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餘接到聖旨的時候並沒有覺得有多麽吃驚,早在他確定自己身世的時候他就已經預見到了這一天,隻是終究意難平。


    傳旨的太監目露憐憫,他不知道這位新貴是如何得罪了什麽人,雖說有侯爺之尊,可卻被遠遠地發配去守皇陵,可不是慘嗎?


    簡餘沉默地接過聖旨,問道:“陛下可有口諭,命微臣何時赴任?”


    太監搖搖頭:“那倒沒有。”接著又低聲道,“您要是有什麽人要告別的,就盡早吧,否則出了燕京,可就不知道何時才能回來了。”


    簡餘點點頭:“多謝。”他從袖子裏拿出一個荷包塞給那太監,“勞您走這一趟。”


    太監也沒有推脫,將荷包收下來以後才道:“咱家還要回去複命,就先告辭了。”


    簡餘拱了拱手:“慢走。”


    待到這太監走的人影都不見了,一旁簡餘的副手羅現才焦急道:“統領,這是怎麽回事啊!”


    簡餘搖搖頭:“沒什麽。”


    羅現緊鎖著眉頭:“是誰在背後對付您?金甲衛還是……”


    “都不是。”簡餘打斷了他的話,“行了,既然聖旨已經下了,事情就再無轉圜,倒是你,我會想辦法將你推上赤甲衛統領的位置,可你自己也該多上上心才是。”


    “統領!”羅現的眼眶頓時就紅了。


    簡餘突然輕輕地笑了一下:“我的事我自有打算,不需要你做這種小兒女姿態,辣眼。”


    羅現哭笑不得:“統領,這……這要我如何給兄弟們交代啊!”


    “實話實說就是。不過那幾個刺頭你得看著點,不要讓他們鬧事。”


    “統領放心,屬下……屬下自當……”羅現有些說不下去了。


    簡餘拍了拍他的肩膀,轉身朝營地外麵走去。


    若是從前,他隻怕還會迷茫許久,可現在他卻對自己要走的路無比清晰,明升暗貶又如何,守衛皇陵又如何,從小到大,他想要的東西從來都是自己去奪的!


    想到這裏,他不自禁地想到了陸徵,這大約是他人生中唯一的意外,隻可惜……


    簡餘自嘲地搖搖頭,他已經分不清自己對他的感情了,隻是不管從前的陸徵,還是現在的陸徵,都已經與他有緣無分了。


    簡餘這般想著,心腸逐漸變得冷硬。


    -


    此刻,陸徵的處境也並不算好,一切全因站在他對麵的陸循。


    在原主的記憶中,這位二哥一直在外駐守,有關他的印象都是一片模糊。而現在站在陸徵麵前高大健壯的青年,卻完全將那些模糊的記憶給覆蓋掉了。


    陸循性子豪爽,直接拍了拍陸徵的肩膀:“好小子,我在襄陽郡都聽到你破案的故事,有血性,是我們陸家的種!”


    陸徵麵露苦笑,他不知道該如何和陸循解釋,想了想,最後還是搖搖頭道:“陸將軍,我們還是來說說現在的情況吧!”


    陸循皺起濃密的眉毛,陸家三兄弟中,他長得最像父親英國公陸擎,隻要不笑看起來就十分嚴肅不好接近。他哼了一聲:“怎麽?連聲二哥都不喊嗎?”


    陸徵隻覺得頭疼,他也不知道陸家人有沒有把事情經過告訴陸循。他想盡辦法要將話題扭到正途上來,陸循卻一直胡攪蠻纏,陸徵碰上他,也隻能說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說不清,最後隻能屈服,有氣無力地喊了一聲:“二哥。”


    “這才對。”陸循滿意了,這才讓一旁的副將將地圖打開。


    他這一路趕過來,倒也將這邊的情況弄清楚了,鬱茂通被擼了下去,現在南夏郡的郡尉是曾經的彥武校尉,也就是鬱茂通的另外一個副手杭覺。杭覺年紀大了,本想安安分分在這個位置上養老,故而對於方榮爭權奪利的行為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誰想到方榮和鬱茂通都死了,這南夏郡郡尉的位子竟然落在了他頭上。


    杭覺並不覺得高興,隻覺得十分麻煩,所以陸循一來,他忙不迭就將手中的軍務交給了對方,反正現在南夏郡也沒有兵了,他一個光杆司令還是有點自覺比較好。


    陸循在來的路上還考慮過許多種情形,他當然知道陸徵身上發生的事情,他也是站在大哥那一方的,再說最後事情真相水落石出,反倒是他們對不起這個幺弟。陸循本想著趁這次機會給弟弟撈一點功勞,若是這新提的郡尉識趣,倒也不妨帶著他喝點湯,若是不識趣,他也有的是辦法收拾對方。


    問題現在這新郡尉也太識趣了,直接就當了甩手掌櫃,連陸循都不得不服氣他這果斷勁。


    這議事廳中就隻有陸循、陸徵和杭覺三人,杭覺坐在椅子上打瞌睡,陸循也隻能和陸徵商量。


    陸循的兵都是步兵,他帶兵來原本也不是要去殺海盜的,不過是震懾海龍王的,免得這些海盜劫掠城防空虛的南夏郡。陸循很快就安排好了兵力,卻額外留下了五百人在青溪縣。


    陸徵皺起眉頭:“青溪縣並非軍事重鎮,不需要這麽多兵力鎮守。”


    陸循輕輕一笑,側過頭問杭覺:“杭郡尉,你說呢?”


