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明秋的計劃很成功,第二天三個學校都派人來了,或許是這種伺候人的工作都不討人喜歡,派來的都是楚明秋的熟人,音樂學院來的是小崩豆,美術學院來的是方怡的同學常欣欣,楚明秋也認識,當初一塊在西山寫生過,地質學院來的居然是郭蘭。


    小崩豆一見到莊靜怡眼眶便紅了,眼淚跟著便吧嗒吧嗒的往下流,這兩年多,她的日子也不好過,在批判莊靜怡時,她避重就輕試圖蒙混過關,這自然沒逃過人民群眾的眼睛,學校也組織了幾次她的幫助會,差點被劃為右派,最後定了個有右傾傾向,在學校接受監督勞動。


    小崩豆現在已經解除監督勞動,她告訴莊靜怡,原來學校分配給她的房子已經被收回,她留在學校的東西收在樓下的儲藏室裏。莊靜怡默默的聽著,她心裏暗暗慶幸,她最重要的東西已經放在楚明秋這裏了,剩下的就是些雜物,可惜了那台鋼琴,還有那些書,那些書好多都是她從國外帶回來的,唉,當初要是送給學校圖書館就好了,至少能保存下來。


    楚明秋的記憶很好,幾乎隻要見過麵的便忘不了,在他的記憶中常欣欣是矮胖的姑娘,可眼前的常欣欣卻整整瘦了一圈,身上的衣服空蕩蕩的,顯得大了不少。


    常欣欣對方怡明顯要冷淡些,可也告訴了她不少消息,她們這個年級今年便要畢業了,方怡掉了兩年課,能不能畢業要看學校的意見。方怡打聽鞏衛國的消息,常欣欣告訴她,鞏衛國現在很消沉,平時根本不說話。


    楚明秋好奇打聽紀思平的消息,常欣欣瞟了他一眼,神情依舊淡淡的的:“他現在是我們班的團委書記,也是入黨積極分子,聽說,學校內定的分配方案,要分到市團委宣傳部去。”


    這個時候的分配是組織上定,沒有自己找工作的事,更沒有前世那種畢業即失業的事,這個時代的大學生都是天之驕子。


    楚明秋點點頭,這紀思平還不錯,跟楚眉一樣抓住了機會,實現了人生飛躍。至於當初那個承諾,他倒不敢太期待,時移勢易,到時候他要不認,他也沒辦法。


    郭蘭倒是很熱心,嘰裏呱啦的告訴了鄧軍很多事,包括楚眉的好多事,讓楚明秋知道了更多楚眉在學校的事,好些楚眉回家都沒講過。但郭蘭顯然對楚眉了解不多,也可能是清楚楚明秋和她的關係,有些話不敢講。


    “不錯,不錯,這楚眉隱藏得還挺深。”楚明秋心裏也挺滿意,可他又隱隱覺著楚眉是不是有些過了,對政治運動太熱心了。


    “郭姐,你有男朋友了嗎?”楚明秋望著她問。


    郭蘭不像普通姑娘那樣害羞,而是豪爽的笑笑:“還沒呢,說來也怪,咱們班上的女生都沒男朋友。”


    “這可有點怪,”楚明秋笑道:“你們地院的女生沒幾個,再說,你也不象恐龍呀,怎麽會沒人追呢。”


    “什麽恐龍?”郭蘭不懂,有些納悶,莊靜怡和小崩豆在旁邊笑起來,她們都聽那個笑話,郭蘭覺著她們的笑聲有異,眼珠轉了轉繞到楚明秋身邊,卡住他的脖子:“好啊,你敢編排本姑娘!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也不知道本姑娘的厲害。”


    楚明秋連聲叫投降,病房裏麵笑聲叫聲一遍,原本的愁緒頓時消散。鄧軍同樣麵臨方怡的問題,她的功課耽誤了兩年,要想讀下去必須留級,可鄧軍更麻煩的是,她是調幹生,按照規定,調幹生必須回原單位,現在她的右派身份和留級,勢必影響原單位,原單位還願不願要她,這還是個問題。


