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眉猛然睜開眼,才發現這不過是南柯一夢,澡盆的水已經有點涼了,門外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眉子!眉子!眉子!”


    楚眉穩定下慌亂的心神,連忙答應,外麵的聲音是小趙總管的:“眉子,吃飯了,快起來,吃飯了。”


    “知道了,趙叔,你先過去吧,我馬上過來。”


    小趙總管答應聲便離開了,楚眉匆忙擦幹身子,換上幹淨的內衣,看看門邊的那雙棉鞋,棉鞋上沾滿泥土,她略微遲疑,還是換了雙翻毛的皮鞋。


    楚眉到飯廳時,家裏人都已經在了,楚眉隻是略掃一眼便發現多了倆人,她也認識是方怡和莊靜怡,沒有鄧軍。嶽秀秀招呼她坐下,便讓開飯。


    “我睡著了。”楚眉有些不好意思,讓家裏人等這麽久,嶽秀秀憐惜的搖搖頭:“你呀,是累的,在家能歇幾天?”


    “學校給了三天假,讓我們寫總結。”楚眉的語氣中有些遺憾,嶽秀秀也挺遺憾:“三天就三天吧,看你瘦得,在家好好歇會,調養調養,我聽說好些下鄉整風整社的都浮腫了,我們政協都送回來好幾個了。”


    楚眉輕輕嗯了聲,可惜嶽秀秀和她的遺憾不一樣,嶽秀秀是覺著三天太少,而她覺著要是再整幾個月,到五一時,入黨問題在工作隊便解決了。


    穗兒照顧著小國榮吃飯,小國榮現在還不能上桌,楚明秋找人作了張嬰兒椅,讓他坐在裏麵,他的飯是單做的,蒸了個芙蓉蛋,還有一碗海帶湯,兩歲多的他已經能說幾句的簡單的話了。


    小國榮吃飯不老實,兩條肥肥的小短腿不時蹬兩下,嘴巴還吧唧著,喂了半碗飯便不吃了,掙紮著想要站起來,穗兒有些生氣,小趙總管在旁邊說下午才吃了杯牛奶和一個雞蛋,現在不怎麽餓,餓了他會說的。


    穗兒在他小臉上輕輕擰了一把:“你可真夠煩的,一點不像你舅舅,他小時候可比你聽話,該吃的時候吃,該喝的時候喝,哪像你,盡搗蛋了。”


    小八和狗子兩人幾乎同時露出詭異的笑容,楚明秋很是無奈,小時候的糗事經常被拿出來講,成為這些家夥打趣的材料。


    這樣的對比顯然發生多次了,嶽秀秀也笑了,她心裏也挺納悶,沒有對比不知道,這一對比才知道,楚明秋小時候幾乎沒讓她操多少心,吃飯睡覺都很老實,從不吵吵鬧鬧,那有這麽鬧騰的。


    穗兒轉身吃飯了,小家夥見沒人理他,便又在那鬧騰起來,吱吱呀呀的坐在那吼著,方怡想要去抱他,被穗兒製止。


    “別管他,你要抱出來,便沒完了,你還是快些吃,吃完還要去照顧鄧軍呢。”


    方怡嗯了聲,她的身體恢複很快,身上的浮腫幾乎消完了,隻是還沒回校。旁邊的莊靜怡恢複就要慢些,身上的浮腫也消得差不多了。


    “鄧軍怎麽沒出來?”楚眉問道。


    “爺爺不讓她出院子。”方怡答道。


    楚眉倒吸口氣,作為楚家女兒,雖然不懂醫藥,可有些基本狀況還是清楚,這鄧軍都到楚家快一個月了,居然還不能出院子,說明情況有多嚴重,遲疑半響,楚眉重重歎口氣。


    “老媽,我要的東西帶回來了嗎?”楚明秋問道,嶽秀秀點點頭:“在你爸書桌上呢,待會再去看。”


    “都說些啥?我也學習學習。”六爺也說道,嶽秀秀笑著說:“行,吃完了我再給你說吧。”


    現在六爺很少出門,但不代表他對外麵的情況不清楚,他了解外麵的方式便是讓嶽秀秀給他講,嶽秀秀從政協帶些通報和文件回家,講給他聽。


    嶽秀秀遲疑下忽然說道:“寬元受處分了。”


    一時之間,飯桌上的人都沒反應過來,過了一會,六爺才皺眉問道:“你說啥?寬元咋了?”


    嶽秀秀輕輕歎口氣:“老爺子,今天傳達文件,寬元,被處分了。”


    嶽秀秀說著看了吳鋒一眼,吳鋒依舊是那樣,不動如山,似乎根本沒聽見。穗兒有些好奇:“為什麽呀?寬元犯什麽事了?”


    楚明秋把腦袋一低,埋進飯碗裏,心裏歎口氣,看來還是沒繞過去呀,精明人還是多啊。嶽秀秀說:“市裏清查共產風,澱海區的共產風也挺重,寬元不是負責澱海區的農業嗎,他要負領導責任。”


    楚明秋發出一陣猛烈的咳嗽,他有些糊塗了,迷惑不解的望著嶽秀秀,難道不是養豬的事,他給楚寬元出的主意是分散養豬,實際便是讓農民自己養,不過是穿個馬甲,若因此被處分,那也說得過去,可。。共產風!