    杭覺倒也不是真的在打瞌睡,眼看陸循將問題拋到自己這邊,他裝作悠悠醒來的樣子,輕咳了一聲:“陸將軍是軍事行家,本官認為陸將軍言之有理。”


    杭覺雖說沒什麽用處,可他的官位擺在這裏,他開了口,陸徵當然不能再拒絕。


    兵力布置的事情就這麽定了,杭覺打了個哈哈告辭離去。


    待到杭覺走了,陸徵才問道:“二哥,你這是什麽意思?”


    陸循摸了摸下巴:“你真當我什麽都不知道?你想要查案子,難道就靠你縣衙裏那些軟趴趴的捕快?”


    陸徵沒有說話。


    陸循用力揉了揉他的頭發:“家裏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受委屈了。”


    陸徵心中不是滋味,他想和陸循說自己和陸家沒有一點關係,可終究還是將這句話給咽了下去。


    陸循見他不再反對,心中鬆了口氣:“我身為襄陽郡主將,不能離開太久,待到這邊情況穩定,我就要回去了。我的副將章行則會留下來,你若有事盡可以找他幫忙。”


    陸徵也沒有再一味拒絕,點點頭答應了。


    將這樁事情解決了,陸循的心中的大石才算落了下來。其實他對這弟弟的印象並不深刻,如今乍然得知對方換了個芯子,雖說有些吃驚,倒也沒有像雲氏他們那般反感,而是覺得十分新奇,隻是他知道,陸徵一定不希望別人提起這些事情,所以在陸徵答應下來之後,他就不再提家中的事情,反而問起陸徵青溪縣的風土人情來。


    陸徵聞言也是鬆了口氣,他雖然才來青溪縣不久,可先前已經做了不少功課,所以談起來倒也言之有物,陸循聽得興起,就要去吃這青溪縣著名的“鮮魚三吃”。


    陸徵雖說來了青溪縣這麽久了,可一來就碰到各種各樣的事情,所以對於這“鮮魚三吃”他也隻是隻聞名不曾見麵,如今陸循提了,他也就從善如流地答應了。


    -


    這“鮮魚三吃”是青溪縣的一道名菜,卻是家家戶戶都會做的,且每一家的味道都不相同,陸徵得了當地人的指點,卻是找了一家不怎麽起眼的小酒樓。


    小二一聽他們是來吃“鮮魚三吃”的,立刻眉開眼笑道:“客官這算是來對地方了,若論這青溪縣哪家的‘鮮魚三吃’最正宗,那必然就是我們和春酒家了!”


    陸循頓時來了興致:“哦?這是怎麽個說法?”


    那小二嘴皮子溜,立刻就說起來:“這魚得是泛雲湖裏頭當天打撈的,這魚裏的酸菜是我們掌櫃的獨門秘方,還有這下在魚湯裏的豆腐,那也得是江三娘親手做的豆腐。”


    陸徵聽到“江三娘”的名字隱隱覺得有些耳熟,不由得問道:“這江三娘是什麽人?”


    小二指著街斜對麵的一家豆腐攤子道:“那就是江三娘家的鋪子。”


    陸徵和陸循順著他的手指看過去,正好看見一個身材豐腴的女子利落地給人撿豆腐,一截手臂露在外頭簡直比那豆腐還要白皙細膩。


    陸循卻嗤笑一聲:“既是出門做生意,何必還要穿個孝服,也不怕客人嫌晦氣?”


    那小二卻歎息一聲:“這江三娘也是個苦命人……”


    聽著那小二說江三娘的故事,陸徵終於想起她是誰了,正是先前那屠戶李四所戀慕的女子,她的夫君被紅衣盜所殺,所以發誓除非紅衣盜被抓否則絕不再嫁的女子。


    小二還在說道:“先前新來的陸縣尉說要抓住紅衣盜,江三娘知道這消息後高興的不行,給我們這些街坊都送了豆腐,說若是陸縣尉真的抓住了紅衣盜,她一定要去給他磕頭,可誰知過去這麽久了,一點消息也沒有,江三娘也……”


    陸循表情詭異地看著陸徵,見那小二還要說下去,連忙咳了兩聲:“行了行了,趕緊上菜吧!”


    小二連忙笑道:“好嘞,您兩位稍等。”


    待小二離開後,陸徵才抬起頭,卻是麵露羞愧,最近的事情太多了,他竟忘記自己先前給紅衣盜下的那個挑戰書了,倒不想反倒辜負別人的期待了。


    陸循見他不安的樣子,不由得笑道:“你也信那小二瞎說?”


    陸徵小聲辯解:“我本來就有責任……”


    “你有什麽責任?”陸循道,“你可看明白了,那女人不簡單,這一身輕身功夫,恐怕在整個南夏郡都是排在前頭的。”


    陸徵震驚地看著他:“這……這怎麽可能?!”若這江三娘真的會功夫,難道包錚還會看不出嗎?


    陸循一看就知道陸徵在想什麽,嗤笑道:“就你身邊那捕快,看些粗淺功夫就罷了,這女人身上的功夫,憑他,可看不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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