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三娘正將手上的豆腐遞出去,餘光看到兩個人影接近,直接道:“您要些什麽,豆腐豆花豆汁……”


    在看到這兩人的臉後,她停住了,輕聲一笑:“陸大人這是來體察民情啊?”


    陸徵並不意外她認得自己,隻是沒想到她對自己這麽大怨念,他不由得道:“不知我可否與你單獨談談。”


    江三娘頓了頓,才道:“好啊。”


    -


    他們與江三娘就在先前對麵的那家酒館,捧上來的大碗中散發著魚的鮮香,可這三人都沒有心情去吃。


    江三娘抿了抿鬢邊的碎發,淡淡道:“陸大人找奴家有什麽事?”


    陸徵看了一眼一旁的陸循,直接了當地問:“你究竟是誰?”


    江三娘慢慢地笑開:“大人這話奴家可不明白了。”


    陸循說道:“你的輕身功夫不凡,在這青溪縣中隻怕是獨一份,大家都是明白人,打這些機鋒可就沒意思了。”


    “可我覺得挺有意思的。”江三娘眨了眨眼,原本並不算多美的一張臉,頓時就仿佛被點亮一般,她微微偏了偏頭,“陸大人,不如你來猜猜吧。”


    陸徵看著她,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想出現在腦海之中,他遲疑著開口:“你……難道是紅衣盜?”


    江三娘撐著下巴,懶懶道:“陸大人還算是有些眼力勁的。”


    陸徵猛然站起,瞪著雙眼看著她,然後又慢慢坐回去:“不對,若你是紅衣盜,那你的雙親怎麽會被土匪給殺了?”


    江三娘搖了搖手指:“什麽雙親,不過是家仆罷了。”


    陸徵皺著眉:“你知道我是做什麽的,你既然承認了自己的身份,那背在你身上的殺人案子我卻不能坐視不管了。”


    江三娘“撲哧”一笑:“你急什麽,我話還沒說完呢。”她的食指輕輕地點了一下自己的下唇,“我是紅衣盜,可又不是紅衣盜。”


    陸徵被她的話給弄暈了,但他很快就反應過來:“有人冒充你?——他們殺了你未婚夫?!”


    “未婚夫?”江三娘嗤笑一聲,“不過一個貪念富貴的傻小子,我心情好逗來玩玩罷了。不過怎麽說也是我的東西,這做法可就讓我不高興了。”


    “那個冒充你的人,他是誰?”陸徵追問。


    “他?”江三娘意味不明地笑道,“準確說,應該是他們。”


    從江三娘口中,陸徵得知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江三娘的師父才算是第一代紅衣盜,江三娘幼年被師父從拐子手裏救了,後來跟隨師父到青溪縣隱居,直到三年之前師父病逝,她才算是正式接手了這個名號。


    可也就是從三年前,江三娘發現利用這個名號的還有其他人。江三娘別的功夫都稀鬆平常,唯有一身輕身功夫卻是登峰造極,她心中不忿,想要查清楚究竟對方是誰,可不管她怎麽查都毫無頭緒,隻是這麽多年查下來,好歹知道了對方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有計劃的組織。


    江三娘惋惜道:“原本我見你敢貼出告示來,定然是有些本事的,還想著助你一臂之力把他們找出來,誰知你居然是個掛羊頭賣狗肉的,那心思根本就不在這上頭。”


    陸徵被人這麽當麵指責,不好意思地咳了一聲:“……都是被其他案子耽誤了。”


    江三娘笑眯眯道:“是盧大善人的案子吧?聽說已經破了?這案子我也知道些許,陸大人既然能將這案子破了,想來要查那一夥人的身份也是易如反掌吧!”


    陸徵卻並沒有被這一番恭維給衝昏了頭腦,冷靜地問道:“當時,在盧府給我傳信息的是你?”


    “當然不是。”


    陸徵皺了皺眉,如果不是江三娘,那這一夥人攪和進盧恩光的案子裏究竟是為什麽呢?江三娘的行事自有她的邏輯,陸徵相信她沒有說謊,那麽這一夥人的動機就顯得十分可疑了,即便在盧恩光的案子中,對方給了他許多幫助,可想到被扯進這件事情中的人物,陸徵就不得不抱著極大惡意去揣測對方。


    江三娘還在追問:“陸大人還未回答我呢,是不是能抓到那一夥人啊?”


