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柔的燈光下,一個女子,十指芊芊,專心致誌的磨墨,低著頭,額前的劉海微微的拂過。那墨水由淡變濃,一圈圈的蕩漾開來……


    好像很久,又好像很快,女孩握著毛筆,反複幾遍的沾了沾墨水,直到筆全部浸潤,收好,才把筆尖碰了碰硯台。


    抬頭,看眼前的人,有咄咄逼人的領導,有看熱鬧的群眾,有努力奮鬥的老師,有正是年輕的爸爸,十年後,又是如何的光景,物是人非。曾經的自己從來沒有想過,媽媽會離開自己,從來沒有想過父女會那樣遙遠,從來沒有想過生活會那樣艱辛……


    眾人隻覺的眼前這個女孩,突然萬分的哀傷,好像魂離遠了,隻站著一個軀殼。


    那個人群中平凡再平凡不過的男人,那個個子矮小的男人,那個一點都不英俊的男人,那個衣著樸素的男人,是馬馬琳重生的怨念,千千萬萬個人當中,馬馬琳能一眼把他找出來。


    那個在妻子頭七的夜晚,領著一雙兒女在天台,聲聲哀號,回家吧!回家吧!虛弱的男人。


    那個娶了新妻,卻仍不如意的男人。


    那個不是醫生,也不是村長,躲進廟宇,開始相信輪回,沉浸周易的男人。


    此刻正一臉微笑的看著自己。


    此時的他妻美,兒女健康,事業順利,家庭如意。


    此時的他生活清貧,卻也安寧。


    那個蒼老疲憊的爸爸和眼前這個正是得意的爸爸,重合了。


    良久,這個女孩下筆了。一氣嗬成“平淡是福”。


    外行的人看架勢,光那下筆前的沉思,就不是很多人能做到的。很多人是為了寫字而寫字,寫出來的就是字,沒有分毫的感情。


    內行的人看門道,磨墨的力道和濃淡的控製,不是好看就可以做到的,而眼前這個女孩居然做的分毫不差,而且姿態行雲流水一般的暢快。


    再看這幾個字“平淡是福”,現場大多都是官場生意場專營的人,每天挖空心思的折騰。人前的風光,人後的糾結。家裏大大小小的事情,多少身不由己,多少心不由己。一臉正氣,又背地裏做下了多少讓自己心裏不安的事情。看到這幾個字,不由得心裏都觸動了一下。


    馬小山也覺得女兒這幾個字沉重了一點,不知道為什麽,看到眼前的女兒覺得有點難過。


    “馮阿姨,這幾個字送給你吧!”馬馬琳忽然也覺得氣氛太隆重了一點,伸了伸懶腰,跳了跳,剛剛保持那個姿勢太辛苦了……


    眾人還一臉沉浸的樣子,忽然看到眼前的女孩,又是伸懶腰又是蹦蹦跳的,都回神了,一時間場麵又熱烈了起來。


    可是馮蘭並沒有去接這字,馬浩上前提醒說,“還有印章沒印呢!”


    馬馬琳才想起來,自己平時寫字都喜歡印個烏龜章,但是純粹就是為了逗家裏的楊老頭的。想不到,現在卻被要求一定要加個章。


    馬馬琳拿出自己的烏龜章,重重的蓋了一個印章。拍了拍手,好了!