    “想這麽多幹嘛,軍姐,先養好身體,這革命本錢足才能幹好革命,這本錢都不夠,中途夭折,豈不是影響革命事業發展。”楚明秋開玩笑似的說。


    莊靜怡瞪了他一眼,對郭蘭和鄧軍說:“你們別管他,他就這痞賴樣,我說,小秋,你也該回去了,昨天在這待了一晚,今天放學又來了,六爺和奶奶不擔心,快回去吧,晚上你還要練功呢,小心吳鋒又該吹胡子瞪眼了。”


    楚明秋笑嘻嘻的答應下來,他今天過來本就是來看看派來的都是些什麽人,結果讓他大為高興,至少小崩豆不會為難莊靜怡,方怡和鄧軍能不能去楚府,關他鳥事。


    又扯了幾句閑篇,楚明秋告辭出來,他沒有立刻回家,而是到高慶那去了,這幾個病人是高慶收下的,自然是高慶負責主治。楚明秋在高慶那了解下病情,方怡的情況最好,其次是莊靜怡,鄧軍的情況最差,高慶直接告訴楚明秋,鄧軍若是晚來半個月,估計就沒救了,就算這樣,也得在醫院住上幾個月。


    “消腫隻是第一步,腎上和肝部的問題才麻煩,沒有特效藥,需要慢慢調養,最好是回家休養,或者接到你家去,你楚家的藥名聞天下,或許能稍微快點。”


    後麵一句是高慶的調侃,鄧軍和楚家有什麽關係,沒有理由接她過去。可楚明秋沒有這樣想,他覺著鄧軍成今天這個樣子,楚眉要承擔責任,他想化解這段恩怨。


    “方怡和莊靜怡消腫便可出院,可後期休養也是個問題,小秋,你幹脆把她們三個都接到楚府去,六爺應該是肉彈幹部吧。”


    “老師,您老也是肉彈幹部。”楚明秋笑著還擊道,這肉彈幹部是最近才興起的說法,中央為了保護幹部,決定給幹部增加部分營養,這次沒有逐級定標準,而是劃了根線,行政十三級以上的,每月特供兩斤肉兩斤蛋,十四級以下,每人每月特供兩斤黃豆一斤白糖,老百姓戲稱肉蛋幹部和糖豆幹部。


    除了這些幹部以外,中央對享受幹部待遇的民主人士和知識分子也按級別給以相應待遇,六爺便定為肉彈幹部,嶽秀秀則成了糖豆幹部,高慶也享受肉彈幹部的待遇,不過,高慶好像不怎麽領情,經常在楚明秋麵前自嘲,當然他也隻在楚明秋麵前這樣。


    高慶和楚明秋都笑了笑,楚明秋向高慶告辭,高慶也沒挽留。


    楚明秋蹬著車回到家裏,照例先到六爺那去看看,六爺沒有理會他,他也就轉了一圈出來了,狗子在如意樓前逗著吉吉玩耍,看到楚明秋過來,轉身便溜進樓裏,吉吉則很配合的跑到楚明秋麵前,歡蹦亂跳的撒嬌。


    “我說,小家夥,他要考不好,你可要負一半的責任。”楚明秋蹲在吉吉身邊,將吉吉摟過來,原來皮光水滑的吉吉現在也肋骨根根,肚子小了快一半:“唉,你也要加強營養,哦,對了,別再跑出去了,當心別人宰了你燉湯。”


    元旦的時候,狗子帶著吉吉溜出去了一趟,結果差點讓吉吉遭遇生命危險,幸虧吉吉跑得快,也幸虧這胡同的都認識它,才僥幸逃過一劫。


    吉吉忠實的執行著自己的使命,討好的在楚明秋懷裏拱來拱去,楚明秋拍拍它的屁股:“行了,他已經溜進去了,正裝模作樣的看書呢,你也犯不著在這拖時間,玩去吧。”


    吉吉這下聽懂了,它哧溜一下跑開了,轉過牆角才停下,回過頭從牆根探出腦袋朝偷看,見楚明秋推開如意樓的門,它咧嘴一笑,慢悠悠的離開這個院子,似乎知道接下來要發生什麽。


