底清醒了,再也不受胡顏的魅術影響。她雖想不明白為何自己當初會因那般肖想胡顏,甚至因她的一句話就跑去找老道想討個變美的法子,卻險些著了她的道。若非封雲起趕到,自己可能就已經黴運加身了,能不能活到現在都難說。想到這些,她就恨得牙癢癢。


    封雲喜見胡顏恬不知恥地被白子戚抱在懷裏,她心頭火起,衝著胡顏罵道:“娼婦!我不知怎就瞎了眼睛,竟覺得你是個好的,還想著要讓你進門,與你共同服侍封哥哥。你不但狼心狗肺恩將仇報,還騙我去老道那裏尋求變美的法子?!若非封哥哥趕來,你豈不是會殺了我?像你這般歹毒的女子,怎會有人喜歡?那人簡直就是瞎了眼!”說著,還瞥了白子戚一眼,其意再明顯不過。


    白子戚目光沉沉,打量了封雲喜一眼,勾唇笑了。


    封雲喜發現,白子戚的笑容十分邪性,竟令她覺得毛骨悚然。她往後退了半步,依偎在了封雲起的身側。


    麵對封雲喜的指控和惡罵,胡顏並沒有生氣。她輕挑地道:“人活在世,若不追求個醉臥美男膝、醒掌天下權,隻圖在後宅裏勾心鬥角獻媚邀寵,豈非如同一隻被飼養的豬?你可以像豬一樣吃了睡、睡了吃,然後等著被配種,但你卻不能像頭豬一樣心安理得、不爭不搶不獻媚。”


    封雲喜被比做豬,氣得倒仰,卻不如胡顏思維敏捷、牙尖嘴利,指著胡顏半晌,隻蹦出一個“你”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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