    一邊早有屬下,認真小心翼翼的把字收好,拿去表了。


    這幾個字也深得馮蘭的喜歡,雖然不明白眼前的小女孩,為什麽能寫出這麽感動人的字,可是卻明白了那種感情。


    “謝謝了,你是馬馬琳吧,以後到馮姨家坐坐,我家還有個老頭,一定很喜歡你!”馮蘭忍不住用手揉了揉馬馬琳的頭發。


    還是個小女孩啊,年輕真好……馮蘭這麽多年爬到組織部的部長這個位置,風光無限,失去什麽,隻有自己知道,家裏丈夫感情不和睦,兒女叛逆,還有一個陰晴不定的老頭。想自己也是女娃的時候,是家裏的寶貝,捧著怕摔了,含著怕化了……


    最終的生活種種,抵不過一句“平淡是福”。


    一天下來,皆大歡喜,在場的領導還有廠長都拿到了一張貴賓vip卡,現場來祝賀的人,也都拿到了一張純黑的vip卡。


    馬馬琳製定的這個可是這個年代的第一批vip製度。在今後各個店都開始流行起vip活動來,但是效果都沒有這個好。畢竟有哪家店的vip是給市長,省裏的領導先用過的!


    在福城,有一張貴賓vip卡是有錢人有身份的象征,畢竟這個時候,能花500元買衣服的人家不多。而尊享卡就更少了,絕對就是身份的象征。


    在加上開業第一天的書法秀,已經被很多人津津樂道,流出了許多不同版本……


    小城的故事不多,這樣一個有地點,有人物,有事件的事情,不用新聞網絡,也可以炒的很熱鬧。


    不管是有心人,還是來看熱鬧的人,都把店裏的生意帶的火爆。


    現在看李淑珍,完全想象不到,一個月以前,她是個文文靜靜,性子有點高傲的老師。當真是人未露麵,笑語先到,辦事爽利,說話更是,句句能到別人的心坎裏,打扮的也越來越時尚了。


    現在很多來店裏買衣服的人,都紛紛參照李淑珍穿衣服,她幾乎成了店裏最好的模特了。


    馬馬琳卻還是習慣叫她老師,看著那個店裏店外忙忙碌碌的身影,好像一隻永不疲憊的花蝴蝶,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就那樣化蛹成蝶了,努力的煽動著自己的翅膀,努力的成就了自己的美麗。


    “徐陽,你看看,我穿這條裙子好看嗎?”一聲清脆的聲音傳來。


    徐陽一臉認真的看了看,然後點頭,不錯,但是我覺得好像這個顏色有點豔了,你試試那一條素一點的。


    李淑珍也看到了他們,在徐陽牽著那個女孩進門時,她就看到了,心了有那麽一刹那的刺痛,又很快恢複了。


    “兩位好,隨便看看,想要什麽,都可以試穿!”李淑珍走過去,客氣的說。


    徐陽看到走過來的女孩,愣了一下,居然是淑珍,自己以前怎麽沒有發現,她這麽漂亮,這樣有氣質,有一種熟女的風韻,想著這個女孩曾經是自己的女朋友,自己什麽便宜都還沒有占,就好像自己擁有了一顆珍珠,卻被當做是石頭給扔了,再看看身邊的女孩,不免顯得有點嬌氣做作。


    但是男人的傲氣,還是使他不自覺的張口諷刺道:“喲,淑珍居然不當老師,跑這邊來做賣衣服小妹了!”


    那女孩看到李淑珍,也覺得似曾相識,不就是上次自己去學校接妹妹,遇到的徐陽的朋友麽,變化真大啊,簡直是兩個人!那時候她超土的,現在卻洋氣的連自己看了都羨慕。


    但是女人的直覺讓她就是不喜歡眼前這個女的,而且徐陽每次看到她,都情緒激動的樣子。


    於是她就不客氣的使喚起李淑珍來,一會要試穿這個,一會要試穿那個,李淑珍都一臉微笑的接待了。做服務行業的,什麽刁鑽的客人都有,這一點不算什麽,她很快就習慣。


    徐陽雖然覺得有點過分,可是覺得她家境好,嬌氣一點也是正常的。


    男人總是嗬護自己認為需要嗬護的人。


    要是以前的李淑珍一定會難過的要死吧,現在已經不在乎了,這個男人沒有好好的用心對自己,他沒有明白一個女孩的愛情的珍貴,他甚至可以把愛情當做一個人生的步驟,一個向上走的階梯,既然如此,成全了他,也可以成全自己。


    看到老師好脾氣的前前後後的忙碌著,馬馬琳不願意了。


    一個男人,在前女友麵前,殷勤的嗬護著現在的女朋友,那麽的坦然……所有的感情都是浮雲。


    剛好老王的廠裏來了一個送貨的夥計,看到李淑珍,恭恭敬敬的上前,“李老板,今天的貨到了,您要和我去清點一下麽?”


