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馳的列車之上,閑來無事,隨著彼此慢慢熟絡起來,聊得話題也便多了許多。


    鐵頭貌似十分疲憊,上了火車便閉目沉沉睡去,不消片刻竟已是鼾聲震天。


    說實話,我對於盜墓這個行當是極其陌生的,印象之中,傳聞的那些盜墓賊,都是些為了求財不惜挖墳掘墓的主兒,總覺得如此這般,未免有些損人利己,非是正道。


    可麵前的這個大胡子,則給了我一種說不出的異樣感覺。一個國家研究機構的副教授,擁有體麵的身份,富足的生活,卻依舊從事這種違法危險的行當,難道就是為了那些所謂的家族延續和祖傳手藝?我不免對倪天這個人產生了濃鬱的好奇。


    同樣的,我對於四叔的盜墓賊身份也充滿了疑問,我始終難以相信,以四叔的本事和身手,會去做一個盜墓賊,雖然聽起來,貌似四叔這個盜墓賊在圈子裏還挺高端的。


    “天叔,你為什麽倒鬥兒?”終於,我還是按捺不住心中的疑問開口詢問。


    一旁的柱子頓時也來了興趣,湊過腦袋來,瞪大了眼睛望向倪天。


    “你沒聽說過自古有這麽一句話麽?要想富,盜古墓。”倪天嘴角撇了一下,似乎我在問一個明知道答案的問題。


    “為了錢?以你現在的身份,我看你不可能簡單就是為了求財。”我搖搖頭,很賭定的回答道,同時盯住倪天的麵部表情,想查看他表情上是否有些許的變化。


    “哈哈哈,這世界上還會有人嫌錢多嗎?即是興趣愛好,又可以賺錢,多好的事兒。”倪天卻是哈哈大笑起來,想打個哈哈把這個話題蒙混過去。


    若是平時,估計倪天如此反應,我一定會發揚自己那“三不”精神,也隨之將此事一笑而過。但此刻,麵對這個僅僅認識一天的盜墓賊,我必須給自己一個徹底信任他的理由,為了我自己,也為了四叔。。。。。。


    我沒有笑,緊緊的盯視著倪天,臉上的表情也變的異常嚴肅,倪天盜墓的真實目的,我必須要知道。


    柱子看看我,又看看倪天,也感覺到氣氛有些異常,不敢言語,車廂內隻傳來了火車的轟隆運轉聲與鐵頭那忽起忽落的鼾聲。。。。。。


    倪天思索了片刻,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覺得再這樣僵也去也沒什麽意思,從兜裏掏出一根煙點上,歎了口氣,終於結束的僵局:“哎,其實跟你們說說也無妨。”


    我知道他又要開始講他的故事,也掏出煙來,遞給柱子一根。也許是受了昨天倪天講的那些驚險故事的影響,我竟對這個男人的故事有了幾分期待。


    “你一定覺得盜墓是一件很損陰德事情。”倪天淡然的開口,我沒有說話,也沒有隱藏內心的想法,用默認直接回答了他的問題。


    “這是一個很正常的想法,為了求財不惜挖別人的祖墳。”倪天的言語之中,頗有幾分自嘲的味道:“倪家祖上確實因生活所迫,隻能靠倒鬥兒販賣冥器給權貴為生。在那個年代裏,餓死的人不計其數,為了生存,很多人不計後果的倒鬥兒下地,為的也隻是換得一口飯吃。”


    我點點頭,表示理解,人在生存都成問題的時候,又哪會考慮那麽多道德層麵的東西。


    旁邊的柱子更是一臉的讚同之色,一個勁兒的點頭,聯想到柱子貧窮的家境,我不禁內心苦笑,這家夥如果不是遇到了大伯,還指不定變成啥樣。


    “到了我爺爺那代,整個家族已經發展成了一個龐大的行業體係。爺爺更是當時湘東一帶出了名的倒鬥兒手藝人。


    不知是不是倒鬥兒真的有傷陰德,爺爺一直沒有子嗣,後來便收養了父親,視如己出,將一身本領傾囊相授。


    可父親心中明了,他體內流著的終究不是倪家人的血,如果有一天爺爺不在了,誰當這個家,恐怕就真的很難說了。所以,從我很小的時候,父親便嚴格的調教我,在我八歲的時候,就帶著我進入了一座清朝大官的墓。”


