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南一的胸口隱隱作痛,卻不再那麽難以忍受。他用手按了按胸口,不然自己想那所謂的愛恨情仇。二人也不說話,便這麽不停地喝。你一碗,我一碗,既像闊別多年的好友,又像準備山頂亮劍的陌路英雄。


    直到……胡顏趴下,曲南一才伸出微微顫抖的手,摸了摸她那銀白色的長發,然後輕輕閉上眼,夾住即將流淌而出的眼淚,唇角含著抹心滿意足的笑,倒在了胡顏的旁邊。


    燕凡塵蹬蹬跑來,就要去攙扶胡顏,不想,胡顏自己坐直了身體,看來起來沒有一點兒醉酒的痕跡。胡顏道:“把你們大人送回去,好生休息。”


    曲南一的兩名護衛上前,背走了曲南一。


    曲南一的睫毛輕輕顫抖,終是流淌下一行清淚。


    娘親拋下他那天,他哭了。一晃,多少年了,他再次嚐到了眼淚的滋味。鹹得好似毒藥,能要人性命。他一定是醉了,唯有在夢裏,才會落淚,才會如此狼狽……


    許是因為曲南一的離席,胡顏有些鬱鬱寡歡。燕凡塵的貓眼轉了轉,跪坐到胡顏的身邊,用手扯下一隻雞翅,送到胡顏嘴邊,道:“吃兩口肉。隻喝酒,傷身。”


    胡顏張開嘴,咬住雞翅,竟是連同骨頭一同咀碎,咽下。


    燕凡塵看得目瞪口呆,不敢再喂。


    唐悠感慨道:“妹子的牙口不錯啊!”


    司韶冷冷一哼,道:“你把盤子喂給她試試!”


    燕凡塵拿起盤子,送到胡顏嘴邊。


    胡顏掃了燕凡塵一眼。


    燕凡塵嘿嘿一笑,道:“看你醉沒醉。”


    胡顏張開嘴,一口咬在盤子邊上,然後往幾上一吐,發出一聲輕響,一枚小巧的月牙,躺在了幾上。燕凡塵舉起盤子。盤子缺了個小月牙。


    燕凡塵震驚了。


    眾人齊齊倒吸了一口涼氣。


    胡顏舉起碗,大聲道:“喝酒!”


    除了飛鴻殿的人和杜蓮生,眾人皆舉杯同飲。


    胡顏看向譚樂等人,道:“可知這是酒宴?”


    譚樂不知胡顏要做什麽,卻還是回道:“自然知曉。”


    胡顏問:“為何不喝酒?”


    譚樂道:“道不同,不相為謀。”


    胡顏問:“何謂道不同?”


    譚樂啞然。這讓她如何說?說胡顏是假大祭司,還是說不許胡顏參選大祭司?這和道不同沒有任何關聯吧?或者,直接說二人立場不同,就算胡顏奪得大祭司之位,也得不到大祭司之位?所以,兩個人必然是對立的?


    胡顏把玩這酒碗,繼續道:“這個問題,你答不出。那我們換個問題。譚樂,你知道飛鴻殿的規矩……”微頓,聲音重了三分,“背叛者,當如何?”


    腿軟的感覺再次襲向譚樂。她垂下幾下的手,用力攥上裙擺,努力裝出淡定的模樣,聲音卻顯得緊湊而匆忙,道:“此乃飛鴻殿殿內之事,不方便拿出來當酒桌笑談。今日已晚,我等告辭。”衝著百裏豐優拱了拱手,就要起身離開。


    百裏豐優確道:“且慢。”


    已經悉數站起身的飛鴻殿眾人,停下了動作。


    百裏豐優道:“胡姑娘敬酒,爾等竟然不喝就走?”


    有那不怕死的祭侍道:“胡姑娘是誰?!我們飛鴻殿行事,素來如此!”


    胡顏一揮手,隔空一個大嘴巴子摑過去,將那祭侍打倒在地,哇地吐出一口鮮血。


    飛鴻殿的眾人大驚失色,忙拿出自己的絕活,嚴陣以待。


    胡顏整理了一下袖口,淡淡道:“我怎不知飛鴻殿素來如此蠻橫?這規矩,得重新立立!”言罷,站起身。


    胡顏這一起身,竟嚇得譚樂等人齊齊後退了一步。


    被打的一等祭侍從地上爬起來,準備結出手印,襲向胡顏。隻可惜,她的手印尚未結出,便被司韶一鞭子抽飛,再次跌倒在地,半天都沒爬起來。


    胡顏走到譚樂等人麵前,笑吟吟地問:“那贗品派你們來,不是想祭我的刀,讓我提前過過殺癮吧?”


    譚樂緊張道:“誰是贗品,到飛鴻殿自知!宮主隻交代,讓我等繼續主持筆試,想必……想必胡姑娘也不會為難我等。”


    胡顏突然哈地一笑,瞬間變臉,吼道:“滾!”


    譚樂沒敢造次,直接帶著人跑了。


    陳霽暖縮著脖子,對巧梅道:“我好像又知道了一件要人命的事兒。”


    巧梅非常誠懇地點了點頭。


    唐悠挨著陳霽暖,伸出胖爪子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理解你這種心情。我也是這麽過來的。不過,你以後就知道了,有時候知道大秘密,就證明你抱住了大腿。反正,誰欺負我,我妹子都會幫我打回去。”


    陳霽暖乍舌道:“要不要這麽直白?”


    唐悠嘿嘿一笑,道:“拐彎抹角的話,我不太會說。你容我想想啊……”


    陳霽暖直接拎起酒壺道:“看你也是實在人,來,我們同飲同醉!我吧,本也不是奔著大祭司這個位置來的,如今能抱上大腿,已經心滿意足了。來來,喝!”


    唐悠開心地笑道:“來來,吃!”


    陳霽暖喝酒,唐悠吃肉,兩個人倒是十分合得來。


    胡顏來到唐悠和陳霽暖中間,舉起酒壇子道:“來來,換大碗!”


    陳霽暖的眼睛一亮,吸了口口水,道:“正當如此。”


    美婢換上大碗,三個女人挽起袖子,喝得那叫一個熱火朝天。巧梅圍前圍後地伺候著酒水,完全不給別人插手的機會。沒有人搭理杜蓮生,完全當她是空氣。


    而此時此刻,杜蓮生也不敢招惹胡顏。堂堂祭司譚樂,都被胡顏罵跑了,她自問隻敢在背後小打小鬧,離間花青染和胡顏,絕對不敢明目張膽和胡顏叫囂。她怕胡顏喝多了,一酒壇子砸她腦袋上,毀了她的花容月貌。


    聞著酒香,杜蓮生有些坐不住了。那該死的淫蠱還在她的身體裏。每天,她都要受慘無人道的煎熬。她倒是可以自己緩解一二,卻隻是隔靴搔癢,不能止渴。她看向花青染,一顆心蠢蠢欲動。若有機會,真想……


    這麽想著,杜蓮生便低吟一聲,身子一軟,靠在了花青染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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