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葬場。


    陸知行安頓好林清堯,接到秦楚的通知。


    來川北的一年,慶得一位老奶奶的相助,在最困難的時候,他們三兄弟,才得以挺過去。


    “奶奶——”李漢哽咽道,“聽送來的鄰居說,今天在新聞上看到你跟大嫂領證的消息,高興壞了。所以雪還沒停,就去菜市場準備買些吃的,說是等咱仨都帶著各自的媳婦兒,熱熱鬧鬧地來家裏聚一聚——”


    “誰知道......”


    繞是李漢這樣的硬漢,也說不下去了,他緊緊地攥著拳頭,用力砸向了身後的牆。


    秦楚接過李漢的話,“奶奶不知道你的手機號,所以給我們提前發了信息,怕我們等得著急,所以回來的那段路,趕得就快了些,沒留意腳下,一個打滑磕到了後腦勺......”


    “送到醫院的時候,當場就不行了。”


    陸知行抖著一雙手,他還記得,剛來川北的半年,自己瘋狂地在外麵找小悠的時候,奶奶總會為他留一盞回家的燈。


    偶爾,他回去的時候已經很晚了,奶奶弓著身子,深夜起來給他熱好飯菜。


    雖說,他們三個人算是被奶奶一直收留,可是最受寵愛的,向來是陸知行。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走馬觀花。


    “阿行。”


    奶奶站在院落前,布滿老斑蒼老的手,哆哆嗦嗦地遞給他一個手帕,“你們若是真想著離開,奶奶留不住,不過這些你拿著……算是奶奶的一些心意……”


    “奶奶。我不需要的。”陸知行打開看到那些零碎的紙幣,濕了眼眶,“我們有手有腳,到城裏找份正式的工作,那些錢,您拿著買些好吃的,等孫兒賺了錢,就接你進城裏去——”


    “那城裏有啥子好嘞。”奶奶搖了搖頭,“奶奶老了,就在這裏紮根兒。你若是想著奶奶,就帶著那個叫小悠的姑娘,抽空看看奶奶就好……”


    ......


    這世界上,最遺憾的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在。


    陸知行無力地垂下雙腿,眼角抑製不住的淚水,不停地抽扇自己的耳光,“......奶奶......都是我不孝順......”


    原本領完證,是想這過些日子,就告訴小悠,帶著她一起來看奶奶。


    若不是他在民政局門口多管閑事,奶奶就不會看到新聞,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結婚;若不是他這幾天光想著跟小悠做,也不會忘記帶著她去見奶奶;若是他買了新手機,將號碼給奶奶的話,也不會——發生這些。


    是他。


    全都是他的責任。


    “老陸。”


    秦楚拍了拍他的肩膀,他難得沒懟陸知行,“奶奶肯定不想見到你這個樣子,別自責了——”


    李漢轉過身,這大概是第一次見陸知行除了拍戲以外,除了找不到大嫂的那段日子,傷感成如此境界。


    奶奶雖然不是他們的親奶奶,卻是他們在川北第一個親人。


    這世間,有時就是如此,善良的人,往往是最先被提出局麵的那個。


    老人除了他們三個,沒有親屬,意外事故,很快就殯儀館就做了火葬的處理。


    在奶奶被推進火爐的時候,陸知行忽然從兜裏拿出結婚證,“奶奶......你不是想讓我帶著小悠來嗎?她身體不好,所以我帶了照片......”


    “這是我倆的結婚證......”


    說話間,在秦楚與李漢的震驚中,將兩個紅本隨著遺體埋進了爐子。


    大火熊熊燃燒,陸知行的俊臉,在火光中是那樣悲傷。


    “阿行!”


    林清堯從夢中驚醒,已經是後半夜。


    病房靜悄悄地,很黑,寂靜地隻能夠聽到窗前的風聲。


    陸知行並不在房間內。


    等了大概一個多鍾頭,林清堯的肚子餓得咕咕地叫,赤著腳,從床上下來。


    陸知行在川北除了李漢與秦楚,又沒有什麽認識的人,他會去哪裏呢?


    地板上很涼,整個房間都有消毒水的味道。


    因為今晚無月,很黑。


    林清堯隻能夠憑感知覺,去摸自己的手機在什麽地方。


    忽而,門外吱啦一聲響。


    光打進屋裏,陸知行似乎喝了很多的酒,盯著她的小腳:“……小悠……”


    “你發燒了一天,鞋子都沒穿,是要去哪兒?”


    “……我……”


    林清堯下意識地就往床上跑,好奇怪,自己為什麽有一些害怕。


    男人俯身過來,撐著雙臂,“你什麽時候,可以讓我省省心?”


    是因為奶奶的事情嗎?


    林清堯在高燒昏迷的時候,看到了一位慈祥的老奶奶衝著自己招收,她說:“女娃娃,你長得可真水靈啊。我們家的阿行……就交給你照顧了……”


    她咬了咬唇,不知道怎麽樣才能安慰陸知行。


    “……別離開我……”


    陸知行放在腰間上的手加強了力度,“若是你也走了……我的身邊就沒有親人了……”


    這樣的陸知行,脆弱得像一個孩子。在曆經苦楚時,他需要一個溫柔的人兒,陪著他,經曆這些。


    後來,不知道怎麽的,就睡著了。


    再醒來,男人已經從醫院的食堂打來了米粥,“頭還疼嗎?”


    林清堯捧著陸知行遞過來的碗,輕輕地搖了搖頭。


    “阿行。”


    把米粥喝光以後,陸知行在收拾碗筷,林清堯從病床上下來,緊緊地從後麵摟住他的腰,“可以讓我去看奶奶嗎?”


    碗,從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失神的陸知行彎下腰,在撿起碎片的時候,割傷了手指。


    “阿行!”


    男人瑉著薄唇,兩個反問,步步緊逼:“你是怎麽知道奶奶的事情?用了異能?”


    “……我……”


    她被他猩紅的眼眸嚇到了。


    若此時,她告訴他奶奶托夢給她,這種話,他會信嗎?


    “……做了個夢……”


    “夢?”


    男人靠近一步,她退一步,最後到牆角,無路可退。


    “什麽樣的夢?”


    俊眉上挑,眼底的疲倦,以及薄唇涼涼的笑意,他的手用力地拍打著身後的牆壁,剛剛被碗割破的手指,血簌簌地流淌著,落在林清堯蒼白的小臉上。


    “小悠。”


    他淡淡地說:“你其實,早就看到了是不是?”


    聯想起前幾次,她的種種反常,並不難猜她對自己隱瞞。


    “為什麽……”他歇斯底裏地衝著她吼:“為什麽不告訴我?”


    “……阿行……”


    林清堯緊緊地攥著病號服,“……你不要這個樣子……”


    “我不要什麽樣子?”


    他的手臂緩緩垂道她的雙肩,幾乎快要把她的身體晃閃了,“小悠。你到底,瞞了我多少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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