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同誌,您找誰?”女警抬頭看見肖所長,看在他一身警服上,也沒起疑心。


    沒等肖所長開口,楚明秋轉身看到他,頓時高興起來:“肖叔叔,您是來接我的嗎?”


    “哦,我姓肖,是楚家胡同派出所的所長。”肖所長先回答了女警,然後才衝著楚明秋說:“我說,你小子怎麽到那都這麽能侃,衝誰都敢開涮。”


    “肖同誌,怎麽是您來了,他爸媽呢?就真把他扔這?”女警察有點意外,給肖大柱去電話實際是讓肖所長通知六爺或嶽秀秀,讓他們來接人,沒想到肖所長自己跑來了。


    “他們家情況有點特殊,反正我們住一個院,我接也行。”肖所長苦笑下,他可是知道楚家情況的,這種事六爺和嶽秀秀根本不管。


    “肖所長,”從裏間的出來個中年警察向肖所長伸手作自我介紹:“我是這裏的所長。”


    楚明秋笑眯眯的看著肖所長走進所長辦公室,女警察拍拍他的腦門:“小家夥,這下傻了吧,才多大點就偷家裏的錢出來玩。”


    盡管楚明秋再三解釋那錢是他自己的,可根本沒人相信,在這個時候他身上帶的錢可是一比不小的數目,是普通家庭兩個月的收入。


    楚明秋歎口氣漫聲長歎:“世界本無事,庸人自擾之,可惱呀!哇呀呀,哇呀呀!”


    “嘿,你這小家夥,你說誰呢?”旁邊那個男警察禁不住氣惱的叫起來,這警察就是將楚明秋帶回來的便衣。


    楚明秋嘿嘿笑著躲到一邊去了,他拿起相機給女警察和便衣一人拍了一張,女警察問道:“你這又要做什麽?”


    “給你們一人拍一張,到時候,把你們的照片放大,展覽時,就貼在門上,有你們哼哈二將保護,絕對沒有壞人來破壞。”


    女警察沒有反應過來,便衣卻笑道:“行呀,你這是拿我們當門神啊,哼哈二將,還鍾馗吧,你看看,剛才還讚你禍國殃民,現在怎麽著,這不繞著彎罵你嗎。”


    “他那張嘴呀,你別看他小,你要反應慢點,被他罵了還不知道,”沒等女警察發作,肖所長便著從裏麵出來:“別說你們了,就算他爹,多利害的人,也經常被他繞進去。”


    “肖叔叔,不帶這樣誇人的吧。”楚明秋很是委屈,肖所長轉身對所長說:“行了,他就交給我吧。”


    所長笑了笑點頭:“那就麻煩你了,這就交給你了。”


    肖所長又和所長寒暄幾句,將一疊錢塞給楚明秋,領著楚明秋便走了,待他們出了房間,女警追到院子裏,叫住楚明秋,讓他把照片洗出來後送一張過來,楚明秋自然滿口答應。


    所長看著楚明秋和肖所長的背影,苦笑下微微搖頭。肖所長剛才給他介紹了下楚明秋的情況,他這才明白,楚明秋說的居然全是實話,他老爸老媽根本不管他,那些錢也真是他自己的。不但如此,楚家的大小事情他都可以做主,五歲當家…,所長再度搖頭,真是林子大了,什麽鳥都有。


    “肖叔叔,耽誤您時間了。”楚明秋坐在車裏,沒精打采的道謝。


    肖所長瞟了他一眼,見他靠在椅子上,眼睛半睜半閉,似乎就要睡著了,說來也是,這麽大的小屁孩晃蕩這麽久也該累了,腳下輕輕點了下,車速放緩,變得更平穩。


    楚明秋開始還在裝,可過了一會便真的睡著了,等肖大柱將他搖醒時,車已經停在楚府大院的正門,他伸個懶腰,推開車門便跳下來,衝著肖所長道聲謝便衝進院裏,肖所長看著他的背影,想叫住他,可就那麽遲疑一下,楚明秋已經跑沒影了。


    說實話,楚明秋對肖所長的印象不是很好,總覺著他有些陰,可又想不出來,到底是那裏有問題,所以不自覺的盡可能避開他,有時候他自嘲是自己心裏有鬼,藏了個全世界最大的鬼。


