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陸徵就帶著包錚等人來到義莊,義莊中果然擺著一具無頭屍體。先前的仵作已經驗過屍了,隻能確定死者是窒息而亡,死後被人砍下了頭。他的身體有些許膨脹,是死後被人扔下了河,然後屍體被水衝上了岸,這才被人發現。


    仵作的檢驗很簡陋,受限於這時候的解剖水平,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好在陸徵在路上的時候已經把自己所知道的解剖知識告訴了石斛,石斛倒也沒問他是怎麽知道的,而是極其認真向他學習,而現在就是檢驗他學習成果的時候了。


    石斛點燃了薑片和蒼術,念了一段往生咒後,才掀開遮蓋屍體的白布,而眾人在看到屍體的時候都不約而同地變了臉色。


    陸徵在讀書的時候也曾聽法醫係的學長們說過巨人觀這種屍體現象,當時學長那種一言難盡的表情他現在還記得,可想不到自己有生之年也能見到如此恐怖的景象。


    屍體整體呈青灰色,胸腹隆起,四肢脹大,甚至部分地方還有皮膚脫落的現象,而在脖頸處的斷麵上則爬滿了白色的蛆,整具屍體散發著濃重的臭味。


    陸徵看了第一眼就跑到一旁去吐了,而包錚也沒比他好太多,隻是忍住沒有吐,但表情也是鐵青的,在場唯一還保持平靜的就隻有石斛了。


    石斛先確定了死亡時間是三天前,這與漁夫的供詞吻合,也與先前仵作的看法相同。然後石斛按照陸徵所教的打開腹腔,勉強分辨出了胃殘留物,大約有肉和花生米。


    最後,石斛總結道:“死者的身材高胖,大約有五尺半(約為1.9米),他應該是在飯後一到兩個時之內死亡的,且從飯食中有肉來看,他家境應當不錯,至少不貧困,而從他手指上的老繭來看,他左手的虎口和關節處都有不少老繭,右手卻好很多。”


    陸徵皺著眉頭想了一會,才道:“凶手之所以要砍下他的頭,應該就是為了隱藏他的身份,而此人的身材在南夏郡應該也是十分少見的。而且我並不認為他的家境不錯,他腹中有肉和花生米,這很有可能是一邊喝酒一邊吃下酒菜,若是家境不錯,下酒菜絕不會如此單一,而且我還懷疑這人是單身。”


    包錚疑惑道:“這也能看出來?”


    “若是有家室,失蹤了這幾天,家人定然會來找了,可案卷上幹幹淨淨,最近並沒有人來報失蹤。”


    “那也有可能是家中婦人害怕,所以不敢,或者也有可能是那婦人殺夫,所以才怕被人發現!”包錚振振有詞道。


    “這也有可能。”陸徵倒也沒有一口反駁他,“如果真是如此的話,隻要將人的身份查出來,這案子就破了。”


    包錚撓了撓頭,雖然覺得陸徵好像沒說錯,可總覺得他在嘲諷自己是怎麽回事。


    陸徵又問石斛:“你還有什麽發現嗎?”


    石斛點點頭:“這人是左撇子,雖然他的指甲大部分都脫落了,但是我從殘餘的兩片指甲中可以看出他的指甲很短,且是灰黃色,應當是經常要做事才會有的。”


    陸徵還有些猶豫:“若是這些信息恐怕還太少了一些。”


    石斛搖搖頭:“沒有頭顱,沒有衣服,的確沒有太多辦法了。”他將白布又重新覆蓋上屍體。


    陸徵道:“先去發現屍體的地方去看看吧。”


    -


    發現屍體的是一名漁夫,他住在自己的船上,據他回憶,那一日清晨,他劃著船突然發現岸邊有一個人影,擔心是有人溺水,但劃船接近以後才發現是一具屍體。


    此刻,這名漁夫戰戰兢兢地站在陸徵等人的對麵。


    陸徵溫聲道:“老丈不要緊張,我們來隻是想問問,那一日究竟是什麽情形?”


    “那一日天氣很好,出著太陽,好像還刮著一點風,哦,這幾天都是這樣的天氣……”漁夫絮絮叨叨地講述著情況,陸徵沒有打斷他,這也讓他越發放鬆。


    “……這河的上遊就是泛雲湖。”漁夫想了想,道,“您若想在泛雲湖撈東西,這恐怕不太可能,泛雲湖不僅大,而且極深,若是掉了什麽東西進去,根本就找不回的。”


    包錚低聲對陸徵道:“大人覺得凶手是在泛雲湖拋屍?”


