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了晚膳,屋裏伺候的侍從都很有眼色地退了下去。謝瑾抬起長長的睫毛,若笑非笑地看了額哲一眼。


    燭光下謝瑾的眉眼美得驚心動魄,有種說不出的風流意味,額哲登時把之前的糾結都忘記了,走過去將謝瑾打橫抱起,大踏步走入了內室。


    *收歇後,謝瑾沒有了一絲力氣,渾身軟綿綿地伏在額哲胸膛上不動彈。


    額哲撫摸著謝瑾光滑的背脊,心裏有一種奇異的安寧,良久忽然出聲感歎道:“要是一直這麽下去就好了。”


    謝瑾頭也不抬,懶洋洋地道:“等我以後年紀大了,台吉身邊有更年輕美貌的新人,就不會這樣想了。”


    額哲不語,手指在謝瑾光滑緊致的肌膚上流連著,心裏卻想著,他這輩子大概是再也遇不到比謝瑾更合自己心意的人了。他一貫喜新厭舊,對著謝瑾卻百看不厭似的,一天不見都想得慌。自從謝瑾來了他身邊以後,他對其他人的興趣都淡了很多,甚至連下麵揣摩他的喜好主動送上門來的少年,都很少再收納了。


    想象著以後自己和謝瑾一起慢慢變老的樣子,額哲心裏充滿了溫情,低頭吻了吻謝瑾光潔的額頭。


    謝瑾卻一下子偏過了頭,仿佛生氣了的模樣,從他身上滑落下來,背過身對著牆壁沉默不語。


    額哲先是愕然,然後便明白了過來,失笑地將謝瑾摟過來:“你這個口是心非的小東西。”他撫摸著謝瑾柔順的黑發,輕輕歎了一口氣:“我怎麽會嫌棄你年紀大呢……我怎麽舍得不要你。”


    謝瑾把臉埋在額哲懷裏,一時沒有說話,過了一會兒才慢慢道:“隻要台吉不厭煩我,我會永遠陪著台吉的。”


    雖然不知謝瑾這話裏有幾分真心,額哲心裏還是一瞬間柔軟了下來。他在床榻間聽過無數的情話,討好的、奉承的、深情款款的,但都沒有謝瑾這一句更讓他動容——雖然他知道,謝瑾很可能也隻不過是隨口討他歡心而已。


    額哲一直疑心謝瑾想回大明,這是很自然的,如果換成自己,想必也不會願意呆在窮山惡水的塞外,而是更願意回到繁華秀麗的大明。更別說,大明還是謝瑾的故國,所有的親友都在那裏了。謝瑾幾次三番地想要離開王庭,更是加重了額哲的擔心,所以無論謝瑾怎麽軟語相求,他都不肯讓謝瑾去送陸之旗或是去接應靳良玉的商隊。


    他是堅決不允許謝瑾獨自離開自己視線太久的,當然,心下有時也會憐惜謝瑾一個人呆在異國他鄉的苦楚,所以額哲一貫對謝瑾都十分縱容厚待,平時謝瑾鬧點小脾氣,也願意放下身段去哄他,甚至連擊殺王庭親貴這樣的大事,都是輕輕放過。


    額哲現在有些理解那些漢家史書上為了美人而亡國的昏君了,換作是謝瑾,他也是願意傾盡所能隻為換取謝瑾開顏一笑的。但有時候他又不得不克製自己這種幾乎要蓬勃而出的情感,他已經夠寵愛謝瑾的了,若是再過了線,隻會養大謝瑾的心,這對自己來說,並不是什麽好事。


    身為未來的蒙古大汗,他必須要學會克製自己的欲/望和情感,絕不能露出自己的軟肋,把把柄交到別人手中。


    謝瑾良久都聽不到額哲的回答,不由抬頭看他。額哲望著他疑惑的目光,輕輕笑了:“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有了謝瑾這句話,以後他就可以更加名正言順的把謝瑾留在身邊,無論謝瑾願不願意。


    .


    今年的冬天來得比去年還早,兩場雪過後,天氣驟然寒冷了下來,謝瑾幾乎不願意出門,整日縮在屋裏。孟古帶著他十幾個兄弟離開了王庭,據他所說,冬天是招募馬賊最好的時機,這時候許多馬賊的日子都已經過不下去了,隻要有足夠的錢糧,便能招來大批的人手。而最好的馬賊在壩上草原與長城交界那一帶,那裏經常有商隊出沒,因此聚集了無數的馬賊,時常發生戰鬥,隻有經曆了血和火考驗的馬賊,才是真正有戰力的。這樣一年年下來,還能存活下來的馬賊都是頂尖的。如何馴服這些桀驁不馴的馬賊做手下,而不是反被吞並,就要看孟古的本事和手段了。


    不過,孟古在馬賊中的人脈很廣,與各支馬賊都熟識,他本身的安全,倒是不用擔心的。


    孟古會定時派人回來向謝瑾通報消息,而謝瑾除了按時給他供應錢糧,其他的就什麽也不管了。這是謝瑾交待給孟古的第一件事,最終辦成的結果,將決定他今後對孟古的支持力度,是否值得他花大力氣培養。


    .