    我驚愕的看著倪天,八歲的孩子,就帶著去盜墓?!相比於同齡孩子那般天真無邪的玩耍,這是一件多麽殘忍和駭人聽聞的事情。


    倪天見我投去驚愕的目光卻是笑了笑,繼續說道:“在父親嚴格的調教下,我十幾歲的時候便已小有名氣,隨著摸出的冥器的增多,我發現,我竟然漸漸喜歡了上這些冥器。”


    “喜歡上了冥器?”我有些不太明白倪天話語中的意味,略微有些茫然的問道。


    “是的,每件不同的冥器,都在講述著一個精彩絕倫的故事,一段塵封已久的過往。每件古董,所呈現的是一個鼎盛王朝的風貌,一篇難忘的曆史篇章。它們每一件都是那麽的精工巧作,巧奪天工。”倪天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暖意,緩緩解釋道。


    我點點頭,倪天這話沒錯,以前四叔便跟我說過,古董真正的價值是不能用金錢來衡量的,因為它背後所訴說的故事本身就是無價的。


    倪天用力吸了一大口手中點著的香煙,繼續道:“看來父親當初的擔憂是對的,那個蒙古牧民帶來了爺爺的死訊,並按照爺爺的叮囑,偷偷將那記錄交給了母親。”倪天頓了頓,麵容之上出現了傷感之色:“倪家自此也就亂了。。。。。。”


    倪天低下頭沉默了片刻,又抬頭看向我:“你們可知道這世上有哪兩樣東西是不能直視的?”


    我愣了一下,看向一旁的柱子,對於倪天這突如其來的問題一頭的霧水。柱子皺著眉頭想了半天,最後還是搖搖頭,看來也是想不出這問題的答案。


    倪天見我二人如此反應,笑了笑,但我聽得出,那笑聲之中滿含著的是苦澀:“第一個是太陽。”倪天指了指車窗之外那高懸天空之中的烈日。


    “哎呀!”柱子叫了一聲,不停的用手揉著自己的雙眼。我當然沒他那麽楞,真的試著去一直盯著天上的太陽看,但心中卻也認同了倪天的這個答案。


    “第二個,便是人心。。。。。。”倪天又伸出手指,指向我胸口心髒的位置。


    柱子又順著倪天手指的方向,探過腦袋來看向我的胸口,在被我狠狠拍了一下之後,這才老老實實的坐回到位置之上。


    我皺起眉頭,細細品味倪天話語之中蘊藏的深意,人心。。。。。。


    倪天似乎不願提起倪家混亂之後的那段往事,繼續說道:“後來,我跟母親離開了倪家,與他們徹底斷絕了關係。靠著熟練的手藝,加上小有的名氣,生活過的到也算富足。


    母親曾經哭著告誡我,既然吃穿不愁,就不要再去盜墓了。貪婪,隻會讓人失去自我,不要走了父親和爺爺的老路。


    我不忍心再傷害母親,便聽從了她的話,可心中又丟不掉對古董的喜好,就靠自己對古墓和古董的了解進入了考古領域。”


    我瞬間恍然大悟,原來他那副教授的身份是這麽來的,但心中也更加疑惑,既然倪天順利進入了考古領域,為什麽最後又走回了盜墓這條路?


    “你們知道對於古董來說,最可悲的是什麽?”倪天看出了我的疑惑,又突然拋出了一個問題。


    我與柱子對視一眼,這次同時搖搖頭,表示不知道。


    “有一次,我參加的考古隊去河楠進行考古勘探,住在了附近村子裏的一位老農家裏。我驚訝的發現,那位老農竟然用一個北宋汝窯產的古董罐子來淹白菜,這下我可真是傻了眼,連忙追問他罐子的來曆。


    老農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說是山上土石塌方,出了一個大洞,裏麵撿到的,除了他,還有很多村民都去撿了瓶瓶罐罐拿回家用。


    我意識到情況的不對,便要他帶我去,老農卻是死活都不肯,後來我才知道,那是一座北宋朝官員的大墓。


    愚昧的村民們就直接用鐵鍬鐵鎬砸開,甚至都不知道這些古董的價值就一窩蜂的哄搶了回去。這些塵封於地下的珍貴文物就這樣被這些愚民拿回家去,打碎醃鹹菜,拆了做家具,有的甚至變成了尿壺屎盆。。。。。。


    我那時真的的感覺自己就像是被一盆冷水澆了個通透,全身冰冷卻又異常的清醒。


    考古的周期太長,確定一個古墓後,有時要拖幾個月,幾年,甚至十幾年,才可以正式挖掘勘探。而在這其間,又有多少的珍貴文物要毀於這種山野愚民之手?


