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老爺這裏隻有兩個大鍋灶,連給你煲一碗碧粳銀耳粥都煲不了。”


    “好了,素月,一碗粥而已,煲不了就算了,打一天不喝也沒什麽,千萬不要再抱怨了。”


    “小姐,婢子隻是覺得太委屈你了。”素月嘟起了嘴。


    “傻丫頭,我看是你覺得委屈吧。”周夢楠一笑:“快去叫下人們生火做飯,還有,快去把你老爺找回來。叫人發現新郎官在外麵成什麽樣子。”


    突然,素月眼睛一亮,嬌聲道:“小姐,你看,老爺來了。”


    楊牧雲的樣子有些落魄,頭發有些亂,腰帶斷了,衣衫開了,眼中充滿血絲,他沒敢從正門進來,是跳牆進來的。周夢楠嚇了一跳,忙快步上前問道:“相公,你怎麽了?”楊牧雲的目光有些呆滯:“沒什麽,不小心摔了一跤。”周夢楠也沒再細問:“素月,快帶老爺進房梳頭換衣。”


    素月紅著臉答應了一聲。


    素月輕輕地解開楊牧雲頭上的絲巾,將他頭發散開,慢慢地進行梳理,她邊梳理邊打量著老爺,他麵無表情,眼神有些茫然,心中暗道:“他這是怎麽了?是有什麽心事麽?”她作為奴婢,也不敢問。


    梳好頭,素月拿起那件青綠色袍服,說道:“老爺,這件衣服腰帶斷了,婢子需要用針縫一下,你才能穿。”


    楊牧雲沒精打采地說道:“不用了,你把我那件淡藍色的絲袍拿來,我今天要去學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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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楊牧雲穿著淡藍色秀才袍子和還穿著新婚盛裝的周夢楠一早去向楊老爺夫婦請安。楊老爺看著兒子那一身穿戴顯得不倫不類,眉頭皺了起來,周夢楠解釋:“公爹,相公因為著急要去學裏,就把衣服換了。”楊老爺奇道:“府學的教授大人不是準予你這幾天修假在家麽?怎麽又要往學裏去?”周夢楠看了相公一眼,對楊老爺道:“公爹,現在離秋闈沒多長時間了,相公用心學業,這是對的。”楊老爺歉然道:“我怕委屈了你。”周夢楠展顏一笑:“看公爹說的,相公專心向學,我高興還來不及,哪有還攔著的道理?”楊老爺點點頭對楊牧雲說道:“吃完早飯再去吧!這是我們家第一次聚在一起吃飯,你不在甚為不妥。”


    楊牧雲吃完早飯就匆匆上府學去了。周夢楠吩咐下人收拾碗筷,又親自恭恭敬敬地給公婆奉上一碗茶,然後侍立在旁邊。楊老爺過意不去,說道:“夢楠呀!別站著,坐吧!”周夢楠依言而坐,楊老爺歎道:“我家雲兒就是這樣沒心沒肺,不知道心疼人,你多諒著點兒。”周夢楠嗯了一聲問道:“公爹,咱們家離府學有十幾裏地呢!相公每天都是步行來回奔波麽?”楊老爺答道:“不是,平常他都住在城裏他姐姐家,隻有節日的時候他才回家。”周夢楠玉額輕點微微思索一下說道:“公爹,有件事我不知當說不當說?”楊老爺看了她一眼道:“你但說無妨。”周夢楠緩緩道:“鄉試在八月舉行,現下已是四月下旬,相公的壓力想必也是挺大的,咱家離府學甚遠,來回奔波不易,我和相公已經成親,讓他再住姐姐家也甚為不妥。”楊老爺問:“那你覺得該當如何?”周夢楠道:“兒媳娘家在城裏有一座閑置的院落,離府學不到裏許,甚為清靜,兒媳想請公公婆婆移居那裏,既能朝夕侍奉,又不影響相公學業。”楊老爺歎了一口氣:“夢楠呀!難得你一番孝心,你公公婆婆年紀大了,隻想在這裏安安靜靜頤養天年,就依你所言,你過去那裏收拾一下搬過去照顧雲兒就行了,他的前途重要。我和你婆婆留在這裏。”周夢楠眉頭微皺:“二老需人侍奉,兒媳豈能離開。”如是相勸再三,楊老爺仍舊不允。周夢楠無奈離開。