    踏進院門便看見正在門房喝酒的牛黃,楚明秋和他打個招呼向後院去,剛拐過牆角,迎麵便撞在人身上,楚明秋沒有留意瞪瞪後退兩步便坐在地上。


    “對不起,對不起。”那人連忙過來伸手扶起楚明秋,楚明秋站起來拍拍屁股,又看看胸前的照相機。


    “沒什麽,沒什麽。”楚明秋翻看著相機,見沒有損壞便放下心來,抬頭看看撞上的人,這人帶著黑框眼鏡,十歲左右的樣子,穿著件灰色夾克,腳下卻是雙藍色回力鞋。


    。楚明秋認識,這是前院古家的孩子,古家是大院裏的異類,比他這個資本家還老實,平時很少與人接觸,關上門過自己的日子。


    “沒事吧?”古家孩子似乎有些慌亂,連聲問道。


    “沒事,沒事,”楚明秋將古家孩子的手撥開,抬頭看著他:“沒事,我都說了沒事,你是古家的吧,從來沒見你出來玩過,我是住後院的楚明秋。”


    古家孩子遲疑下伸手握住楚明秋的手:“我叫古高。”


    “不撞不相識,以後就交個朋友吧,有空到後院來玩吧。”楚明秋說:“你們家人怎麽從來不出來玩?”


    古高又遲疑了會,可看著楚明秋熱情誠摯的目光,最終還是點點頭:“好的,有時間我一定過來。”


    說完之後古高低下頭便要走,楚明秋叫道:“我是有誠心的,”古高站住腳沉默著沒有開口,楚明秋大模大樣的說:“大人是大人的事,你操啥心,嗯,這樣吧,遠親還不如近鄰,這附近要有人欺負你,你就報我的名號,就說你是狗剩的朋友。”


    說過後,楚明秋繞過古高向裏麵走,古高下意識的向旁邊讓了一步,默默的望著楚明秋的背影,他知道自己剛才的敷衍被楚明秋看出來了。


    更讓他意外的是,顯然楚明秋對他家有了解,不然也說不出大人之類的話,父親出事後,原來的同學朋友一下全消失了。


    在上海時,他去最好的朋友家玩,朋友的父母開始還好好的,小高小高的叫著,可剛剛關上門便聽到裏麵傳來訓斥的聲音。


    “以後不準再與他玩了,他爸爸是右傾分子,是壞人!”


    從此他再也不與同學來往了,同學也再也不與他來往了,從此他不能入隊了,哥哥姐姐也不能入團了,將來自然也不能入黨了,從此,他們一家人就像背了座大山一樣,到那都小心翼翼,唯恐與別人發生糾紛,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象楚明秋這樣知道他家情況的,還邀請他去玩的,這幾年還是首次,就算住在前院的左家和阮家,也從未發出過這樣的邀請。


    楚明秋慢搖搖的走進前院,左晉北明子他們正在滾鐵圈,薇子左雁和娟子她們在一邊跳橡皮筋,這個時代的橡皮筋很有特點,具有鮮明的時代特征。


    “猴皮筋我會跳,整風運動我知道,反宗派、反主觀、官僚主義也反對…。”


    這是首新歌謠,楚明秋以前沒聽過,以前是關於杜魯門和三反五反的,什麽老虎不吃人,專吃杜魯門,杜魯門他媽,是個大傻瓜。


    “動作夠快的,真是難為文藝工作者了。”楚明秋心裏想著,不自禁的舉起相機,衝著在跳繩的薇子她們摁下快門。


    鐵環咕嚕咕嚕滾過來,明子圍著他轉了一圈才問:“公公,這一大天上那去了,找了你好半天。”


    “是呀,你上那去了,到處找你都不見,你家那狗子也不肯說。”左晉北也跑過來,鐵鉤勾著鐵環,發出嘩嘩的聲音。


    明子和左晉北上次打了一場後,沒等楚明秋出麵說和,倆人便很快又和好了,可時不時還是衝突下,楚明秋現在也知道了,這兩個貨就是那樣,一言不合便撞頭,轉身便又勾肩搭背一起使壞。


    “怎麽,又想做什麽?”楚明秋慢條斯理的將相機收起來。


    “你那侄女回來了,挺著這麽大個肚子!”明子邊說邊比劃著,誇張的畫了一個大弧線。


    楚明秋皺了皺眉,沒有理會明子,侄女回來了,還挺著大肚子,那個侄女?楚眉可不敢挺著大肚子回來,楚黛在香港呢,難道是楚芸?


