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牧雲聽了一驚,好在反應迅速,立馬跪下叩頭:“小......卑職叩謝大人。”


    何啟秀目光掃了一下他,微微點頭,心道:“還是讀書人反應快。”笑著扶起了她:“楊小旗不必多禮,請起。”


    說著一指石桌上的木盤,說道:“從現在起,你就是朝廷從七品的武官了,錦衣衛的小旗官,這是你的官服,這是佩刀,這是你的腰牌,昨晚跟你交過手的範猛現在是你的下屬,他屬下的人也交給你帶。安若甫安總旗是你的頂頭上司,你有什麽事可直接找他。你的委任狀我會上報錦衣衛南鎮撫司衙門,具體委任文書不久就會下達。”


    何啟秀每說完一句,楊牧雲都躬身應道:“是!”


    何啟秀看了他一下,說:“你現在每月的俸祿是七石米,每月末自會有人送與你家中。”


    楊牧雲問道:“大人,那您需要卑職具體做些什麽?”


    何啟秀淡淡一笑:“曲尺巷布控的人手本官會撤下來,你平日裏還去你的府學,做你的秀才,但須經常去曲尺巷那人的居處去看一下,一有什麽情況立即稟報給安總旗,”目光不經意間看了一下他的臉色,“去抓一個三年來日日對你敦敦教誨的人,不會讓你感到為難吧?”


    楊牧雲不假思索地道:“能為朝廷效力,卑職不甚榮幸。可......可如果他一直不現身的話,那卑職該當如何?”


    何啟秀眼中閃出一抹異色,戲謔的道:“那你就一直盯下去吧!”


    楊牧雲躬身道:“是,卑職謹尊大人令囑。”抬頭看了一眼何大人,欲言又止。


    何啟秀見了,便道:“你還有什麽話?隻管說出來,不必顧忌。”


    楊牧雲遲疑道:“卑職......卑職的功名不夠,可否繼續去考舉人,考進士?”


    何啟秀笑了:“看來楊小旗還是願意做個能夠入殿奏聽的文臣,錦衣衛的品級是不算高,就算是都指揮使大人,也隻是正三品。可我錦衣衛的職權很大,滿朝的文武大臣都在我們的偵緝範圍之內,一句話,除了皇上,沒有我們不能辦的人,就算是一品閣老,也怕錦衣衛一個小小校尉的傳票。你就算考上狀元,也隻能授一個小小的翰林院六品編修,熬不熬得出來還要看你造化。你現在已經身居從七品的官職了,還要圖這小小的虛名麽?”


    見楊牧雲不說話,便道:“也罷,你若有誌於此,本官也不攔你,不過你既入錦衣衛,這個身份便會隨你一生。你做封疆大吏也好,入閣


    拜相也罷,你都是錦衣衛的人。你忠心耿耿為朝廷辦事,縱然有人與你為難,錦衣衛也會維護與你。你若心懷不軌,縱然朝廷法度不能辦你,錦衣衛的詔獄也不會放過你。”


    楊牧雲應道:“卑職明白,卑職謹記,卑職謝過大人。”然後又慢慢地道:“大人,卑職的嶽父大人糊塗,做下有違皇命之事,還請大人......"


    何啟秀打斷他道:“此事毋需擔心,欽差大人在揚州已將秀女選好,現正啟程返京,你可以放心了。”


    府學旁邊的一座帶花園的五進院落今天熱鬧非凡,許多人進進出出,搬東西的,打掃庭院的,真比過年還熱鬧。


    “哎,你輕點兒,磕壞了你賠得起麽?”


    “......”


    “你們兩個,過來一下。把這裏的雜草清理一下。”


    “......”


    “還有你,愣在哪兒幹嘛?還不快這大門擦幹淨嘍?


    “......”


    院子裏,一個身穿粉色襦裙,大紅比甲的美麗少女在指揮一眾丫鬟家丁熱火朝天的搬運家居裝飾,整理院子。


    “喲,我說這是誰呀!素月,你這是越來越漂亮,也越來越能幹了!”