    “哥,哥,我就玩了一會,書我已經複習過了。”狗子不等楚明秋開口,便連忙解釋,楚明秋坐到他麵前盯著他的眼睛慢慢的說:“這我就管不著了,反正我隻看考試成績,今年你必須要有四門上四分,少一門打十個板子,這可是我們當初說好的。”


    “行!”狗子高興的便要竄出去,似乎用十個板子換玩的時間,十分劃算似的。楚明秋一把將他抓回來:“我可告訴你,這次不是我打了,也不是老媽打,是師傅來打。”


    “啊!”狗子頓時傻了,好一會才愁眉苦臉的叫道:“哥,還是你打吧,你打二十下,行不行?”


    虎子和小八再也忍不住了,倆人伏在桌上大笑起來,小八笑著叫道:“我說狗子,你就不能不挨揍嗎?不就是考個四分嗎。”


    “我家祖墳沒埋對,讀書是不行的。”狗子唉聲歎氣的,可憐兮兮的望著楚明秋,這家裏誰來行刑都行,就是不能讓吳鋒來,這吳鋒的手黑,每次都讓他兩天下不了床。


    “這跟你家祖墳沒關係,你丫自己的事情,關你祖宗啥事。”虎子笑道,當年他也這樣,被楚明秋好好嘲諷了一頓。


    虎子又高一截了,全國饑荒,燕京遍地浮腫,但楚家的人卻沒有,一個個吃得精神抖擻的,楚明秋現在給他們的補助也增加了,每家每戶每月補助二十斤糧食,這二十斤糧食比平常年景兩百塊錢還金貴。


    “真的,算命的說了,我家出不了狀元,最多也就是將軍。”狗子的神情很認真,好像真的有這回事似的。


    國慶時,狗子的父母進城來看他,狗子想回家看看爺爺,他父親怎麽也不答應,最後在楚明秋追問下才承認,家裏已經斷糧了,這次進城就是來求救的,楚明秋什麽話都沒說,給了他五十斤糧食,要不是考慮到不好拿,還會多給點。


    “是嗎?我看看,好像是沒有狀元命,”楚明秋故作嚴肅,仔細看著狗子的麵相:“紫微星發暗,印堂赤紅,小子,你今年有大災。”


    “是嗎?”虎子在旁邊怪叫道:“你丫算得準不準,別黃口白牙,蒙人錢。”


    “切,你沒看我前段時間還在看麻衣神相嗎,雖然不能百分之百,可也有七八成了,我說他有大災便有大災。”楚明秋一本正經的繼續端詳著狗子,還伸手摸摸他的後腦勺:“嗯,腦後有反骨,前額高起,耳垂下墜,這輩子孤苦伶仃,貧困撂倒,當兵是逃兵,種田無產,。。”


    虎子小八笑倒在側,小八含蓄點,默默的笑著,虎子拍著桌子怪叫:“我說狗子,你這啥命!幹脆找根繩子上吊得了。”


    狗子困惑為難的看著楚明秋,哭喪著臉乖乖的回去看書,楚明秋卻沒完,追到他麵前繼續說:“還有,還有,我再看看你的手相,生命線太短,應該,應該,活不六歲,馬上要場大災,好像是屁股要發腫。”


    “哥!”狗子再也忍不住了,抱怨的叫起來:“我看書還不行嗎,別再糟踐我不行嗎!”


    楚明秋這才放過他,虎子嗬嗬笑著打趣:“我說狗子,你呀就是賤骨頭,非要讓他數落一通。”


    狗子嘟囔著:“自己從來不溫書,就知道盯我。”


    楚明秋也不理他,從抽屜裏拿出本集郵冊在那慢慢欣賞,狗子鄙夷的衝他豎起中指,吉吉推開門探頭探腦的伸進個腦袋,啪,一個紙團飛過來,它一下便縮回去,在門外汪汪叫了兩聲,展示威風後轉身走了。


    屋裏又陷入沉靜,楚明秋拿起個放大鏡一張張的看著,這些郵票就是趙春枝介紹的那個集郵愛好者賣給他的,那家夥是集郵愛好者世家,他的爺爺從前清便開始集郵,家裏積攢的郵票有十幾本,包括了各個時期的郵票,甚至還有些外國郵票,這也耗盡了他家原本還算富裕的家產。