    周夢楠出了堂屋,素月迎了過來輕聲問道:“小姐,太老爺太夫人答應了麽?”周夢楠搖搖頭,說道:“他們執意不願離開,以後再行勸說,那我們就先搬過去,你去撥出兩個丫鬟,兩個家丁在這裏侍候他們二老,四個人的月錢還從周府裏出。然後趕快再從周府調一些丫鬟仆人去那座別院,天黑前務必要把那裏整理幹淨。”素月聽了笑靨如花,一拍潔白如玉的小手:“太好了......”周夢楠美目一瞪:“有這麽值得高興麽?”素月繃住臉,斂衽一禮,斯斯文文道:“是,婢子這就去辦。”周夢楠乜了她一眼:“這件事辦好了,你做那座別院的管家,辦不好,你就留在這裏吧!”嘴角掛著一絲笑意,說完轉身像一朵花似的嫋嫋娜娜地去了。


    楊牧雲渾渾噩噩地走在路上,他不知要去哪裏,正走著,突然感覺有人突然攔住了他的去路,抬頭一看,當前一人身著錦袍,黃麵微須,正是那天在師父門前遇到的錦袍中年人,後麵仍舊立著那個一臉絡腮胡的勁裝大漢。錦袍人衝他微微一笑:“楊公子,我們百戶大人有請。”說罷


    轉身朝著停在路邊的一輛馬車走去,勁裝大漢擺出一個請的姿勢,楊牧雲猶豫了一下便跟了上去。等兩人坐進了車廂,勁裝大漢登上車駕,一揚馬鞭,那馬便飛快地拉動馬車駛向街道的另一頭。


    “你們百戶大人是誰?他為什麽要見我?”


    “楊公子,你不必緊張,百戶大人對你並沒有惡意。”


    “那大人您又是誰?”


    “不敢,本人乃錦衣衛總旗安若甫,外麵的那位是本總旗手下小旗範猛。”


    “你們要找的人我真的不知道在哪裏?”


    “楊公子,我們今天不談這個。”


    ......


    馬車也不知行了多遠,不知不覺停了下來,安若甫一抬手,臉上沒有絲毫表情:“到了,楊公子請。”兩人下得車來。隻見馬車停在一排院牆中間的一處小門前,小門前立著兩個和範猛一樣裝扮的勁裝大漢,見到安若甫施禮道:“總旗大人!”安若甫微一頷首:“請稟告百戶大人,客人已經帶到。”勁裝大漢回道:“百戶大人有令,請您直接帶人進去,不必稟告。”安若甫點點頭,向門內走去,楊牧雲便也跟了進去。


    小門內應該是一座府邸的後院,因為一進去便看見一片水池,環繞水池的是一圈長廊。水池裏幾乎鋪滿了荷葉,因為是四月底,荷花還未盛開,隻抽出一枝枝花苞。池心建有一座小亭,小亭和岸邊有長廊相連。安若甫帶著楊牧雲沿著長廊向池心的小亭走去。漸漸的離小亭越來越近了,隻聽一陣悠揚的琴聲傳來,原來是有人在亭中彈琴。


    來到亭中,隻見一個身穿雪白長衫的人正背對著他們撫動琴弦,看不到他的相貌,隻能從背後看到他身材很瘦削,頭發梳得很幹淨,高高挽起一個發髻,上麵插著一根玉簪。他似完全沉浸在自己所彈奏的琴聲中,絲毫不覺身後有人到來。安若甫對楊牧雲微微頷首,便轉身退了下去。


    亭中隻剩下楊牧雲和那白衫人,這時琴聲變得歡快起來,像涓涓小溪,流淌在山澗,濺出美麗而坦率的小花一路謳歌。漸漸的,琴聲急了起來,若急雨敲階,若風號浪吼,接著風愈急,雨更驟,排浪滔天,檣摧櫓折,讓人心弦越繃越緊。就在琴音激越高昂之際,撫琴者信手一撥,琴音立刻緩了下來,如細雨撫桐,若微風拂柳,飄逸得如同讓人看見一霓裳仙子在亭中翩然起舞,衣袂飄飄,身姿玄妙。讓人正如癡如醉時,琴聲已止。


    白衫人站起緩緩轉過身,楊牧雲看清了他的麵貌,他大約三十歲,膚色白淨,唇上微須,眼睛細長,相貌俊秀。如果隻看麵貌,誰都會認為這是一個書生,而不會把他和如狼似虎的錦衣衛聯係在一起。


    白衫人淡淡一笑,隻說了一個字:“坐。”看著楊牧雲直挺挺坐下的樣子,白衫人道:“本官乃錦衣衛白戶何啟秀,剛才那一曲‘十麵埋伏’楊公子覺得如何呀?”