    這也太逗了吧。


    別人或許不知道,楚明秋可是清楚的,一平二調的共產風一刮起來,楚寬元便反對,隨後的清查瞞產私分,他更是堅決反對,若不是他這個主管農業的副區長在上麵頂著,澱海區還要慘烈數倍,可現在他卻成了澱海區共產風的主謀了?!


    沒天理啊!


    “讓寬元回來一趟,待會給他打個電話。”楚明秋說。


    “好生吃飯,”六爺皺起眉頭有些不悅:“回來就能免了處分?都四十的人了,他懂得還比你少,半桶子醋在那瞎晃。”


    方怡覺著有些納悶,這還是到楚家後第一次聽說這個長房長孫,她詢問的看看莊靜怡,莊靜怡默不作聲的示意她不要開口,方怡心知這其中必有另情,心裏好奇,這楚家就這麽一個革命幹部,怎麽楚家人好像還有些不待見他。


    楚眉心裏更是意外,她立刻想到這事的影響,地院便在澱海區,學校和區政府的關係還挺好,這事肯定會很快傳到學校,會不會對她入黨的問題造成影響,她心裏禁不住焦急起來。


    “還是把大哥叫回來吧,爺爺,您也好久沒見誠誌和小箐了,再說,楚誠意也有兩歲了,您都沒怎麽見過,這一開學,他們上學的上學,工作的工作,又沒時間了。”


    六爺聞言楞了下,將筷子放在桌上,臉色更加陰沉,眉毛都要豎起來了。楚眉不敢開口低下頭緊張的扒著米飯,嶽秀秀歎口氣,接著說道:“是啊,誠誌小箐這倆孩子也不知怎樣了。”


    六爺的神情漸漸緩和下來,終於點頭:“那就行吧,讓他後天回來吧。”


    “嗯。”楚眉高興的站起來,立刻跑去打電話,那邊是常欣嵐接的電話,楚眉舉起六爺的大旗,讓常欣嵐告訴楚寬元,六爺想重孫子了,讓他周日帶孩子們回來。


    “哼。”六爺重重的哼了聲,嶽秀秀笑了笑:“行了,行了,是我想行不行?”


    “本來就你,”六爺口氣強硬:“那兔崽子誰想他了。”


    所有人都無聲的笑了,連小國榮好像都聽懂了,坐在那手舞足蹈的哇哇大叫。


    晚飯後,楚眉隨方怡到她們的院子,剛走出院子,便聽見娟子哼著歌蹦蹦跳跳的過來,看到楚眉後,娟子很高興的先向楚眉問好,正要問方怡,方怡告訴她,莊靜怡和楚明秋已經去琴房了,娟子連忙趕過去。


    “莊姐住過來,娟子肯定很高興。”楚眉看著她的背影笑道,方怡也隨口說道:“是呀,這小姑娘恨不得睡在莊姐旁邊,全天二十四小時跟在她身邊。”


    楚眉噗嗤樂了,娟子癡琴,在院子裏的人都知道,莊靜怡住進來,恐怕最高興的便是娟子,自然每天都到後院來。


    “莊姐現在也收她為學生,”方怡說:“每天晚上,公公他們去練功後,莊姐便指導這小丫頭練琴。”


    說到這裏,方怡歎口氣,無論是琴技還是畫功,都是不進則退,莊靜怡現在每天也勤練鋼琴,力圖盡快恢複,她也在每天畫畫,楚明秋還幫她找來年悲秋的講義,拿出些現代名家的畫讓她臨摹。


    方怡這才發現,楚家真是個寶藏,幾乎那個時代的名家之作都能找到,她難以相信,楚明秋不聲不響的收集了那麽多現在名家的作品,從李可染到傅抱石,從徐悲鴻到張大千,幾乎隻要她點名,楚明秋轉身便能拿出來。


    “眉子,你和鄧軍是不是有矛盾?”


    楚眉一驚連忙追問為什麽,方怡笑了下:“我和鄧軍在北大荒住了兩年九個月,一張炕上睡了兩年九個月,她雖然不說,可我能感覺出來。”


    楚眉稍稍安心,她勉強笑笑:“可能是當年反右時,我批判過她。”


    方怡沒有說什麽,過了好一會才輕輕歎口氣,幾年前的那場運動,讓很多好友背離,很多戀人背叛,當年她的幾個好友也同樣對她展開毫不留情的批判,這樣的事,在右派連比比皆是,毫不奇怪。


    鄧軍看到楚眉過來似乎毫不意外,她坐在床上正在看書,楚明秋給她作了張床上書桌,讓她可以躺在床上看書寫字。


    楚眉仔細打量著鄧軍,燈光下,鄧軍的臉色依舊那麽蒼白,比上次見到時瘦了點,可依舊是胖了一圈,楚眉坐在床邊,鄧軍看著她,倆人一時不知該說什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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