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陸徵剛到縣衙,就看到縣衙中坐著一個中年男人,他身材高瘦,眉心有兩道深深的褶皺,眉毛粗濃,雙目炯炯有神,隻是表情嚴肅,一看就不是好相與的人。


    他一看到陸徵,便直接站起來道:“可是新來的陸縣尉?在下晉漢軒。”


    陸徵連忙走過去:“晉縣丞好,在下陸徵……”


    他還想說兩句久仰之類的客套話,晉漢軒已經直接道:“縣衙之中捕快共有一百一十二人,還有水火衙役八人,獄卒十六人,不知陸縣尉可有空,在下好將案卷交給您。”


    陸徵愣了一下,沒想到晉漢軒這麽爽快就叫交接,看他的行事風格倒是幹脆利落,陸徵也沒有多說什麽,直言現在就可以。


    晉漢軒也不囉嗦,看了陸徵的就任文書,又對了他的私印,才將案卷都交給他,還說道:“先前的案子馬大人已經審理完了,如今尚有一樁案子還未解決,獄中所關押的犯人除了兩名要秋後問斬的,其餘皆是小偷小摸的,具體的牢頭都清楚,您可以問他。”


    陸徵隻是稍微翻了一下案卷,就能確定這位晉縣丞的做事風格,條理分明,不拖泥帶水。聽見晉漢軒這麽問,他點點頭:“多謝晉大人。”


    晉漢軒的表情似乎緩和了一些,接著道:“這是在下分內之事,不知陸縣尉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暫時沒有了,隻是小弟初來乍到,少不了要向晉大哥請教,還望晉大哥不吝賜教。”


    晉漢軒也沒有滿口答應,反倒是謹慎地回答:“說不上指教,陸大人年少有為,在下自愧不如。”


    陸徵與他客氣了兩句,又恭敬地將人送走,做足了謙虛後輩的樣子。


    直到晉漢軒離開後,包錚才走過來道:“案卷中沒什麽問題。”


    陸徵搖搖頭:“他既然這麽爽快地交接了,就說明他不會在案卷中做手腳,或者說至少不會做的這麽明顯。”


    “大人還是懷疑他?”包錚問。


    “我昨日說那些話的確是有警告的意思,若今日在縣衙的是馬縣令,那就說明這縣令隻是個花架子,不足為懼,若是他們倆繼續晾著我,就說明這兩人有勇無謀,也不足為懼。可是今天,馬縣令沒來,晉縣丞卻來了,這就有些意思了。”


    包錚仍舊有些迷惑:“大人這是什麽意思?”


    陸徵又解釋道:“這有兩種可能,一是晉縣丞與馬縣令並不是一派,甚至還互相牽製,他昨日不來是為了試探我,二是這是馬縣令的意思,他知道我不是什麽軟包子,想要與我和解,又拉不下麵子,這才派了晉縣丞來。”


    “那大人覺得是哪一種?”


    “我還不確定。”陸徵雖然這麽說,但神情卻輕鬆了許多,“不過不管是哪一種,就目前來看都算是個好消息,我就怕這兩人都是愣的,要是一心給我難堪,這才麻煩。”


    包錚還是不解:“大人與他們又沒有仇怨,他們為何會對大人有如此敵意?”


    “算不上為難吧。”陸徵說道,“縣尉雖說負責當地治安,可一旦當地在治安上出了什麽問題,縣令也是要負責任的,他們想要試探一下我的能力,也不是難以理解。”


    包錚撓了撓頭:“哦。”


    陸徵雖然這麽說,可他心中卻還是不敢抱太樂觀的想法,不管是出於試探還是別的原因,至少這馬縣令這不友好的態度是表明了。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陸徵倒也不怕。


    然而剛吃過中飯,符師爺就來了,依然是笑眯眯的樣子,他拱了拱手道:“馬大人回來後心中十分過意不去,特在家中設宴請陸大人赴宴。”


    陸徵接過請柬,也回禮道:“煩請回複馬大人,陸徵必準時到場。”


    “甚好甚好,在下告退。”


    等符治儀走了以後,陸徵才將請柬給丟到了一邊,接著翻看案卷。包錚奇怪地問道:“大人,這馬大人請你吃飯,是不是說明他服軟了?”


    陸徵還沒說話,遊小五已經在一旁開口道:“這叫鴻門宴,懂不懂啊?”


    “鴻門宴?”包錚皺眉,“老油條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嘖嘖嘖,所以說你們年輕人沒閱曆。”遊小五不知從哪裏又摸出來一個酒壺,美滋滋地抿了一口才道,“若那縣令果真服軟,怎麽早不來請晚不來請,偏偏要等那位晉縣丞交接了之後才來請呢?”


