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徙離京已有八日。早在第三日,陛下就不見她來請安,打發人去她殿裏,卻回說還未回來。當下就有些生氣,以為她貪玩的老毛病兒又犯擅自延遲回宮的日子。心裏存著氣,也沒去尋,等著她回來再發落。沒承想轉眼二日又過去了,還是不見回,心下起了疑心。又想起梁師成自打人徙不回宮的那日就沒上過朝,跟王黼一樣在家稱病,索性微服出宮,到梁家一看。


    那梁家人一看陛下來了,個個驚慌不已,一個飛速進去報信,那梁師成抖著衣服跑出來跪下,低頭不敢發一言。


    陛下一看根本沒病,不由覺得自己被騙,火上心頭,大怒道:“梁師成!你這可是欺君!好好的沒病裝什麽病?!”


    隻見梁師成叩了幾個響頭,聲音低顫道:“臣怎麽會不知是欺君?可就算不欺君,臣覺得也活不成了,若說病了拖延幾日去找,恐怕還有救。”


    徽宗一聽這話抓不住頭腦,依然怒道:“你說的什麽混話?我還要問你,昱王哪裏去了?來領你的家宴,領到不回宮了?!”


    梁師成聽了這話仿佛更加害怕,頭點在石板路上不敢抬起來。徽宗一看他這個樣兒,聯想到他說的話,心懸了起來,忙問道:“徙兒哪去了?”見他不答,拿手中的扇子摔到他頭上急道:“若不答,現在就按罪處置你!”


    梁師成心內暗喜,不住地叩頭道:“臣該死!臣不該帶王爺出門!那日天氣晴朗,王爺便說要出門逛逛。臣自然親自陪伴,可到了一鬧市,人擠人,王爺和人一擠就不見了。”


    “什麽?!不見了?”徽宗胡子都抖起來。


    “臣本想是走散,便差人四處找,可四處都沒有王爺的影子。臣怕了,又差人往更大範圍找,今日已是第三日了,整個皇城恐怕都找遍了,還是沒有見著王爺。”


    陛下愣了半晌,半日才說道:“你是說,丟了?”


    梁師成點點頭,不敢答言。陛下不說話,沉吟了一會子。他不信這麽大的人會找不著路,更何況進宮之前還是在這市井內長大的,怎麽會丟了。他又接著問道:“依你瞧,這是如何?”


    梁師成點點頭兒,臉上方有平靜之色:“陛下所想正是臣之所想。王爺自己是絕不會走丟的,剛能和陛下享天倫,再沒有不想回宮之理。恐怕是….被何人所劫。”


    兩人都想了一想,一些可能,但無證據,無從論斷。皇上便先在梁府搜了個遍,無果,就將梁師成押回宮裏打了二十大板,命他全力搜尋,若找得,便無罪,若不得,便按欺君之罪論處。梁師成連連應允。同時不知誰散了風聲,百姓們都知道有個皇子丟了,整個汴梁城被翻的人人不得安寧。暫且不提。


    且說遼國境內,王黼的商隊被洗了個空,除了他這個管家和兩個夥計,全被押回了遼軍軍營。那首領李合將女人分幾個車蓬關押,包括死活要跟著來的一個下人也關在一個帳篷裏,自己獨和那個自己下車橫眉冷眼的漂亮小姐呆在自己的帳篷裏。


    此刻,李合一邊抽著氣,一邊叫小兵輕些,手上的口子可不淺。他邊疼邊衝著人徙笑道:“這位小姐脾氣真大,不叫我碰,你主動送上來做什麽?”


    在人徙下車之後李合伸手要碰她臉的時候,直接撥劍出來劃了一下,若不是他躲得快,一塊肉恐怕都要削下來。


    人徙不答,也不看他,心裏既生氣又緊張。這是什麽鬼計策?按王黼說的,一定會保證她的安全,可這都被送到匪窩裏了,自己還是最危險的,安全在哪裏?關鍵是自己現在的女人身份,可真是危險透頂了!


    說要害自己,那還是沒有理由的,自己若在這裏有了什麽不測,更甚者是無法活著回去,那不論他們怎麽自圓其說,陛下也定會要他們的命。所以必是被搶,但又會平安回來才是。


    想到此,心內暗暗鬆了一口氣,看看外麵天色已暗,又心焦起來。


    那李合仔細看了看包好的手掌,甚滿意,命人拿酒拿食來,心情看來甚為舒暢。一邊喝,一邊給人徙倒酒拿菜,雖是不見她吃也不見她回應,但仍然怡然自得,向宋人報仇的快意讓他十分高興,不知不覺酒已七、八分了。可他不再喝了,令人撤去酒桌,一邊脫掉外衣。人徙心驚膽戰,一陣恥辱和恐懼在心頭。無奈劍已被收去,隻得四下環顧,鐵了心要在事態有所緩和之前拚命抵抗。


