莽古斯貝勒的誠意和熱情讓天可汗努爾哈赤非常滿意,九阿哥和十阿哥都娶了科爾沁草原上的格格。一切事務都順理成章的進行著,當然也有一些意外發生,那就是紮魯特部的兀把賽,從開始冷冰冰的態度轉變成誠心交往的熱情。並且特意送來兩位紮魯特部的格格,努爾哈赤為表示誠意,自己娶了一位,另一位賜給了莽古爾泰做了他的側福晉。


    整個科爾沁草原都沉浸在喜氣洋洋之中,因此最後的送別會上,人們的熱情就像場地中的篝火熊熊燃燒。滿天繁星下,火光衝天,人們盡情飲酒歡唱,一切都在彰顯著民族的強大。


    宴會上的歌舞縱然好看,但是這宴會上最吸引人的就是莽古斯貝勒的孫女海蘭珠。海蘭珠盛裝打扮出席宴會,這在之前是從來沒有的,以前不論大小的宴會,她都是被安排待在蒙古包裏,她甚至沒有一件像樣的衣服。今天額娘卻是破天荒的給她準備了衣服首飾,並讓她出席宴會,她除了歡喜,其實也格外的緊張。她總是小心的偷瞄自己衣服,害怕弄髒,害怕失禮出醜。這是一件水藍色的蒙古衣裙,是她最喜歡的顏色。隻是她擔心自己衣服的時候,卻沒有注意到,這席上觀察她的人太多了。


    這水藍色的衣服襯出了她的肌膚如雪,袖口和領口分別鑲嵌著一排排細小的寶石,紅藍相間,精致小巧,月光和火光相映照耀下,映襯著衣服的主人光彩照人,衣身上繡著朵朵淡粉色小梅,星星點點,格外雅致,繡工絕對稱得上精美絕倫。衣領微微敞開,露出白皙修長的脖子,一顆珍珠輕輕巧巧的停在脖子的中間,偶爾擺動,美麗卻不張揚。沿著小帽散落下來的一排排亮片一閃一閃的發光,讓那雙清亮的眼睛和那甜美的笑容若隱若現,引人遐想。


    皇太極望著那雙眼睛,微微的笑了,今天的她才配的上海蘭珠這個名字,那眼裏沒有了害怕和緊張。隻有那女兒家的羞澀和動人的笑容。若說海蘭珠給他留下什麽深刻印象,其實並沒有,美麗的姑娘他皇太極見得太多了,可是海蘭珠本來清亮的一雙眸子卻偏偏過於柔弱,那份柔弱讓他想起來很多年前的額娘,心中引起一股觸動。柔弱和善良都不該屬於他們這些處於風口浪尖的人們,額娘是,海蘭珠亦是。


    嶽托見到今天的海蘭珠時也是一驚,那藍色的衣服和那雙清亮的眼睛,嶽托恍惚間好像看到了藍熙兒,但是很快嶽托就緩過神,那眼睛雖然清亮,卻沒有熙兒胡說八道時的從容和不屑萬物時的灑脫。嶽托想著不自覺的就微微一笑。低首抬眉間,布和大妃的眼神吸引了他。那眼裏望著海蘭珠時竟是一閃而過的冷意和不屑,讓嶽托再看像海蘭珠時,淡淡的搖了搖頭。


    眾人都在大口喝酒,大塊吃肉,歡快唱歌跳舞時,紮魯特部貝勒兀把賽得到舉止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他帶著他的長子賽肯直愣愣的就跪在了莽古斯貝勒麵前。周邊的一切就如同安排好一樣,瞬間就安靜下來,觀看著這對父子。


    “兀把賽,你這是幹什麽?什麽事用行這麽大的禮啊?”莽古斯不明所以,到底他是自己安達的長子,這些年莽古斯看在安達的情分上,總會對兀把賽幾分照拂。


    “叔父,請您原諒我的魯莽,隻是這孩子一再的懇求,我實在不忍心了,故此來向叔父請求一事。”兀把賽邊說邊單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以表示自己十萬分的誠意。