    “也未必。”陸徵誠實地搖搖頭,“你這麽多年都隻查到一點點頭緒,我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查到。”


    “您何必妄自菲薄啊。”江三娘連忙道,“您與我坐在這裏就說明您與這案子的緣分,不然我原本都死了心的,哪想到居然被您發現了身份,哎呀呀……”


    陸循冷笑一聲打斷她:“你若真打算隱藏身份,隔了這麽遠,我也未必看得出來。”


    江三娘臉上卻半點沒有被揭穿的心虛感:“我這也是心急嘛,好啦,該說的事情我也說了,那就先告辭了。”


    她話音剛落,身子卻已經朝著包廂門飄去了,誰知從身後直直地射過來一根筷子,直接釘在了門框之上。


    陸循手裏拿著另外一支筷子,慢條斯理道:“我三弟,好像還沒說讓你走吧。”


    江三娘轉過身子看向陸循,笑眯眯道:“這位大俠不僅眼力好,這一身功夫也不弱,若是未曾婚配,小女子自薦枕席可好?”


    “咳咳咳——”陸徵直接被自己的口水給嗆住了。


    陸循的臉直接黑了,手上的另外一支筷子就直接衝著江三娘飛了過去,也不知江三娘是怎麽躲的,身子一扭,這筷子就射偏了。


    江三娘插著腰正準備懟陸循,就看到陸循手上那一把筷子,頓時花容失色:“好漢饒命!”


    陸徵也連忙道:“二哥你先息怒,我還有事要問她呢。”


    陸循這才將這一把筷子插回筷筒裏,有了這一層威懾之後,江三娘也不敢造次,問道:“陸大人還有什麽事就直接問吧。”


    陸徵頓了頓,才道:“你有沒有想過,他們為什麽要用紅衣盜這個稱號?”


    江三娘一愣:“為什麽?”


    陸徵不得不說得更明白一點:“這紅衣盜是你師父闖出來的名號,而且你對對方一無所知,可相比之下,對方對你卻十分了解,你就從不曾懷疑些什麽嗎?”


    江三娘皺起眉頭,不確定道:“你的意思是,我師父認識這一夥人?”


    “不如說,這一夥人根本就是你師父培養出來的。”陸徵頓了頓,提起了另一個話題,“你師父病逝的很突然吧?”


    江三娘一驚:“你怎麽知道?!”


    “或許你師父原本的打算是讓你處在明麵,讓那一夥人在暗中輔助,誰知因為他的突然離世,他的打算也被擱置了。不過從這一夥人的所作所為來看,他們還是按照你師父的意願在行事的。”


    江三娘呆住了:“你的意思是……他們是……自己人?”


    “我隻能說有這種可能。”陸徵也有些不確定,但他實在想不到更好的理由了。


    江三娘雖然行事有些出格,可她的確不曾害過人性命,還幫助過不少人。從律法上來說,陸徵應該要把她捉拿歸案,可他卻並沒有這樣做,因為他開始對這個時代的律法產生了一絲動搖,或許這種做法不對,但有這樣的義警存在,多少能震懾到一些宵小吧。


    -


    陸徵回到縣衙,剛剛坐下,就見馬縣令謙卑地引著一個官員走進來。


    陸徵皺眉,不知道他又在鬧哪一出。


    那官員見了陸徵,連忙快步走了過來:“這便是陸縣尉了吧,果真是年少有為啊!”


    陸徵一頭霧水地看著他,一旁的馬縣令更是臉色難看到不行。


    一番解釋之後,陸徵才知道眼前這人是吏部官員,先前馬縣令將他官印丟失一事報了上去,吏部這才派了官員下來核實,如果官印真的丟了,就會當場擼去陸徵的官服,還會將此事稟報上去,依律進行處罰。


    馬縣令本想著借此機會狠狠地羞辱陸徵一把,卻沒想到這吏部官員居然對陸徵如此禮遇,心中氣憤的同時也十分疑惑。


    那官員也是無可奈何,這陸縣尉年紀輕輕就已經入了陛下的眼,兩次得到陛下的誇獎,這日後隻怕前途無量,自己就算擼掉他的官身,隻要陛下一句話他又能重新起複,那又何必去得罪他呢?


    陸徵沒想到這裏麵還有這一茬,他是早就忘記自己先前演的這一出戲了,無奈地對一旁的包錚道:“去把我的官印拿出來吧!”說著又解釋了一遍自己的行為。


    那官員心中大呼慶幸,畢竟這官印要是真的拿不出來,他也不得不按照律法行事,到時候可就進退兩難了。


    他連忙道:“這權宜之計,本官明白的。”


    “多謝大人包涵。”


    兩人就這麽相談甚歡了,在一旁的馬縣令氣得咬牙卻又無可奈何,隻能保持麵無表情。


    過了許久,包錚才滿頭大汗地跑出來。


    陸徵也有些招架不住那官員的熱情,連忙迎了過去:“東西拿來了嗎?”


    包錚臉色難看地附在他耳邊道:“大人,官印真的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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