    這十幾本郵票,最珍貴的還是前清時期的郵票,象大龍票,小龍票,紅印花,慈禧萬壽,全套蟠龍郵票,簡直就是中國郵票發展博物館。


    這些郵票的花費可不少,楚明秋足足付出了一千大洋,另外還有兩百斤糧食,費了大力氣了。僅這兩百斤糧食要送過去就很難,楚明秋不敢一次送去,他分成十次,每次二十斤給對方送去,足足花了半個月才完成整個交易。


    除了這個,另外那個退伍軍人也賣給他一批郵票,這些郵票同樣是廢票和老郵票,包括解放前根據地發行的郵票,封存的汪偽政府發行的郵票,甚至還有一批日本占領軍發行的郵票,好些都不見於官方發行的郵票手冊中。


    與退伍軍人的交易,更主要的是投資,除了藍軍郵這樣少數幾張知道今後價值的,多數都不知道最後到底值多少錢,楚明秋也沒開高價,不像趙春枝介紹的那樣。


    “你買這些郵票有什麽意思?”小八悄無聲的過來,不但他,就算六爺也不明白,楚明秋花這麽錢買這些郵票幹嘛,特別是這次居然拿出去二百斤糧食,這時候,糧食可比錢金貴。


    “玩。”楚明秋頭也沒抬,注意力依舊在郵票上,放大鏡下,郵票散發著古典的優美,就像一張張鈔票,那麽誘人。


    唉,這貨的**絲氣還是沒洗掉!


    小八也不說什麽,歎口氣搖搖頭,在他看來,以前去琉璃廠買畫買玉買瓷器,還可以說是收藏古董,可這郵票實在看不出值這麽多錢。


    這真是少爺,小八搖著頭,虎子衝他擠擠眼睛,那意思很明白,這就是少爺。


    “公公,你出來下。”門外傳來楚眉的叫聲,楚明秋楞了下,將集郵冊收起來,出門來,楚眉在院子裏麵站著,神情有些焦躁不安,楚明秋一出來便上前拉著他就走。


    “眉子,怎麽啦?你什麽時候回來的?”楚明秋有些摸不著頭腦,心裏很是納悶。


    楚眉沒有答話,急匆匆的將他拉到她的院子,進了房間後,將門關上才問:“你倒是挺舒坦,你說,你幹嘛要管鄧軍的事?你不是不知道,她有多壞!”


    楚明秋歎口氣拿眼瞧楚眉,楚眉可能是回來得急,額頭臉上紅撲撲的,在這大冷天,額頭還有一絲汗跡。


    “眉子,你說的我都知道,你當初對她的反擊我也讚成,”楚明秋平靜的說,楚眉的神情慢慢緩和下來,眉頭依舊堆著一堆疑雲,楚明秋接著說:“但現在情況不一樣了,你想要的都拿到了,她掉進了坑底,你們現在一個在天上,一個在地下,可眉子,你想過沒有,若有朝一日她翻過手來,會有什麽結果?”


    “翻過手來?她還能翻身?”楚眉楞了下,她沒想過這個問題,在她看來,鄧軍的階級烙印已經打上了,根本洗不掉,她不可能再翻身了。


    楚明秋搖搖頭,前世的總理都當過右派,這鄧軍當不上總理,可保不齊弄個什麽長,最差也可以著書立說,隻要點了楚眉的名字,楚眉立刻名譽掃地。


    “世事變化無常,眉子,不能隻看到眼下,”楚明秋說:“要多想想,你看過黨史,延安時期,整風運動,抓出多少特務,可最後呢,絕大多數平反,將來鄧軍要是平反了呢?眉子,我這是在為你留後路。”


    楚眉有些傻了,她沒想這麽多,她昨晚想了一夜,覺著最好還是說服楚明秋不要管這事,這裏麵除了有可能影響她以外,更多的還是因為鄧軍,這鄧軍去北大荒改造,與她有很大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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