    賽肯出現在眾人眼前的時候,嶽托就已經警覺,冷冷的盯著賽肯,又隨意的瞄了一眼海蘭珠,見她整個人將頭放的很低,人似乎也有些發抖,很顯然她看見賽肯出來的時候已經害怕了。


    來者從來都是不善的,嶽托不知道海蘭珠此刻心裏有沒有幾分警惕。但是他已經感覺到這是衝著她來的,又轉頭看了看皇太極,果然臉也陰了起來,眉頭緊皺。


    “兀把賽,你有事但說無妨。”莽古斯貝勒真是一個慈愛的老人,說話時帶著笑容,整個人顯得特別的和藹可親。


    “賽肯真是天大的膽子了,竟然想要求娶您最美麗的孫女海蘭珠,希望叔父可以成全。”兀把賽說完又行了蒙古人的大禮。


    全席都嘩然了,莽古斯貝勒卻是出奇的安靜,其實這位貝勒爺隻是在想海蘭珠是哪一位?席上的其他人都是竊竊私語的指點著誰是海蘭珠。


    海蘭珠在眾人的目光中,整個人顯得更是恐慌和緊張,頭放的更低,不敢有半點反應。一邊的大玉兒卻突然歡呼起來,跳起身還拽著海蘭珠的胳膊,歡天喜地的嚷嚷道:“姐姐,有人要娶姐姐啊。”


    大玉兒的聲音很真誠,也很愉悅,明明是件喜事,可是席上其他人的表情反倒與這些歡喜格格不入。人們竟然沒有祝賀,基本上還是在震驚和不可思議的打量著海蘭珠。


    “兀把賽你是不是搞錯了,我的海蘭珠還不滿十一歲了。”布和起身望著這對父子,不喜不怒,很顯然這位父親還沒有接受這件事。


    “布和叔父,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求叔父原諒我吧,我和海蘭珠是真心喜歡彼此的,我是一定要會對她負責的。”賽肯突然就磕起頭來,嘴裏不停的嚷嚷。


    布和有些愣住了,他其實就是沒有搞懂賽肯的話,其實全席的人都沒有搞懂,因為很快,賽肯定的話才落,席上的人就開始竊竊私語了。


    “賽肯,你說什麽。什麽負責,你對我們海蘭珠怎麽了?”布和大妃突然激動起來,整個人竟然跑到賽肯麵前,滿腔怒火的瞪著他。


    其實眾人對賽肯的話已經開始竊竊私語,可是指向卻很含糊,可是大妃這一舉動,席上的人們本來放在賽肯身上的注意力都順利轉移到了海蘭珠身上。


    隻是比起之前好奇的眼神,此刻基本上都換成了疑惑、冷笑甚至是嫌棄的,全如潮水一般奔湧而至。海蘭珠惶恐的左看右看,整個人像是一隻受傷的小鳥,被驚濤駭浪拍打過後,無力的坐在那裏,滿眼的慌張和害怕,欲言又止、欲哭無淚。


    皇太極的眼裏已全是殺氣,哲哲非常害怕,她沒有見過這樣的皇太極,皇太極從來都是不喜不怒的,他貌似對很多事都不上心。


    可是這些日子以來,她看得出,對於海蘭珠,他有些在意,這個在意哲哲還沒有搞明白是幾分,可是今天見到他這個樣子,心中了然了也失落了。她當然不希望皇太極出麵管海蘭珠這件事,如果到了那樣的局麵,她和她汗父都會非常的難堪。她盯著皇太極,希望他可以感覺到自己的眼神,可此刻皇太極卻沒有給她一個眼神。


    都類和嶽托對視了一眼,兩人此刻都是一個想法,那天真該要了這條狗命。可是此刻他們什麽都不能做。因為如果他們再參與其中,海蘭珠同時會引來這麽多男人出麵,隻會給她惹來更多的麻煩和議論。這對於一個未出閣的女兒家實在不是件好事。藍熙兒和親事件就是個典型的例子。那件事讓他們都很惱怒和痛苦。


