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後的幾天裏,鼻青臉腫的皮埃爾雖然心中有怨氣,但還是老老實實地騎馬執勤沒再偷懶。


    其他人——無論是車夫還是杜薩克也沒人再敢懈怠。


    眼看離家越來越近,眾人歸心似箭,手上揮鞭的力度不自覺都大了許多。


    上遊不再下雨,滂沱河已恢複往日的水位。車隊也就沒再繞路小石鎮,還是依最短的路線經徒涉場過河。


    ……


    “一!”老車把式聲嘶力竭大喊:“二!”


    大車周圍的年輕男人們抓著車身拚命往上抬:“三!”


    伴隨著號子聲,因為車輪卡進石縫而動彈不得的大車被硬生生抬了起來。


    老車把式見此機會緊忙揮動鞭子,三匹騾馬吃痛,拖著大車轔轔朝河對岸駛去。


    同走橋梁不同,大車趟過淺灘是一件麻煩又辛苦的事。


    河水下不是夯實的道路,而是光滑的鵝卵石。不僅車輪吃不住勁,牲口的蹄也踩不穩,特別容易受傷。


    到了徒涉場邊上時,車隊眾人便把牲口從轅軛上解下來,用數匹馬同時牽引一輛車過河。


    除了馭馬的車夫外,其他年紀較輕的杜薩克和雇工也得脫掉鞋子、挽起褲腳,在大車周圍喊著號子推扶。


    這活兒太苦,歲數大的人吃不消,隻有小年輕能幹得了。


    皮埃爾在徒涉場隻不過推著大車往返了幾次,全身便被汗水混著河水打濕。


    秋天的河水冰冷陰寒,瞬間就能把人身上的暖和勁全帶走。雙腳著涼後的小米切爾先生感覺小腹脹痛難忍。


    車隊在岸邊生起了幾堆火,有車夫和杜薩克在烤衣服、暖身子。


    皮埃爾很想過去休息,但想起老米切爾先生恨鐵不成鋼的打罵。他的強勁也上來了,咬著牙忍痛繼續幫忙推動大車。


    忙了幾個小時,車隊才過去一半。


    吉拉德和溫特斯商量了一下後決定,由溫特斯帶著幾騎攏住前麵的大車,選地紮營,防止走散。


    吉拉德則帶另一部分去後隊催促,讓他們加快速度。


    過了滂沱河離狼屯鎮就隻有不到一天的路程,溫特斯和吉拉德都擔心會有個別車夫回家心切,甩開車隊連夜回狼鎮。


    不光危險,甚至可能把整支車隊拉散。


    兩隊騎手分別奔向前方和後方,再加上半數大車已經過河走遠,徒涉場變得冷清許多。


    疲勞和寒冷讓河裏抬車的人們連號子都喊不動了。


    皮埃爾肚臍下麵越來越疼,就像有上千把小刀在割在刺,他扶著膝蓋在河水中喘息。


    “小子,沒事吧?”謝爾蓋趟水走過來,攬著小米切爾的肩膀:“怎麽了?”


    “沒事,肚子疼。”皮埃爾不停在發抖。


    “走,去岸邊烤會火,喝點熱湯。”


    兩人一起往河對岸走,皮埃爾突然拉住老謝爾蓋的胳膊:“叔,岸上是不是有點不對勁。”


    早在剛才還在幹活的時候,因為總是不自覺朝火堆張望,皮埃爾就隱隱察覺出一些異樣。


    岸上烤火的人裏有幾個生麵孔。


    小米切爾的記憶力隨他母親,不說過目不忘,但至少也會留點印象,這個優點他自己也清楚。


    但岸上的生麵孔他一點印象也無,他從沒在車隊裏見過那幾人。


    不過同樣出門在外,路人過來討口熱湯喝也算尋常。那幾個生麵孔也沒有久留,在火邊坐一會就走了。


    因此皮埃爾就沒多事,隻是留了個心眼。


    但此刻,皮埃爾卻發現那些“熟悉”的生麵孔不僅回到了火堆旁,而且岸上又有更多生麵孔出現。


    皮埃爾俯在謝爾蓋耳旁,語速飛快地把一切告訴謝爾蓋。


    謝爾蓋的神色陰沉下來,老杜薩克扶住馬刀衝著岸上高喊:“喂!那幾個夥計,你們是幹什麽的?”


    岸上的幾個生麵孔起初佯裝不知在叫自己,老杜薩克又喊了幾遍,讓他們躲無可躲。


    “我們是趕大車的。”那幾人回答。


    其他人也逐漸發現氣氛異常,幾個心思機敏的杜薩克不動聲色朝他們的戰馬靠近。


    “我怎麽從來沒見過你們?!”謝爾蓋厲聲質問。


    無人答話。


    徒涉場裏一片死寂,隻有河水潺潺。


    “殺!”一個生麵孔掀開鬥篷,轉身一刀捅進旁邊車夫的肚子。


    車夫雙眼驚恐地大睜著,喉嚨裏發出“嗬嗬”的聲音,一時間竟連慘叫都做不到。


    “殺!!!”見無法蒙混過關,其他幾個生麵孔也幹脆撕破偽裝,拔出武器砍向周圍的狼屯人。


    突如其來的殺戮、鮮血和死亡,劇變令大多數車夫和杜薩克都措手不及。


    喊殺聲如同進攻的號角,滂沱河兩岸的林地裏更多的身影正在快速靠近徒涉場。


    “他們是土匪!”謝爾蓋大罵那些還愣在原地的狼屯人:“草!去拿武器!杜薩克!上馬!”


