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過不懈的努力,胡顏這位本事通天的女祭司,終於做出來一整鍋的麵條。真的是,滿滿一鍋啊。根根麵條,有手指頭粗細,看起來頗有一番氣壯山河的大氣。


    碗裝不下,直接上盆。


    按照一人一盆的標準,需要五隻盆。


    曲南一的府邸裏還不如一般的小富之家,一時間還找不齊那些盆。在胡顏的直視下,曲南一坦白道:“還有一隻洗腳盆。”


    胡顏的視線在眾人身上一掃,每個人都下意識地轉開頭,看向窗外的風景。用盆吃麵就已經夠難看了,若捧上了曲南一的洗腳盆,還不如裝昏算了。


    在沉默中,胡顏終是道:“我先不吃了,你們一人捧一盆吧。”她怕別人不捧場,又加了一句,“我難得下廚,也不想厚此薄彼,大家就均攤吧。”


    在胡顏的熱情掃視下,曲南一第一個主動盛了一盆麵條,緊接著是白子戚、花青染。於是,在這樣的一個夜裏,三男一女,頂著白花花的臉,端著四個盆,雄赳赳氣昂昂地走進司韶的房間。


    司韶閉著眼,聽見眾人的腳步聲,卻沒動一下。


    胡顏突然拔高了聲音,嘶吼道:“司韶!司韶莫不是死了,吃不上我這盆麵條了吧?”話鋒一轉,“如此,隻能倒了喂狗。”


    司韶突然睜開眼睛,若兩把利箭射向胡顏。


    胡顏笑眯眯地道:“小韶兒,醒啦?”


    知道被胡顏耍了,司韶卻沒有生氣,隻是重新閉上了眼睛。他想著,若自己每次被胡顏撩撥都會生氣,一定會未老先衰,早生華發。如此得不償失的事,他不會做。堅決不會做。可是……胡顏就是有種能耐,將他氣得恨不得咬人!


    胡顏湊到床邊,將盆放到地上,一屁股坐到床上,伸手拍了拍司韶的臉,道:“閉上眼做甚?起來,吃麵條了。”說著,攬著他的肩膀,就要將他抱起來。


    司韶沒穿上衣,被胡顏這樣一抱,雙頰立刻飄起了粉色的雲朵。


    曲南一有些看不下去了,忙上前兩步,對胡顏道:“你重傷未愈,還是休息一會兒吧。我來照顧司韶。保證讓他將你親手做的麵條吃光。”


    胡顏確實覺得很累,便挪了挪身子,倚靠在床柱上。


    白子戚抓起司韶的另一件外袍,披在了他的身上。許是癖好使然,手指竟在司韶的肩膀上輕輕地撫摸了一下。


    司韶微僵,想要出手整治白子戚,卻又懷疑自己太過多疑。畢竟,一個男子怎麽會對另一個男子手動手腳?況且,那種被撫摸的感覺若有若無,還當真不好斷定真偽。


    白子戚的動作被曲南一看在眼裏,他身子前傾,刻意壓低了聲音,卻用每個人都能聽見的聲調道:“白茂才最喜歡摸人皮。本官的手,已不知道被他摸過了多少次。”


    司韶如遭電擊,整個人的感覺都不好了。那被白子戚摸過的肩膀頭,竟隱隱發起刺痛,且有越演越烈的趨勢。不消片刻,那痛竟比胸前的三道撓痕還痛。司韶覺得胸腔氣悶,好似要炸裂開了。他竟然被一個男子輕薄了?!簡直不敢置信!司韶覺得,眼下的這種感覺,才像中毒。


    司韶很像扯過白子戚,將其大卸八塊。可是,理智尚在。白子戚隻是摸了他的肩膀一下,他若想要白子戚的性命,第一個跳出來阻止的,一定是胡顏。那個到處拈花惹草的老不休!


    司韶心裏恨恨的,垂下被褥間的手,悄然攥起了拳頭。


    曲南一見自己成功挑起司韶對白子戚的敵意,心情大好,彎腰捧起盆,夾了一根麵條湊到司韶的唇邊,道:“來,張嘴。”


    司韶伸出手,冷冷道:“我自己來。”


    曲南一回頭看了胡顏一眼,見她正在閉目養神,便狡黠一笑,將那大盆往司韶的手掌上一放。


    司韶是萬萬沒想到,裝麵的不是碗,而是……大盆!


    他堪堪穩住那大盆,卻扯痛了傷口,痛得倒吸了一口涼氣。


    曲南一笑眯眯地將筷子塞進司韶的手裏,輕快地說了聲:“吃吧。”


    司韶突然有了種不好的感覺。他將筷子探入盆中,攪拌了兩下,然後夾起一根手指粗細的東西,嘴角抽了抽,冷聲問:“這是什麽?泥鰍嗎?”


    花青染正在吃麵條,聽聞此話,回道:“是麵條,不過粗了些,味道尚可。”


    司韶突然將筷子一扔,在盆裏發出砰地一聲輕響,他道:“胡顏,你是在給我做麵條,還是在給別人做麵條?!”


    胡顏睜開眼睛,看向正夾著麵條往自己嘴裏送的花青染,又轉頭看向司韶,好脾氣地道:“給你做的。你全吃了啊?”


    司韶哽了一下,掂了掂手中的分量,不說話了。


    胡顏招呼道:“你們都吃吧,難得我出手一回,下次想吃,又不知要何年何月了。”


    這話說得,好像她手藝如何了得,別人都爭著搶著想吃她做得東西。


    曲南一、白子戚捧起自己的用來裝麵的盆,走到幾邊,跪坐著,與花青染一同吃起了麵條。別人吃麵條,得吸溜著吃。他們吃麵條,得咬著吃。要是一不小心吸溜上一口,沒準兒能被噎死,混個慘烈的英年早逝。


    司韶聽見別人吃麵條的聲音,心裏不舒服了。卻也沒再耍脾氣。他雖脾氣不好,但卻懂得何謂適合而止。畢竟,這屋裏還有一個脾氣比他更不好的胡顏。


    司韶摸索著,重新拿起筷子,卻一不小心又扯痛了傷口。


    一隻冰涼的小手伸了過來,取走司韶的筷子,架起一個麵條,湊到他的唇邊,道:“喏,張嘴。”


    司韶的手指動了動,睫毛顫了顫,終是張開嘴,咬下一塊麵條,咀嚼著。


    胡顏第一次做飯,也挺期待被人誇獎的。於是瞪著兩之亮晶晶的眼睛,裝出毫不在意的樣子,小聲問道:“味道如何?”


    別人家的麵條,論根。胡顏家的麵條,論塊。


    司韶好不容將那塊麵條咽下,咬牙給出兩個字的點評——勁道!


    是啊,勁道,險些噎死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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