    “姐姐,你怎麽了?”大玉兒扶住海蘭珠發抖的身體,姐姐慘白的臉色實在讓她害怕。


    布和見到女兒如此的驚慌失措,心中已經了然,本還有幾分質疑的眼神已經轉變成了失望,他此刻真的不想再聽半句關於海蘭珠的話了。


    “布和,海蘭珠是你的女兒,你決定吧。”莽古斯貝勒終於打破了場上的僵局。一雙眼睛精明而寒冷的望著兒子。那句最美麗的孫女讓她一度反感。


    “貝勒爺,海蘭珠是我們的大女兒。我們該給她找個門戶相當的。”


    布和大妃語氣非常溫柔,隻是一雙美目看向海蘭珠時,閃過一絲寒意,她當然知道海蘭珠與賽肯之間什麽都沒有發生,她是讓人把一個赤身裸體的額海蘭珠給了賽肯,可惜皇太極追過去的速度超出了她的算計。


    但是就憑賽肯那含糊的言辭,也同樣能引起人們的熱議,謠言更是會鋪天蓋地而來,這就是所謂的人言可畏。她巧笑的瞄了一眼布和,她知道門當戶對才是布和最關心的。這樣可以鞏固他的勢力。賽肯雖然德行有虧,可是偏偏就是個門當戶對的。皇太極也是個門當戶對,可是他不能是海蘭珠的。


    “海蘭珠,既然你與賽肯彼此有情。額祈葛就成全你。”布和語氣很平和,似乎就是賞了一件禮物給海蘭珠。


    “哥哥,還是問問海蘭珠吧。”哲哲搶在了皇太極爆發前,忙起身勸解自己的兄長。


    “能夠跟賽肯小貝勒爺和親,那可真是海蘭珠天大的福氣啊,我們海蘭珠竟然找到了這樣的人家,真是天神保佑啊。”布和大妃壓過了哲哲的話,自顧自的已經歡喜起來。


    海蘭珠卻依然呆坐原地,不微笑不哭泣更不謝恩。寶石也好,珍珠也罷,依然在閃閃耀眼,可是主人的那雙清亮的眼睛再沒有了剛入席時的光澤。


    “海蘭珠,快啊,快,給你額祈葛謝恩啊。這真是天大的好事啊。”布和大妃說完竟然跑去拉起呆坐的海蘭珠,讓她跪在布和麵前謝恩。


    “海蘭珠,紮魯特部自來與我們科爾沁交好,如今因為你更是親上加親,額祈葛為你感到驕傲。今後兩部的和平融合,你將會是關鍵的所在。”


    “多謝布和安達,我將代表紮魯特部獻上十萬分的誠意,我們紮魯特部一定會善待科爾沁最美麗的姑娘。”兀把賽再次行大禮,賽肯也不敢怠慢,這兩人此刻的誠意確實可以打動席上的人。


    “這就定。。。。了”都類不敢相信的望著嶽托。希望他可以給自己一個解釋。


    “哈哈,妹妹,恭喜你,真是太恭喜你了,太突然了,大喜啊。”吳克善已經漫天歡喜的跑過去給海蘭珠賀喜了。


    嶽托望著賽肯猥瑣扭捏的樣子,又看了看今天草原上那顆最美的藍色珍珠,心中輕歎一聲,在都類麵前淡淡的搖了搖頭。


    莽古斯、布和以及兀把賽已經歡喜的舉杯慶祝了,海蘭珠還跪在原地,卻是無人理會了。嶽托突然警覺的找八叔,見他眼裏雖然是平靜的看向他方,可是雙手已經握拳。嶽托不知道他們是怎麽樣的感情,但是他清楚,這世上最悲劇的莫過於,男人想要這個女人時,無能為力。可是這個世上,若是你阿瑪放棄你的時候,誰還能救你呢。


    布和大妃非常的得意和滿足。這樣的女婿,且不論人品,就是外形,獐頭鼠目、神情狡猾,嶽托看來,就是躲屋裏痛哭都不為過。原來那天要算計的不是他們這些人,而是海蘭珠。隻是這樣一個弱女子,大妃有必要如此大費周章嗎?