    台吉府裏的日子是平靜而又無聊的,額哲幾乎日日歇在謝瑾屋裏,隔上十天半月也會去一趟其他公子的院子。謝瑾一概不管,開始數著日子等待後金攻打寧遠的消息。


    這日晚間,謝瑾與額哲相擁著睡得正熟,屋外忽然傳來了急切的腳步聲,然後便是壓低了聲音的交談。


    過了一會兒,巴林進了內室,輕輕喚道:“台吉?”


    這麽大的動靜,謝瑾和額哲早就醒了,額哲躺著不動,不耐煩地問道:“什麽事?”


    巴林的聲音在帳幔外響起:“剛剛探馬回報,後金大軍突然出現在錦州一帶,動向不明,大汗急召您入宮議事。”


    額哲的睡意一下子就醒了,披衣起身,一邊對睜大了眼睛望著自己的謝瑾說道:“你繼續睡吧,我進汗宮一趟,去去就回。”然後頭也不回地走了,背影匆忙。


    這麽鬧騰了一通,謝瑾哪還睡得著。後金不宣而戰,走錦州那一條線,應該是要去打寧遠了。不過錦州隔著河套也不過是數日的距離,林丹汗在摸不清後金真正意圖的情況下,肯定會如臨大敵,防備後金聲東擊西的。


    前世時,努/爾哈赤突率大軍攻打寧遠,將整個寧遠城包圍得水泄不通,明廷曾派使者來察哈爾王庭求援,希望林丹汗能從後方發起攻擊,與大明雙麵夾擊,讓後金首尾不得相顧,解除寧遠之圍。


    但林丹汗此時的心思,早已由外轉內,不想再與強大的後金八旗正麵相抗,而是想要保存實力,優先統一草原蒙古各部了。他希望能改變蒙古各部各自為政、一盤散沙的現狀,恢複祖先成吉思汗的榮光,成為真正的蒙古大汗,而不僅僅隻是現在這樣草原蒙古各部名義上的共主。


    麵對明廷的使者,他一方麵是怨恨明朝不肯重新建立貿易據點與察哈爾互市,另一方麵,卻是抱著坐山觀虎鬥,漁翁得利的心思,拒絕了明朝的求援。反而是一直堅定抗金的內喀爾喀五部,趁著女真大軍離開、後方空虛的時機,率軍偷襲了後金的大後方。


    在寧遠之戰失敗後,努/爾哈赤深恨內喀爾喀背地裏捅刀的行徑,率軍攻打內喀爾喀。內喀爾喀五部盟主卓裏克圖急忙派人向林丹汗求救,但林丹汗卻因為東征科爾沁失利,而把怒火發泄到了暗中給科爾沁通風報信的內喀爾喀上,不但不發兵救援,反而從後方發起攻擊。在後金與察哈爾的雙麵夾擊下,曾經在草原上強盛一時的內喀爾喀五部就此覆滅,林丹汗雖然兼並了內喀爾喀的一部分部眾,但他卻也失去了蒙古各部中唯一一個至始至終堅決抵抗後金的盟友。


    內喀爾喀五部對林丹汗一向恭敬有加,十分臣服,最後卻落得如此下場,讓其餘蒙古各部紛紛寒心,林丹汗在蒙古各部間的威信一時大降,即便是察哈爾內部,也是頗多不滿。


    謝瑾不知前世的林丹汗在蒙古各部紛紛投向後金、眾叛親離時,是否後悔過自己的所作所為。不過今世一切都已經改變,最先投靠後金的科爾沁已經不複存在,而林丹汗也不知道內喀爾喀曾經在東征科爾沁中的小動作,想必結局也會有所不同。


    不過,這場寧遠之戰,林丹汗是絕無可能加入了。在強大的後金八旗麵前,林丹汗已經失去了一絕死戰的勇氣和魄力,他認為隻有統一的蒙古才是後金的對手,卻在不斷地東征西戰中,把原本站在他這一方的蒙古各部紛紛逼向了後金的陣營。


    前世自天啟三年後,林丹汗就再也不曾與後金正麵交戰過,甚至在幾乎要攻下科爾沁的前夜,聽到後金來援的消息便立刻率軍退走。


    這樣的林丹汗,又怎麽願意為了幫助明廷,而折損實力真刀真槍地與後金交戰。


    明廷注定是要失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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