    一位身穿水藍色百褶裙的姿態綽約、雍容華貴的少婦從大門外進來後調笑著說道。她身邊跟著一個身穿淡黃色窄袖長裙的丫鬟,大約十四五歲,相貌十分清麗動人。


    素月馬上上來見禮:“婢子見過夫人。”


    進來的正是周夫人和她的貼身丫鬟寧馨,周夫人笑著道:“看你怪忙的,這禮兒就免了吧。”見素月的頭發梳成桃心型,挽成髻狀,完全是一副少婦的打扮,眼波不禁一轉,笑道:“素月,你的身份變得夠快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周家把你給嫁出去了。”素月臉色一變,聲音有些發顫:“夫人,婢子與老爺沒有逾規之舉,是......是小姐吩咐奴婢這樣妝扮的。”周夫人不想聽她解釋:“都叫老爺了,還矯情什麽,夢楠呢?她在哪裏?”素月忙道:“小姐在書房做賬,婢子這就給您帶路。”周夫人快步走去,頭也不回,隻丟了一句硬邦邦的話:“不用了,周家的院子,我又不是不知道路,你忙你的吧!”


    這五進大院分左右隔開,左邊三進是居住的地方,正堂、廂房、耳房等都在這裏,是房屋集中之處。右邊兩進是花園,是賞心遊玩的地方,前麵一進占地頗大,有假山水池,觀景亭,後麵一進是小一點兒的花園,還有幾間房舍和角亭。


    周夫人帶著寧馨過了一個垂花門,從第二進院子角門往裏沿著抄手遊廊來到最裏邊的堂屋,堂屋左邊是書房,右邊是臥室。周夫人對寧馨道:“你留在外麵。”便進了書房,書房入門靠南牆放著一張棋盤,兩把黃梨木矮凳,牆角是一座書櫥,上麵放滿了書。門口右側靠門放著一口魚缸,裏麵的魚在歡快的吐著泡泡。北邊靠牆放著一張寬大的書桌,書桌兩旁高幾上的青花瓷瓶裏插著剛采摘的鮮花。周夢楠坐在書桌旁的扶手椅上,身穿淺紫色的褙子長裙,正手拿一本帳冊細細翻看。


    周夫人輕輕走到她背後,正要說話,隻聽周夢楠說道:“叫你去外邊安排人整理院子,又跑來這兒做什麽,要是被我發現......” 抬頭一看居然是母親,不由驚愕了一下,放下賬冊,起身施禮道:“娘,你怎來了?”周夫人笑道:“我就不能來看看我的女兒麽?”周夢楠把母親扶到椅子上坐下,笑道:“明天我就和相公回門去看你和爹爹,還用您眼巴巴地再來跑一趟麽?”周夫人握住女兒的手在:“孩子,你剛過門,娘不放心你,想來看看你究竟好不好?”


    “娘,相公一家對女兒很好,您就把心放肚子裏吧!”


    “你公公婆婆呢?沒跟你一塊兒搬來?”


    “他們在一個地方習慣了,不願意搬到別處,我已安排四個下人照顧他們。”


    “嗯,你那相公呢?不會去陪別的女人去了吧?”周夫人的語氣有些不對。


    “娘,你說什麽呢?哪有這樣編排自己女婿的?”


    “喲,真是有了相公就不要娘了,我還沒說什麽你就開始護著他了。素月那身打扮兒是怎麽回事?你們昨天才剛剛成的親啊!難不成是她跟你相公拜的天地,入的洞房不成?”


    “娘,你想多了,是我讓素月打扮成這樣的。”


    “夢楠,女兒家的妝扮可不是兒戲,素月是你的丫鬟,怎麽我看在這事兒上你倒像個丫鬟,她倒成了主子了。”


    “母親......”周夢楠跺跺腳,俯到母親耳邊低聲把昨晚的事說了一遍。


    周夫人臉色恢複了平靜,抬頭看了一眼女兒,眼中似笑非笑:“當真?”


    周夢楠點點頭:“素月畢竟和我在相公的房中就寢,雖然相公不在房中,可......”


    “你不用解釋了,我明白。”周夫人歎了口氣:“我常說,你爹是吃著碗裏的看著鍋裏的,你不說清楚的話我還以為你相公那吃相比你爹還難看,還沒等上灶,就連鍋帶碗一塊兒給端了呢?”


    看著女兒羞窘的樣子,周夫人道:“好了,不給你說笑了,你那相公人呢?”


    “他一早去府學了,現在估計該放學了,對了,他不知道搬這裏,我讓素月......”