    “何大人,小生不通音律,隻覺琴聲驟急驟緩,讓人聽了驚心動魄。”


    “楊公子音律不通,卻武功不弱,範猛的武藝在本官手下十二個小旗官當中排名靠前,卻也抵不住你三招兩式呀!”


    “小生不知他是大人您手下的錦衣衛官爺,有冒犯處,還望大人恕罪!”


    何啟秀看著楊牧雲誠惶誠恐的樣子,嘴角翹起一個弧度。


    “你的功夫真是跟那個人學的?”


    “小生不知何大人說的是哪個人?”


    “湖州曲尺巷的神秘住戶,他在官府登記的名字是洪二,你與他朝夕相處了三年,不會不知道這個人吧!”


    “何大人,是,小生的武功是,是跟他學的。”


    “他沒告訴你他的來曆?”


    “他隻說他姓洪,而且他還不讓小生在外人麵前展露他所教的武功。”


    “他教你武功幹什麽,不會隻是覺得好玩吧!”


    “他說我根骨奇佳,是練武的好材料,就哄我跟他練武,而且小生也想當一個文武雙全的人來報效朝廷,所以就跟著他學武。”


    楊牧雲隱瞞了三年前救師父的那一段事情,就隨便編了個緣由。


    “從正統九年到今天為止,這三年裏,你都跟著他做過什麽?”


    “稟大人,小生每天除了從府學回來到他那裏練兩個時辰的武功,實在不曾再做過別的什麽。”


    何啟秀冷冷一笑,細長的眼睛變得淩厲起來。


    “這就有意思了,你隨同欽犯三年,昨日又出手打傷我錦衣衛辦案人員三人,楊秀才,你也知道大明律吧?你說,給你定個什麽樣的罪名好呢?”


    楊牧雲隻覺腦子轟的一聲,渾身顫抖不已,“普通”一聲跪倒在何啟秀麵前,連連叩頭,嘴唇哆哆嗦嗦:“大人,何大人,小生.....小生糊塗,求大人饒命!”


    何啟秀聲音依舊很平靜:“隨同欽犯,行同謀逆,罪其一;打傷錦衣衛辦案人員,是為拒捕,拒捕行同謀反,罪其二;還有一事,皇上壽誕,派欽差大臣來江南選秀,你嶽父暗中知曉此事後,非但不迎合聖意,反將其女匆匆下嫁與你,有違聖心,犯有不臣之罪,此罪其三......”


    楊牧雲頭上的冷汗順著額頭滴落在地上,眼前隻覺一陣陣發黑,耳中轟鳴不已,“自己這一生就算完了麽,曾經風光一時的湖州案首,就像那流星一樣劃過天際,再也無聲無息了麽?”他不敢再想下去。


    何啟秀的聲音依然在持續:“謀反謀逆不臣之人,罪當淩遲,其親屬一體問斬,妻女發配京城教坊司為奴為婢,永世不得翻身,楊秀才,本官說得可對麽?”


    楊牧雲整個人已軟倒在地,再也說不出一個字。


    何啟秀看了一眼匍匐於地的他,話鋒一轉:“可你未滿十六歲,年少無知......”見他抬起頭,瞪大了雙眼,頓了一下道:“......易受蠱惑,現有幡然悔悟之心,本官希望你將功補過,你可願意麽?”


    楊牧雲連忙一叩到底:“求大人教我。”


    何啟秀上前將他扶起,眼神也變得柔和起來:“楊公子聰明俊秀,學富五車,這麽年輕就有了秀才的功名,將來中舉,中進士,也不在話下,如能修正自身,前途不可限量。要好好珍惜自己,愛護自己的家人哪!”


    楊牧雲咀嚼了一下他話裏的意思,垂首道:“小生當為大人效勞。”


    何啟秀滿意地點點頭,雙手舉起,“啪啪啪”連擊三下,聲音不大,卻遠遠地傳了出去。


    不一會兒,一個綠衣少女托著一個木盤沿著長廊入得亭來,將木盤放在亭內石桌上,便垂首退在一旁。木盤裏放著一身淺青色武官官服,官服上的補子是黃彪嘯日圖,袖口繡著怪魚紋飾,上麵是放一頂黑色紗帽,官服左邊放著一把修長呈半月弧形的腰刀,刀鞘烏黑,刀柄烏黑。官服的右邊放置一麵黃銅腰牌。


    何啟秀麵色一肅,朗聲道:“錦衣衛小旗範猛辦事不力,即令革職,降為一般校尉,小旗一職現由楊牧雲接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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