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淦這麽一說,劉綎倒是接過了話茬,問道:“我倒是也挺奇怪,那張璉既然對你有大恩,而你也還了他的恩情,按理說你們倆這樣就算是過命的交情了,你跟著他走豈不是比跟著江滿清那廝要好得多?”


    “問得好啊!”曹淦忽然一臉恨恨地看著劉綎:“我跟著張璉走倒是容易,隻要張璉還有一口吃的,我就少不了一口湯!可當時我弟弟尚在江滿清身邊,他跟我乃是一母同胞,我若一走,他就必死無疑,你是讓我賣了自己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去跑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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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這就很尷尬了,他這個唯一的親人,前幾天正是被劉綎給生生揍死的。


    高務實也皺著眉頭沉默了下來。


    說起來,高務實並不是那種血氣方剛的少年人心性,不至於中二到認為世界非黑即白。在他而言,曹淦就算幹過再多的壞事,隻要不是對他高某人犯下的罪,而此人又對他有用,那麽高務實就依然有可能考慮用他——前提是用他不會導致將來其他更大的壞處。


    說到底,高務實是個徹徹底底的實用主義者,他對於自己的道德要求可能還稍高一些,但對於自己打算用的人,則除了民族大義之外,其他很多世人眼中的道德罪,對他而言都不是太大的問題,至少,是可以給個機會讓人能改過自新的。


    事實上,這可能是一種穿越帶來的自負——我來自更文明的時代,所以我對自己的要求可以高一點,但對於你們這些人,就無所謂了,隻要能用就行。隻要能用好你們的長處,幫我達成目的,其他小節暫時放一放沒什麽大不了,“不要在意這些細節”嘛!


    至於我的目的?哈,我說了你們也理解不了!


    就是這樣的優越感,讓高務實下意識裏並不太關注一個人此前犯過什麽錯,隻要你歸於我麾下之後能夠好好表現,我就敢給你重新做人的機會!


    在挽救大明,或者甚至說是挽救中華文明傳承的大義麵前,這些事情微不足道!


    造反怎麽了?高務實發現自己穿越到了明朝的時候,不也照樣考慮過造反這條路?隻不過是權衡之後覺得造反對整個民族造成的傷害過大,不如從上到下的改良來得溫和、穩妥,這才沒有選擇走造反的道路。


    可是,既然自己這個穿越者會權衡要不要造反,大明的“當代人”難道就沒有這個選擇權?說到底,底層老百姓但凡日子還能湊合著過下去,誰腦子壞了豁出性命玩造反?這又不是後世打遊戲,玩死了也不過就是重新讀檔,這造反要是玩失敗,那可是要掉腦袋的大事。


    但眼下問題在於,曹淦如果跟劉綎不能和解,那麽這個人用起來就很有麻煩。至少高務實目前不論怎麽看,都不會認為曹淦的作用能跟劉綎相比,而劉綎在殺曹淦他弟弟這件事上,又根本沒有任何錯誤,如果要公允一點說,甚至還應該讚他一句俠肝義膽、見義勇為。


    高務實眼下猶豫就猶豫在這裏,他不怕曹淦當過反賊,也不怕曹淦放走過張璉。


    反賊已滅,張璉已逃,曆史證明這群人根本沒有危及整個大明的能力,所以高務實絲毫都不擔心這個。至於隱瞞下曹淦的身份,捂住這個蓋子,他高務實眨眨眼的時間就能想出至少兩三個辦法來,所以更加不叫事。


    真正麻煩的是曹淦如果始終一副要跟劉綎死磕到底的模樣,那麽高務實要用他,就要擔心劉綎的態度,而實際上劉綎不但在武力上能夠碾壓曹淦,現在還跟高務實一樣掌握了曹淦的“黑材料”,隻要他願意,隨時可以將曹淦置於死地。


    高務實可不願意在花大力氣挽救和培養一個人才之後,卻發現沒過多久這個人就被自己更加看好的幫手給幹掉了。


    當然,高務實也可以選擇一個更加簡單的態度:隻要曹淦能在拿下百裏峽這件事上幫上忙,那我就盡管先用著,等百裏峽響馬被自己收編、整訓完畢,曹淦是死是活關他高公子什麽事?


    想到此處,高務實稍稍瞥了劉綎一眼。他覺得劉綎之所以到現在都還沒有爆發的跡象,很可能就是因為他在心裏認為自己在這件事上隻是單純的利用曹淦,目標僅限於拿下百裏峽,至於事成之後,玩一手過河拆橋又不是什麽麻煩事。


    但高務實卻並不想輕易浪費一個底子不錯的人才——這曹淦迭經大戰,又有指揮騎兵(響馬賊)的經驗,正可以和高陌形成步騎搭配,對於構建自己的私人武裝班底是很有作用的。畢竟劉綎雖強,卻肯定不會成為高務實的私兵頭目,他的作用必然是領兵保衛大明而不是保衛高務實的個人產業,高務實對此有清醒的認識。


    就在高務實還在苦苦思索怎麽給他們倆解開這個看似死結的仇恨的時候,劉綎卻嘿嘿一笑,對曹淦道:“你不必提醒我,雖然小爺殺的人夠多,但你弟弟的死,小爺還沒那麽快就忘了。而且,就算那天的事情再發生一次,小爺我肯定還是會殺——他那是咎由自取。”


    意外的是,曹淦隻是冷笑了一聲,道:“他的確取死有道,但不論如何,對曹某來說,這筆賬不能不算。”


    劉綎對曹淦的威脅毫不在意,反倒有些詫異地問:“哦?你居然也覺得他取死有道?”


    曹淦一臉漠然,道:“我三番五次嚴令不得欺辱良家女子,每次派他們出去收糧之後都給他們三天時間去窯子裏解決,他仗著是我的親弟弟,不把我的話放在心上,這事兒我要是知道,他也一樣討不了好。”


    劉綎聽了,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喲,這麽說,你他娘的倒是……倒是那個什麽來著?義匪嘍?”


    曹淦不屑地掃了他一眼:“你若不是出身官軍,名頭未必比老子幹淨。”


    高務實心道:這話說得隻怕不假,曆史上劉綎對緬甸作戰的時候,手段那叫一個狠辣,估摸著比後世臭名昭著的三光政策也強不到哪去,更別提劉顯父子平都掌蠻之戰,他們父子二人玩了一手空前絕後的“滅族”,把都掌蠻整個民族直接從地球上給抹掉了。


    雖然說都掌蠻的確是終明一朝不停地“叛而複降、降而複叛”,玩了無數次之後,的的確確是把朝廷完全給惹毛了,不過滅族這種操作……在高務實看來也還是太狠辣了一些。要是換做高務實來處理,把他們遷往內地,打散到百八十個縣分而居之,了不起兩三代人過去,這個人口本就不算多的民族自然也就被同化掉了,何必非要幹這種光聽起來都覺得汗毛倒豎的笨事?


    可能這就是殺人見血和殺人不見血的差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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