    陸徵點點頭:“我本來還拿不準這兩位的關係,但這符師爺來送了請帖,我就明白了,這馬縣令隻怕和晉縣丞不和,而且他恐怕還隱隱被晉縣丞給壓製住了。”


    “這怎麽可能呢?”包錚也有些疑惑。的確,按照常理縣令才是名正言順的一縣之長,可倉庫與文書都歸縣丞所管,刑獄又歸縣尉管,所以縣令的地位的確有些尷尬,被架空的可能性不是沒有的。如今看來,青溪縣的情況就是如此,這位晉縣丞實在不可小覷。


    包錚被遊小五教育了一遍才明白,他平日裏並不算木訥,可惜這官場中的彎彎道道實在太多了,實在讓他難以理解。


    遊小五雖然不曾混過官場,但他天生就是個人精,又加上陸徵讓他打聽消息的時候,有意無意地培養他這方麵的能力,現在分析起問題也算是頭頭是道,至少能把包錚給唬住了。


    陸徵哭笑不得地打斷他:“行了,哪有這麽危險?”讓他再說下去,他這趟可不是赴宴而是去龍潭虎穴了。


    包錚雖然不太明白這裏麵的門道,可也不是傻的,一臉狐疑地看著遊小五。


    遊小五尷尬地摸了摸鼻子,打了個哈哈:“反正萬事多留個心眼嘛。”


    -


    到了傍晚,陸徵依約到了馬縣令的宅子。


    這宅子倒並沒有修的多麽富麗堂皇,反而雅意十足,牆上還掛著幾幅字。陸徵雖然現在字還是寫的不是很好,但經過這段時間的補課,至少已經能夠看得懂好壞了。牆上這字已經可見風骨,隻是過於追求字體,反而顯得有些匠氣。


    陸徵並沒有等太久,這位馬縣令很快就出來了,和他想象中的大腹便便不同,這位馬縣令反而是個美中年,一頭烏發梳的整整齊齊,軒眉長須,一身書卷氣,穿著寬大的便服,倒顯得仙風道骨。


    “陸大人果真美玉良才,在下馬岩柏,失敬失敬。”


    馬縣令十分熱情,陸徵也禮尚往來,氣氛頓時變得十分熱絡。


    待到上桌吃飯,每一道菜都有講究,馬縣令雖說不是出自世家,可他這做派跟世家窮講究的習氣簡直一模一樣,陸徵本人雖然不懂這些,但原主從小就是浸淫在這些之中,因此陸徵隻是附和了幾句,這位馬縣令簡直就要拿他當知己看待。


    陸徵表麵上雖然和他說說笑笑,但心中始終沒有放鬆警惕,果然,酒過三巡後,馬縣令便開口道:“陸大人的名聲,本官在青溪也是有所耳聞,能有你這樣一位能人到我們青溪來,本官心中實在是欣喜難掩。”


    “馬大人謬讚了。”


    “你呀,不要太謙虛。我們青溪縣自從白縣尉丁憂後,這刑獄一事一直是晉縣丞在打理,他是個能人,身兼數職也遊刃有餘,雖說是能者多勞,可終歸名不正言不順啊,好在如今陸大人來了,也算是各行其職不是?”


    聽明白了這位馬大人的話中之意,陸徵也有些無語,敢情這位馬大人還怕自己手太長撈過界了?如今看起來,這位晉大人手段很厲害啊,都把這位馬大人壓得草木皆兵了。


    陸徵不想打這種機鋒,就裝作沒聽懂一般:“大人說的是。”


    馬岩柏一噎,但馬上又笑著道:“這倒是本官多嘴了。聽說晉縣丞一早就將案卷等東西移交了,這以後就要陸大人多費心了。”


    “這是在下分內之事,必然盡心。”


    馬岩柏見陸徵油鹽不進,也就不耐煩再說這些客套話,便道:“可巧了,最近這縣裏剛發生一起案子,本官與晉縣丞都束手無策,看來也隻有陸大人有本事破案了。”


    陸徵精神一振,等了那麽久終於等到這位馬大人的正題,他不由得問道:“不知是個什麽案子?”


    “是樁謀殺案。”


    “謀殺案?”


    馬岩柏慢慢道:“確切來說,是樁無頭公案。”


    “無頭公案?”陸徵一怔。


    “兩天以前,一個漁夫在河邊發現一具無頭男屍,那屍體沒有穿衣服,根本就不知道是誰,所以也就擱置下來了。”


    陸徵也為難地皺起眉,這種無頭案最麻煩,因為屍體的身份不明,所以根本就無從查起。若是現代,還能夠依靠dna等方式來查找屍體身份,可在古代,根本就沒辦法。


    馬岩柏看到他的樣子,嘴角輕輕勾了勾:“這樁案子,就有勞陸大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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