    陸徵搖搖頭:“不,我懷疑凶手隻將頭顱拋在泛雲湖中。”


    “既然如此,他為什麽不將整具屍體都拋在泛雲湖中呢,就像那漁夫說的,到時候隻怕屍體早就被魚吃掉了,根本就不可能會被人發現。”


    “或許他根本沒有辦法將屍體帶這麽遠。”陸徵搖搖頭,“這些東西在找到有效信息之前,都隻是懷疑。”


    又問了漁夫一些細節的問題,陸徵才讓他離開。


    三人站在河邊,陸徵問石斛:“能夠算出死者的重量嗎?”


    石斛點點頭:“可以。”


    陸徵蹲在地上,拿樹枝在泥地上做了一個物理題,當然要計算拋屍地點,水流速度和風向甚至水下的水草都會影響,隻是他們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隻能暫時用這個辦法,粗略地估計了一下地點。


    通過計算,三人順著上遊慢慢地走著,然而走到半途,陸徵突然問包錚:“你說,那位馬縣令真的不知道死者的身份嗎?”


    包錚皺起眉:“他知道幹嘛要瞞著大人?”


    陸徵說:“我現在想起來,覺得馬縣令的態度很可疑,他似乎並不擔心我能找出凶手,固然無頭屍體很麻煩,但也正因為如此,一旦能夠確定身份,也很快能夠破案,他若真的要為難我,用這樣的方式是不是太不保險了些?”


    “大人這麽說,是發現什麽了嗎?”包錚問。


    陸徵指著路邊的野草,道:“你看這些倒伏的草,應該是有不少人走過的,而這塊地方人跡罕至,怎麽可能會有很多人來呢?”


    包錚彎下身子,的確發現了不對勁。


    三人順著這路上隱約的行跡,慢慢地走到了一塊泥地上,果然這上麵有許多雜亂無章的腳印,而且看起來至少有三四個人。


    包錚將目光投向陸徵,陸徵皺眉道:“我越發肯定了,他們是知道這死者是誰,或者,他們連凶手都知道。”


    包錚有些遲疑道:“這……難道不會是凶手的嗎?”


    陸徵搖搖頭:“如果凶手人數有這麽多,他們何不將屍體直接丟到泛雲湖?”


    包錚怒道:“他們實在是欺人太甚,若真是確定了死者和凶手,何必要這麽耍我們。”


    “也不一定是耍我們的。”陸徵倒沒有他這麽憤怒,“我若是根本都查不出來,在這青溪縣中隻怕就得被這位馬縣令給壓著了,那位晉縣丞想來也是知道的,不過他放任這種事情發展,與這馬縣令的心思隻怕也相差無幾。”


    “這青溪縣倒是越發讓人覺得有意思了。”陸徵輕聲地笑了笑。


    而很快,一旁的石斛就發現了線索:“大人,這兒有一條腰帶。”


    陸徵和包錚跟了過去,果然發現在草叢中發現一條墨綠色的腰帶,或許是因為腰帶的顏色與雜草太過相近,所以沒有被人發現。


    石斛撿起腰帶,腰帶是麻布料的,也因此佐證了兩人的推測,這人家境果真不算富裕。石斛輕輕地嗅了嗅,發現除了有血腥味,還有一股油膩的味道。


    “死者是屠夫?”陸徵和包錚幾乎是異口同聲。


    -


    已經確定了死者是屠夫,查找的範圍就縮小了很多,很快包錚就查處了死者的身份,死者名叫李四,是青溪縣中的一個屠夫,他是個光棍,平日裏沒什麽愛好,就好喝點酒,雖說脾氣暴躁一些,但與鄰裏關係都不錯,並沒有聽說有什麽仇人。


    而當他們確定了屍體,沒過多久,馬縣令就帶著符師爺過來了。


    “看陸大人的模樣,想來是已經查到了死者的身份了?”馬縣令笑著道。


    “大人何必要明知故問?”


    “哈哈,陸兄弟這話可有些火氣大了。”馬縣令打了個哈哈,“也不是本官故意為難你,隻是若你連這死者的身份都查不出來,這凶手你也不用去查了。”


    “聽馬大人的意思,是知道凶手的身份了?”


    “本官的確知道。”


    “願聞其詳。”


    “陸大人,本官將這凶手的身份告訴你,可也得好心提醒你一句,你知道了,這案子就可以結了。”


    陸徵不由得有些怒氣:“馬大人這話可就不對了,既然知道誰是凶手,當然要把人追拿歸案,否則我還當這縣尉做什麽?”


    馬縣令笑道:“陸大人年輕氣盛,本官倒也理解。可這凶手啊,你就算知道了,也抓不著。”


    陸徵明知道這馬縣令是在激他,可這行為實在是讓他不能忍受,便直接道:“馬大人不必多說了,我要是知道誰是凶手,一定要將他捉拿歸案!”


    “好,本官佩服陸大人的勇氣。”馬縣令壓低了聲音,“這凶手,就是那傳聞中的紅衣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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