    那次回去之後,我便遞交了申請,退出了考古隊,進入了科研機構,暗地裏則從新幹回了老本行。”


    倪天說的很平靜,仿佛在講述一個不是他自己的故事般,我跟柱子卻都聽的大眼瞪小眼。


    “你的意思是,你盜墓的目的是為了。。。。。。保護古董文物?”我捋了捋思緒,給出了一個連自己都將信將疑的總結。


    “我保護的不是古董,我隻是盡量不想讓那一個個精彩絕倫的故事從此無人知曉。”倪天笑了笑,回答的很直接。


    車廂中又恢複了安靜,但此刻我的內心之中卻如驚濤駭浪。麵前這個男人做盜墓賊的理由著實有些高尚的讓我難以置信。


    善與惡,正與邪,在麵前這個滄桑的大胡子男人身上該如何去分清界線?


    我心中略一苦笑,算了,這不是需要我界定的,也不是我能夠界定的,何必去多想。我又情不自禁的聯想到了四叔,四叔究竟又是為了什麽才走上了這條本不該屬於他的路。。。。。。


    我們又聊了一些其他比較輕鬆的話題,倪天自小走南闖北,見識廣博,奇聞異事自然不少,我與柱子也都聽得有滋有味。過了許久,各自也都有些疲憊,便結束了瞎聊,沉沉睡去。。。。。。。


    我醒來,是被柱子開車廂門的“咣當”聲驚醒。睜開眼便見他眉飛色舞的嚷嚷著:“唉?真是奇了,咱們旁邊是一車箱的老外。”


    我心中不由覺有些好笑,這小子再怎麽也是在京城混過的人,見到個老外還至於好奇成這樣?旅大當年本就是俄國的半個殖民地,當初俄軍所在時的建築群現在依舊保留完整,還改成了俄羅斯風情一條街的旅遊觀光景點。這要說在大連的列車上見到了老外,著實沒有什麽值得大驚小怪的。


    鐵頭睜開眼,踹了柱子一腳,讓他別大驚小怪趕緊坐下,便又睡去。我是真懷疑這家夥是不是昨天夜裏一晚沒睡,又去幹刑偵了。


    柱子看起來是真挺怕鐵頭的,不敢言語,老老實實的坐回自己的位置,還有些不服的還小聲嘀咕著:“老外坐火車,本來就奇怪嗎。”


    倪天則是不以為然的笑道:“咱們去的,可是世界三大草原之一,有點外國友人也沒什麽奇怪的。”


    柱子聽了,隻得惺惺閉上嘴,不再言語。我衝柱子笑了笑,便又沉沉睡去。。。。。。


    伴隨著火車進站嗚鳴的笛聲,我再次醒來,看看外麵的天色,已是傍晚,隨著洶湧竄動的人群,我們下了火車。


    也許是受了柱子話的影響,下車的時候,我有意無意的看了一下柱子口中旁邊車廂內的老外。那是四個人帶著黑墨鏡穿戶外運動裝的金發外國人,還真看不出是哪個國家,清一色的大型旅行袋子,看起來倒是挺有幾分背包客的味道。


    倪天帶我們去的是距離市區不遠的一家小型家庭旅館,二層的小獨樓,估計今天是被倪天包下了,除了我們看不到別的遊客。


    我問倪天為什麽不立刻出發前往草原,倪天則打趣說這次他的目的是去倒鬥兒,我最多隻能算是個附屬贈送品。他還需要一些其他幫手,所以“支了個鍋兒“,現在得在此等其他人到齊,一同出發。


    他雖是半開玩笑的口吻,但說的確實也沒錯,自然我也沒必要生氣,打了個哈哈也就一笑置之,畢竟我們的目的是不同的。


    旅館的主人是個極其豪爽好客的蒙古人,見我們到了,便熱情的安排了房間。倪天詢問我明天要不要跟他去采購點東西,順便到處轉轉,我自覺待著也是無趣,便一口應了下來。


    晚飯時,老板毫不吝嗇的拿出了自己釀製的馬奶酒,配上那香氣四怡的烤全羊。這一夜,我當真是徹底沉醉在這個美麗空曠的草原都市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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