    “得了,素月忙得腳不離地,寧馨,你去府學一趟,把姑爺叫到這裏來。”


    楊牧雲垂首躬身捧著木盤從小門中出來,安若甫正等在那裏,見他出來對他微微一笑:“恭喜楊公子,你現在也是有官身了,該叫你楊小旗了。”楊牧雲恭敬道:“總旗大人,請恕卑職不能向您施禮了。”安若甫一揮手,上來一人接過楊牧雲手中木盤退了開去。安若甫吩咐:“將衣物放入禮箱之中,一會兒送到楊小旗府上。”


    楊牧雲重新施禮,安若甫說道:“楊小旗,你平時還是便裝打扮為好,我們錦衣衛行事隱秘,官服腰刀輕易不要穿出來示人。”楊牧雲應道:“是,大人。”安若甫繼續道:“曲尺巷的差事,由你來盯著,其他你可一如平常,該幹什麽幹什麽。有什麽事,我會派人來通知你,範猛和他手下的人,聽你調遣,你如有什麽事,可讓範猛來找我。”安若甫每說完一句,楊牧雲都應一聲:“是!”


    車聲粼粼,車輪軋在鋪著青石板的路上,發出吱扭吱扭的聲音。楊牧雲一個人端坐車中,心情久久不能平靜。早上的時候還認為自己可能不是被抓就是會亡命天涯,誰知峰會路轉,自己居然加入了錦衣衛,還成了堂堂的朝廷從七品命官,真是命運捉弄人。思緒正翻湧間,隻聽車外正在駕車的範猛問道:“大人,請問現在去哪裏?”


    楊牧雲略略思索了一下,吩咐道:“去府學,車不用停到府學門口,我在文昌橋下車。”


    “是,大人。”


    馬車停在文昌橋頭,範猛扶著楊牧雲下車,楊牧雲看了他一眼:“範兄,有勞了,錦衣衛的事我是一點兒不懂,所以這一小旗的大小事,還是你做主吧!”範猛躬身道:“大人言重,範某辦事不力,百戶大人沒有治罪,仍讓屬下當差,屬下已感激不盡,怎能不盡心盡力輔佐大人。”


    楊牧雲點點頭,問道:“範兄,我們這一小旗一共多少人?”範猛恭恭敬敬道:“不算大人的話,加上屬下一共十二人,不知大人何時有空,屬下帶他們來參拜一下大人。”楊牧雲搖搖頭:“不用,你約束好他們就行,你也不用時時跟著我。大家都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說罷,轉身朝橋對岸的府學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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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過了橋楊牧雲回頭一看,範猛仍然站在那裏恭送自己,心中微覺詫異,他不知道錦衣衛裏法度森嚴,屬下不能對上司有絲毫不敬,否則可立即杖殺。


    還沒到府學門口,隻見路上走著三三兩兩的學生,有認識他的紛紛上前和他見禮,打趣地說道:“楊賢弟,教授大人不是準你假了麽,你不在家中溫存,來這裏作甚?”還有的說:“尊夫人已來府學尋你,你還不領了她快回家去。”又一個聲音說道:“胡說,那穿淡黃衣衫的美人分明是一個未出閣的姑娘打扮,楊賢弟,這是怎麽回事,不會是你在外麵的小情人吧?”......聲音烏七八糟,說得越來越是不堪。


    “有人尋我,能是誰呢?”楊牧雲顧不得跟他們聒噪,便匆匆來到府學門口。府學已經放學,學生們紛紛從學堂裏走出。門口,一個身著淡黃色窄袖長裙的美麗少女正盯著府學裏出來的學生,見沒有要找的人,便不時上前詢問。這時一個府學學生看見了楊牧雲,衝著他的方向一指。少女露出了如花一般的笑靨,纖腰款擺,像一朵花似的飄了過來。在他身邊丈許處立定,纖纖玉手放置腰間,美麗的下巴微微向下一點,福了一禮,聲音如出穀黃鶯,嬌柔之極:“婢子寧馨,見過姑爺。”


    楊牧雲隻覺撲麵一陣花香,遲疑的問道:“你這是......”寧馨美目低垂:“婢子奉夫人和小姐的吩咐,來請姑爺回府。”


    “回府?嶽母大人怎麽來我家了?而且從府學到家這麽遠的路......下午我還要到學裏呢?”言念及此,楊牧雲便道:“寧馨姑娘,我下午還有事要到學裏,就先到我姐姐那裏,傍晚再行回去,你回去向我嶽母大人和娘子解釋一下。”說罷正欲轉身,寧馨嬌聲道:“姑爺,您住的地方不遠,走兩步就到了。”


    “什麽?我什麽時候搬到這兒來了?”今天發生的奇怪的事太多,楊牧雲的腦筋有點兒轉不過來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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