    來不及多想,楚明秋拔腿便往家裏跑,連明子和左晉北在後麵叫也不理會。


    氣喘籲籲的跑進家門,果然看見楚芸挺著大肚子坐在椅子上,常欣嵐在旁邊削蘋果,甘河和楚明書一邊,六爺照樣抽著長長的煙杆。


    除了她們四個,楚眉也在家,她搬了張凳子坐在楚芸身後。


    “在家裏多待幾天,別忙著回去,等芸子生了後再回去。”還沒進門便聽見六爺正慢條斯理的說著。


    “爺爺,我隻請了十天假,”甘河有些為難的望著楚芸,楚芸沒有說話隻是低著頭,雙手擱在肚子,象在保護肚子的嬰兒。


    “管他幹嘛,”楚明秋迫不及待的蹦進房間便連珠炮似的問道:“這世界少了誰都照樣轉,芸子,你怎麽回來了?是兒子還是女兒?”


    盡管楚明書和常欣嵐都在身邊,楚芸的神情一直有些淡淡的,看到楚明秋蹦蹦跳跳的樣子禁不住露出微笑。


    “不知道,婆婆說是男孩,可我覺著是女孩。”楚芸說道。


    “為什麽呢?”楚明秋有些好奇的問,這個時代還沒有用b超判斷性別做法,楚芸捉狎的眨下眼睛:“他挺安靜的,一點不鬧騰。”


    “切,誰說男孩鬧騰,女孩就安靜,咱們院裏女的都鬧騰,你就比甘河要鬧騰。”楚明秋聽出其中的揶揄,大為不滿的進行反擊。


    “這楚家大院最鬧騰的恐怕就是你吧,小叔。”楚芸笑道:“別以為我隔得遠,我可是知道的,楚家少爺可是威名遠揚,這附近幾條胡同的孩子都聽他的。”


    “這誰造的謠呀,這不是敗壞俺名聲嗎,弄得咱跟天橋三虎似的,眉子是不是你在胡說八道。”楚明秋更加不滿了,立刻把槍口對準了屋裏最大的嫌疑人楚眉。


    楚眉嘻嘻笑起來,這事確實是她在信上給楚芸說的。楚眉本來就有點孤僻,在學校也很少和同學交流,有些心事也不知道該跟誰說,有時候實在憋不住了便給楚芸去信,原來沒指望楚芸回信,可沒想到楚芸居然回信了,於是倆人時時通信,家裏的大小事情都是她告訴的。


    眉子也沒冤枉楚明秋,別看楚明秋才一年級,可他足足比同年齡謝人高出一頭去,這主要得益於他的營養太好了,打小就喝牛奶,加上長期運動鍛煉,自然體質比別人要好。


    在這一片,楚明秋很少在外出手打架,出手打架的都是陳少勇和瘦柴他們,隻有他們吃了虧,他才出手。


    可在明麵上,楚明秋是和陳少勇他們交好,所以街上的壞孩子才給他麵子,隻有陳少勇他們才知道,這家夥才是真正的煞星。


    “我可沒胡說八道,我可都聽說了。”眉子笑道,學校五一放假,雖然通知有政治學習,可又通知說是自願參加,她便沒有絲毫猶豫的便回家了。


    楚明秋輕輕哼了聲,心裏卻大為警惕,這名聲在外可不是件好事,咱可是還花骨朵,這就讓專政力量找到頭上,那可是大大不妙。


    現在這個社會讓楚明秋看來與前世有不少相似又不同的地方,相似的是各種社會管理機構相同,不同的是,沒有那樣嚴密,至少沒有那種幾乎每個社區都有的小腳偵緝隊。


    但被專政盯上卻是個很不舒服的感覺,而且是非常危險的,如果再算上出身,加上點政治因素,譬如反攻倒算,挖牆角,變天之類的,那罪名就大了去了。


    楚芸能回家來,楚明秋挺高興,便抓住她問長問短,他這才知道楚芸怎麽回來了。楚芸懷孕後情緒很不穩定,經常想家,變得急躁易怒,甘河沒有辦法隻好請假送她回來了。


    好在甘河的父母是鎮上的老教師,在鎮上還有些影響力,甘河又是鎮上少有的大學生,即便是犯了錯誤,可依然是有學問的人。


    江南文風盛,有學問的人自然受到尊敬,那怕是犯了錯誤,也受人尊敬,所以甘河才順利請到假。


    甘河說完後,楚明秋目光閃爍,他心裏大為興奮,階級鬥爭這根弦好像沒那麽緊,至少甘河沒有遇上那樣嚴酷的事情。


    楚明秋當然不清楚,這不過是開始。


    任何颶風開始時,都沒有那麽暴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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