    皮埃爾剛想邁步,可小腹劇烈疼痛讓他動彈不得。


    跑出幾米外的謝爾蓋又折返回來,夾著小米切爾朝岸上拴馬的地方跑去。


    “上馬!上馬!”老謝爾蓋邊跑邊喊,河道裏的杜薩克紛紛朝著他們的戰馬狂奔。


    幾個車夫拚命抽打著挽馬,想要硬闖過徒涉場。還有車夫慌亂中想要掉頭,卻動彈不得。


    徒涉場內此時一片混亂,隻有少數車夫和雇工跳上大車翻找武器,其他人都在逃跑。


    弓弦震動聲從河岸兩側的樹叢傳來,伴隨著“咻咻”的破空銳響,箭矢在水麵上空亂飛。


    “弓箭手!”有人慘叫。


    “林子裏有弩手!”有人大喊。


    一名車夫剛從車座下找出長弓,還沒等給弓上弦他就被一根短粗的弩矢貫穿脖頸。這位勇敢的狼鎮人捂著脖子從大車上栽進齊膝深的河水裏。


    謝爾蓋指著河道兩岸吼道:“又有賊過來了!”


    皮埃爾看到手持兵器、衣裳破爛的匪徒從灌木中鑽出,一時間竟數不清有多少人。


    一些土匪朝著大車跑去,去搶車上從熱沃丹買回來的各種好貨。還有一些土匪去搶杜薩克拴在岸邊戰馬——戰馬更值錢。


    另有土匪專門追趕、抓捕穿著好料自衣服的騎馬人。那些人是莊園主,不僅身攜巨款,還可以綁票索要贖金。


    就算是訓練有素的軍隊遭遇突襲也難以組織有效反擊,更何況狼鎮車隊大部分人隻是佃農。


    混戰中雙方的指揮結構都已經失能。


    但土匪目的明確,他們要錢、要貨、誰反抗就殺誰,他們主觀能動性更強。


    而狼鎮人卻是一盤散沙,人人各自為戰、各有打算,隻有少數勇敢之人試圖還擊。


    但當大多數人都在逃跑時,勇敢者反成最顯眼的目標,往往被匪徒合力殺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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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多匪徒的注意力被謝爾蓋的戰馬赤陽紅所吸引,幾個拿著長矛的暴徒已經跑到了赤陽紅邊上。


    情急之下謝爾蓋鬆開皮埃爾,咆哮著撲向長矛暴徒。


    “啊!”落在後麵的土匪反應不及,被老杜薩克狠狠一刀斫在肩膀上。


    謝爾蓋一腳踹開半個肩膀幾乎被砍掉的暴徒,根本不看這必死無疑的家夥第二眼,掄起馬刀又殺向另外幾名土匪。


    即便從小聽打仗故事長大,皮埃爾也沒想到年過半百的老叔叔如此凶悍。


    他咬牙忍痛揀起暴徒掉在地上的長矛,也衝了上去。


    聽到同伴慘叫的土匪回頭看見老杜薩克,挺矛朝著老頭刺來。


    謝爾蓋看準時機用左手一抓,矛杆被他死死攥住。他順勢朝身後拖拽,將敵人一刀砍死。


    但雙拳難敵四手,當謝爾蓋抓矛杆砍殺一人時,另有一名土匪手持長矛怪叫著捅向老杜薩克。


    眼看匪徒就要得手,卻被跟上來的皮埃爾正搠在腰窩。他跌倒在地,老杜薩克反身一次勢大力沉的劈砍,將他的腦袋削了下來。


    剩下兩個強盜被殺神般的老杜薩克嚇得手腳發麻,二人扔掉武器落荒而逃。


    謝爾蓋趕緊把皮埃爾扶上赤陽紅:“走!上後麵去!去找你爹!”


    “我不走!”皮埃爾大喊。


    老杜薩克也不廢話:“不走?不走就留下殺敵。跟我沿著河岸去殺那些弓弩手!”


    勝利的天平已經完全倒向匪徒一側,形勢變成了一邊倒的追殺。


    岸上的弓弩手肆無忌憚地朝著狼鎮人射擊,徒涉場裏的匪徒在追趕車夫,杜薩克們各自為戰,奪回馬匹的杜薩克朝著車隊前方和後方逃竄。


    有莊園主慌不擇路往林地跑去,殊不知正落入土匪的陷阱。沿著道路衝出去還有一線生機,往森林裏逃就是自投羅網。


    到了這種程度,任何還想抵抗的人心中都隻剩下深深的無力感和絕望感。


    一名頭發花白的老車把式連滾帶爬上到河岸,朝著狼鎮的方向跌跌撞撞地奔跑。


    身後追趕的匪徒惡狠狠地大喊:“別跑!再跑殺了你!”