    天已黑下來,帳篷四下點起了火把。一個小兵模樣的人進了李合的營帳跪下回道:“稟大將,外頭兄弟想請示那些女人怎麽辦。”


    李合猛拍了下頭,哈哈笑了兩聲道:“我隻顧著想自己歡樂,忘了兄弟們也在等晚上!如此,我便去告訴他們,盡可能地歡樂罷!”說著大步走出了帳篷。那小兵見他出門,忙站起來一把拉住人徙就出門去,兩拐就進了一個營帳,看上去像是戰士們集體睡覺的地方。


    “王爺恕罪,小的來遲了。快換衣服。”那小兵拱了拱手,攤開一張地鋪上的包袱,“這是這兒的軍服,放心,他們此刻都在營地中心聽那首領講話,過會才會帶著女人回來。你穿好後大方走出去,不會有人懷疑你的。往西走到營地邊上自會有人接應。”說著就出門不知去向。


    人徙來不及多想,急忙換上那身軍服,頭發簡單束了起來,便走了出去。


    果然空無一人,火把劈啪作響,隻聽得遠遠傳來好多人的嘻笑聲和叫喊聲。正要按那小兵所言往西走,可想起木格還關在別的地方,一時心急如焚。她下車要跟他們走時,木格瘋一樣非要跟著去,口內直說“也把我掠走罷”,遼軍還以為遇到個瘋子,被他纏得沒法,隻得帶了去。


    踟躇著想要去找木格,又怕前功盡棄。正猶豫間,隻見軍營北邊騰起一片火光,片刻就濃煙滾滾。不多時便有人發現著火了,叫喊著“糧草那邊著火了”一邊向那邊跑去,連帶著更多的人急著去救火,一時間腳步紛亂,大部分的人向北邊衝去。


    人徙正想著這是不是王黼的策略,突然意識到這是個救木格的好時機,就往營地裏找過去。正在焦急地找時,身後一陣馬蹄聲,一聲“別跑”自己便被捉住雙手。回頭一看,卻是一群疑似是打獵者的人,為首的青年下了馬,看了看她,命人鬆手。


    那青年拔劍一把削掉人徙的帽子,便了然道:“果然不是遼人。你先跟著我們罷。”說完便正色與手下商量了幾句,人群便快速分頭行動起來,悄聲無言卻行動迅速,不多時便帶著幾個女人包括木格回到聚頭處,那青年一言不發將人徙拽上馬,其他人也紛紛將救出的人拽到自己的馬上,掉頭便飛跑出了營地。


    夜色濃鬱。這隊騎兵載著人飛跑,無人說一言,個個麵色冷俊,身手利落。隻木格在一個馬背上顛得口吐白沫,還一個勁地望著人徙,生怕她又遇到什麽閃失。


    不知跑了多久,人徙看這風景些許眼熟,還未分辨,馬隊便停在了一棵大樹下。眾人紛紛跳下馬,從背囊裏拿出水來喝。人徙接過為首青年遞過來的水壺,正色道:“王黼在哪裏?”


    那青年挑了挑眉毛,“王黼是誰?”


    木格跳過來咳嗽著將自己手裏的水遞到人徙手上道:“咳,咳,爺喝我的,小的嚐了沒毒。”


    那青年驚訝了一下,遂笑問人徙道:“你是什麽人?不是商隊的夥計?”


    “問別人之前,先要說自己的名字罷。”人徙皺著眉頭,想這是怎麽回事?不是王黼救的她?


    “我?”那青年笑了,“我叫流月。小少爺你先說說這是怎麽回事罷?你又不是商隊的夥計,怎麽會在商隊裏?還有為何把我們當成那個王黼的人?”


    人徙拍了一下頭,意識到事情出了岔子,已不在計劃中,隻得坐在樹根上慢慢將事情講來。足足講了半個時辰,才警覺地問道:“這裏安全麽?”


    流月發起了愣,像是在接受這個奇怪的故事,聽她如此問,才爽朗笑道:“放心,已回了宋國了。我知道你想問我為什麽要救你們。”見人徙急急想答話,他無奈地接道,“我說了,王爺可別翻臉不認救命之恩。”


    本來是要劫這車隊的,可他的人足的買賣快要失算了才來,聚集起來要行動的時候已發現那車隊被遼人給劫了,打探了一番才知那看上去很有錢的商隊隻不過是個運青樓女子的,頓覺自己算盤落空——他的流幫從來隻要錢不要人,女人對他來說山上的那一個就足夠了,手下也知要人淨是麻煩。可弓都搭上了,不幹點什麽真對不起鬥誌滿滿的兄弟。更何況一車隊的女子到了遼軍手裏還能有好?索性幹點善事罷了。


    “你們是匪幫?宋國的?”人徙眉毛挑上額去,滿麵不快之色。


    “錯。”流月咧了嘴角回道,“回小王爺,我們是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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