    “好的,兩位請自便,我這邊還有點其他的事情。”李淑珍說完就優雅的走了!


    留下了一臉尷尬的徐陽和他的嬌氣女朋友!


    徐陽心裏有點後悔了,自己是不是不應該這樣對淑珍,才多久的時間,居然就開了這麽一家店,有模有樣的,這裏麵的衣服,要自己買,也要肉痛好久,所以自己才會說女友穿的不好看,要是說好看,自己也買不起啊……


    徐陽還在那裏懊悔,如果沒有和李淑珍分開,自己現在是不是就是這家店的老板了。


    看到身邊的女孩,還在那裏耍脾氣,雖然家境好,可是什麽都不會,想起剛剛淑珍那一身職業套裝,一臉冷淡的樣子,自己的身體卻莫名的有一陣燥熱,在看身邊的女孩,突然覺得很煩。可是還要一臉討好的安慰。


    眾生百態,一個細微的點,把人性顯露的醜陋無比……


    一個月下來,店裏生意好的沒話說,又聘請了兩個服務員。剛好也快過年了,晚上李淑珍和馬馬琳在那裏算賬,兩人都開心的亂蹦亂跳的,李淑珍也一反平時成熟的樣子,又恢複到小女孩的模樣。現在李淑珍就住在店裏,一個小窩,地方很小,卻被兩個女人折騰的很溫馨。


    “丫頭,你賺那麽多錢想幹嘛?”李淑珍問,還沒有等馬馬琳回答,她又自顧自的說了下去。“我賺錢了,想買房,把我北方鄉下的父母接過來住,如果他們不願意,我就給他們錢,在北方蓋個大房子讓他們住,他們可以隨便去做點自己喜歡的事情,不用為錢發愁,每個月我養他們!”說著李淑珍忍不住眼睛紅紅的。


    馬馬琳知道,眼前這個女孩和自己一樣,其實有多少鄉下的孩子,讀書,工作,混入大城市,享受著城市的先進,也感受著家鄉的落後。有多少人可以衣錦還鄉,有多少人能在城市紮根。家鄉的父母,逢人就說我兒女在哪裏做什麽,一臉自豪。可是自己在城市漂流,常常是一身落魄,隻是一個公司的小職員,隻能天天的加班,逢年過節為了一點加班費,為了省點交通費,告訴爸媽,太忙了,不能回去。


    在爸爸媽媽的心中,兒女在做大事,可是實際上呢……


    “老師,你這麽厲害,一定可以的!我也是,我也要讓我爸我媽過上好日子!”馬馬琳堅定的說。


    “有時候,真覺得你才是大人,我是小孩!丫頭你真是我的福星,沒有你,我做不到今天的自信,我都不敢想象,要是以前,我碰到徐陽和那個女孩,我會怎麽辦?感覺天都塌了!可是現在,我找回了我自己,謝謝你丫頭”李淑珍和馬馬琳並排躺著說,淚水也順著眼角流下。


    “沒事,老師,你好好賺錢,你父母的房子還有我父母的房子,全部都交給你了!”馬馬琳的手輕輕的撫上了老師的眼角。


    馬上就要過年了,家裏也要置辦年貨,今年家裏算是賺了點錢,馬小山決定帶著妻兒進城采購。


    馬馬琳一大早就去車站等,冬天有點冷,自己卻很激動,多少年沒有一家人一起置辦過年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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