    車夫驚慌中轉頭看匪徒,腳下一個不慎重重摔到地上。他被摔得半天站不起來,匪徒大笑追上了他。


    “求你,別!”老車把式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匪徒走過來,狠狠踢在老人肚子上,痛得老人像蝦米一樣蜷縮起來。


    然而匪徒仿佛生來便沒有任何憐憫之心,他一隻腳踩住老人胸膛,獰笑著舉起長矛。


    老車夫閉上了眼睛。


    奔雷般的馬蹄聲傳來,一騎轉瞬衝到車夫和匪徒身邊。彎刀飛舞,將矛杆連同匪徒的脖頸一並劈斷。


    戰馬的速度絲毫不減,繼續奔向徒涉場。


    在為首的騎者之後,更多的杜薩克揮舞著馬刀從老車夫和匪徒的無頭屍體邊掠過。


    雷霆般的大喝在徒涉場炸開,驚得所有人的心跳都跟著停了一下。


    遠在百米外的後方車隊也聽到了這聲怒吼,徒涉場裏的人更是被音浪震到頭暈耳鳴。


    一匹神俊非凡的銀灰戰馬立在河岸之上,徒涉場裏的所有人都看到了它,也看到了它背上的騎者。


    “援兵來了!”皮埃爾認出了來者,他忍不住大喊:“Ура!”


    還活著的杜薩克也認出了來者,高舉馬刀咆哮:“Ура!”


    “是蒙塔涅少尉!”車夫們興奮地大喊:“駐鎮官大人來了!”


    徒涉場內一盤散沙的狼鎮人終於找到主心骨,士氣大振,形式陡然發生了逆戰。


    “不許逃跑!賊人遠沒我們多!往我這來!”這次蒙塔涅少尉的聲音沒有剛才那般驚人,但仍然洪亮到徒涉場裏的所有人都能聽到。


    話音剛落,狼鎮人紛紛朝著河岸靠攏,幾個還想追的匪徒反倒被他們齊心協力殺死。


    狼鎮人一個一個爬上河岸,驚疑的匪徒不敢追趕。


    雙方隱隱對峙起來。


    手持弓弩的匪徒當然也不會注意不到這個騎著駿馬的狼鎮頭頭,幾支箭頭立刻對準銀灰駿馬的騎者。


    少有匪徒能拉開硬弓,伏擊狼鎮的匪幫手中磅數最大者也不過是白蠟軟弓,或是幹脆就是掛弦的樹枝。


    從河岸上飛向銀灰駿馬騎者的箭都軟綿無力,那人用佩刀便輕鬆撥開了射向他的弓箭。


    “哈哈哈!就這點本事?”銀灰駿馬的騎者嘲笑著土匪弓手:“再來!”


    看到駐鎮官的英勇,狼鎮人忍不住再次歡呼。隱約間眾人也開始覺得岸上飛來的箭矢並沒有剛才那麽可怕。


    “那個就是狼鎮新來的軍官吧?倒是個人物。”樹叢中臉上帶著橢圓形傷痕的陰沉男人緊盯著銀灰駿馬騎手:“拿弩來!”


    這個臉上帶著橢圓形傷痕的男人就是這夥匪徒的首領,身旁的瘦小匪徒聞言立刻遞上了一把巨大的鋼弩。


    弓隻是嚇人的罷了,匪首心知肚明,他手上真正能殺人的東西是弩,尤其是這把需要用到上弦器的重型鋼弩。


    匪首仔細地瞄著,卻沒有下一步動作,他耐心地等待著時機。


    又是幾支軟趴趴的輕箭飛向狼鎮駐鎮官,銀灰駿馬的騎手輕巧地幾下將箭矢全部撥開。


    “就是現在!”


    在狼鎮駐鎮官注意力分散的瞬間,匪首扣下了發射杆。


    鋼製重型弩矢如流星般劃過徒涉場,飛向銀灰駿馬的騎者。


    “什麽?”匪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勢在必得的弩矢在空中劃過一條弧線,拐了個小彎從目標身側繞過。


    ……


    蒙塔涅少尉使用擴音術諷刺道:“弩是好弩,可人不是好人,你的射術可真是差勁。”


    嘲諷的話語傳遍徒涉場每一個人的耳中,狼鎮眾人再一次呼應著發出歡呼。


    “就是那裏!”少尉用馬刀指著弩矢射來的方向:“先殺光岸上的弓弩!”


    即便是身處帕拉圖,溫特斯·蒙塔涅也從來都沒有一日荒廢過法術訓練。


    就在剛才,他完成了[克裏斯蒂安·惠更斯版]偏斜術的第一次實戰。


    ——割——


    《W.M的法術書》


    條目:偏斜術


    難度:S(原版)


    A-(克裏斯蒂安·惠更斯改進後)


    注:重點不是橫向的加速,而是旋轉,克裏斯蒂安老師稱之為離心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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