    努爾哈赤終於下令回薩爾滸城了,嶽托欣慰的是竟然比自己預想的提前一天。紮魯特部的人留下來商量更多婚禮的細節,布和大妃口口聲聲以兩部聯姻大事為由,積極配合著為女兒準備嫁妝,似乎是她在完成一項特別總要的曆史使命,簡直推動了民族的融合與進步。


    當然在努爾哈赤啟程離去的時候,布和大妃竟然又做出了一件驚人之舉,那就是她的另一個女兒大玉兒跟著姑姑哲哲一同起身,美其名曰是陪姑姑去女真人的地方住上一些時日。而大妃對皇太極的熱情,就足可以讓愛新覺羅家的貝勒爺、台吉們明白大玉兒這番跟他們回去,想要的什麽結果了。


    於是大玉兒就在姐姐出嫁前,同樣負起了自己的民族使命。一個年僅七歲的小格格就這樣扛起了全族人的希望,走到了那個她姑姑都沒有搞明白的地方。曾經同一屋簷下的兩個格格,各奔東西了。


    如果布和大妃知道,多少年後兩位格格因為命運齒輪的運轉,還會再次相遇時,而她們的地位、恩寵、榮耀都同時給科爾沁帶來了無限的風光,她們更是在曆史上被記錄了濃厚的一筆,不知道大妃還會不會苦心安排,讓姐妹二人各去一方。


    轉眼間,嶽托已經走了兩個多月了,在這期間藍熙兒每隔七天都會收到書信,每一封裏都是書信一封,字體一副。不同的內容,不同的詩詞,藍熙兒心暖外也知道了這是嶽托臨時走安排好的。想起他一再囑咐自己有事去找薩哈林,不用想也清楚每次送信的人應該都是薩哈林安排的。


    隻是這樣算來,嶽托走了兩個多月來,卻沒有給自己寄過一封信,他此刻如何,她卻一無所知,這讓她越來越擔心,日子過得越來越沒了精神。


    嶽托走的時候說了,最遲三個月就會回來,再過完七天,就整整三個月了。藍熙兒開始緊張起來,她盼望著這七天快些過,他突然就出現了,又害怕這七天過得太快,等到結束時,她不知道等來的是什麽,是他還是信,或者什麽沒有。


    日子一天一天過著,藍熙兒的心卻越來越沒底,每天願意做的事就躲在嶽托的書房裏寫寫畫畫,學習他走之前的樣子。現在想想,他那些天應該都是忙碌這些書信的。


    於是素雅看著福晉把自己關在書房裏,整天不停的寫寫畫畫,像極了爺以往的樣子,素雅既感動又擔心。感動福晉對爺的心思,也擔心福晉這個樣子,這身體如何吃得消。


    “格格,冷叔之前拿來的賬本,您還一眼沒過目呢,奴婢給您拿來,好歹看看吧。”興尼實在看不下去了,小心翼翼的捧著賬本,希望這些可以讓格格分分神。


    練著字的藍熙兒抬眼看了看賬本,又開始練起字來,過了一會淡淡道:“冷叔不是說了嗎,不著急的。”


    興尼看了素雅一眼,素雅輕輕搖了搖頭,興尼隻得輕歎一聲。冷叔送來的時候是兩個月前的事了,如今您還不著急啊。再說冷叔是這府裏的管家,您是這府裏的福晉,誰敢說著急啊。當然興尼不知道,冷叔是真的不著急,因為爺走的時候吩咐過,福晉對這些沒興趣,隨她看不看吧。所以都快三個月了,冷叔雖然每天都來匯報府裏的大小事,但是看賬本一事,冷叔沒有提半句。


    “福晉,今天天氣晴朗,不如福晉去蕩回秋千吧。”素雅聽爺說過,福晉自小就喜歡蕩秋千。


    藍熙兒果然放下手裏的筆,走到書房門口,突然想起那天嶽托就是坐在石桌旁,望著她蕩秋千,秋千此刻空蕩蕩,石桌也是空蕩蕩,抬眼望著片片白雲,聚了又散,散了又聚,人生悲歡離合皆屬平常事,心中一酸,一行清淚竟然緩緩而流。素雅和興尼都慌了神,卻也不知道該說什麽。


    “我要見福晉,我有急事要見福晉。”一個小丫頭叫喊聲,終於打破了書房三人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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