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選司郎中名為王周紹,隆慶二年的進士。他的座師是李春芳,一般來說不大應該能輪到他來做這個文選清吏司的郎中,但他相對來說其實是個不偏不倚的人,甚得穆宗皇帝賞識,當年庶吉士散館之後高拱就用他做了吏部考功司主事,後來又升了員外郎,郭樸接替高拱之後他再進一步成了考功司郎中,去年再調整了一次就做了文選司郎中,可謂風光一時,不過此刻他見了高務實三人卻沒有方才的架子。


    原來王周紹是陝西華陰人,老家與張四維老家蒲州僅一條黃河之隔,與高務實這位張蒲州的外甥,也算是有一半鄉誼。所以王周紹一見高務實就熱情地道:“聽聞狀元郎六首奪魁,我等北榜官員都是顏麵有光啊!不瞞狀元郎,許多北榜官員都想與狀元郎多親近親近,要不改日我在望龍樓設宴為狀元郎慶賀,不知狀元郎可肯賞光啊?”


    高務實知當官後少不了這等應酬,以前這些事大多輪不到他來,但現在不去就是失禮了,自己雖不需借重吏部,但自己的同年們還是需要的——總不能什麽事都通過老師郭樸來辦,人家是老師,又不是屬吏。


    再說,人家王郎中都說明了是“許多北榜官員”希望見他,那肯定是有含義的,高務實自己作為北榜出身,當然得應承下來。


    於是高務實答允了下來,而蕭良有、王庭撰也是一並受邀,不過王庭撰可以答應下來,因為他和這位王郎中同是陝西人,而蕭良有就隻好婉言謝絕了——他是湖廣人,湊到一群北榜官員裏不太合適。


    之後三人登記官牒、履曆之後,便領了官服。


    官員官服分朝服、公服、常服、燕服等,作用不一,不過最經常穿的還是公服和常服。


    所謂公服就是上朝時穿的,四品以上服緋,在大明大概兩萬多人的官員裏頭,算得上是高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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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品至七品服青,而八品九品則是服綠,高務實以前曾經特旨服青,辭官之後就沒得穿了,但他現在又做了翰林院修撰,此官為從六品,著團領衫青袍,衣綴小雜花,用烏角革帶,算是再次服青。


    而常服則是平日坐衙辦公時的穿著,形製為團領衫樣式的青袍,衣邊上四爪龍蟒金繡,補子上則是繡著鷺鷥。至於蕭良有與王庭撰的公服也與高務實一模一樣,但常服就不同了,衣邊上沒有四爪龍蟒,補子上繡的是溪敕。


    官袍上那四爪龍蟒金繡,是六品以上官員的待遇,而七品及以下則沒有。


    實際上高務實有禦賜的大紅紵絲飛魚服,這個是辭官之後也不必退還的,理論上來說他依然可以穿,不過這樣的話未免顯得過於張揚,所以目前他肯定不會再穿。


    臨走時,王周紹還客氣地與三人道:“三位以後得空,不妨多來找本官喝茶閑聊,能與三鼎甲多交流,本官也是十分期待的。”


    看著外麵一排等待王周紹接見的官吏,三人都知這是客套話,千萬當不得真,就算人家王郎中真有興趣閑聊,大概也隻有和高務實一人,但還是一並客氣道:“多謝銓曹。”


    從吏部出來,三人這就算是授官了,互相恭維打趣了一番,便一並去尚寶司領取官員牙牌。


    官員牙牌這玩意,一貫隻有京官才有,乃是朝參時通過宮禁所配,不過高務實當年就有一塊牙牌,乃是先帝隆慶特旨特製的,是一塊銀牌,因為當時高務實年紀小,銀牌不易損壞,現在也早已還回宮裏了。


    此刻高務實的牙牌就是普通製式了,上紐雕句雲紋,正麵橫刻楷書“翰林院”三字,這指的是高務實供職衙門,而豎刻楷書“修撰”二字,此為高務實的官職名,背麵則是統一格式,刻寫“朝參官攜帶此牌,無牌者依律論罪,借者及借於者罪同,出京不用”二十六字。


    由於是普通製式的牙牌,相對來說比較容易損壞,所以朝參時的京官,都是把牙牌懸掛在左腰,然後用袋囊裹覆,十分珍惜。回想一下,還是自己當年那塊銀製牙牌比較方便……


    三人領完官服和牙牌就該去翰林院報到了,不過按照之前他們聽來的規矩,這次不能是三人一齊,高務實作為狀元郎應該第一個去。


    翰林院與吏部同在東長安街上,走兩個街口就是,緊挨著玉河和皇城,隔壁是四夷館。他其實在翰林院掛名當官近十年,可惜來得少,也沒升過官……


    高務實回到家中穿上常服,也就是那件四爪龍蟒金繡的青色官袍,鷺鷥補子,頭戴烏紗帽,自己照了照鏡子,自我調侃道:“混了十年,又混回青袍了”。


    以後在衙門坐堂視事都要穿著這一身了,至於牙牌非上朝時用不著,但也要一直佩在身上,若是丟失,損壞會被重責,高務實就用袋囊裹覆,係在左腰的革帶上。


    穿上這一身自己考來的官袍,高務實就再也不是那個靠著伯父聖眷關照得來的太子近臣了。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而今自己也算是修身齊家有成,開始踏入了治國這一步了。


    不過這想法也是矯情,他高某人之前雖然不“治國”,但仔細想想,影響的事情可真不小。


    官員到任之日,自有一番繁文縟節。高務實到院前已派人知會過一聲,到院時修撰官曾朝節出來迎接,並作為前導官。見麵時曾朝節先友好地高務實點了點頭。


    曾朝節是萬曆五年的狀元,這一點與原本的曆史有出入,原因是曆史上那一年的狀元沈懋學是個心學門人,萬曆五年高拱都還在,怎能讓沈懋學做狀元?而榜眼,曆史上是張居正之子張嗣修,現在也成了宋希堯——這位是張四維點中的會元,不過殿試之後改了榜眼,不過張嗣修還是中了同進士第二百一十三名。


    高務實入了院門,先入右廊圍門至聖人祠行香,向至聖先師行四拜禮,再去昌黎祠行香,行兩拜禮。這昌黎祠供奉不是別人,正是“唐宋八大家”之首的韓愈,昌黎正是韓愈的家鄉。


    說來也是有趣,大明朝的吏部、禮部、翰林院內都供有昌黎祠,韓愈雖一生未入過翰林院,但他的文章卻被有明一代的翰林尊為典範。


    拜完兩祠,出右廊,再從登瀛門而入。登瀛門後是內堂,內堂坐北朝南有五楹之廣,堂西為講讀廳,堂東為檢討廳。


    講讀廳乃是正六品侍讀、侍講坐堂的公廨,翰林侍讀、侍講被稱為講官,有入直大內,為天子經筵進講之職。至於檢討廳,又名修檢廳,乃是從六品修撰、正七品編修、從七品檢討所坐堂的公廨,修撰編修檢討又俗稱為史官。


    曾朝節引高務實三人來至檢討廳,下麵檢討廳內屬吏上堂拜見。


    屬吏也分三六九等,先來參見的是當該吏,也就是值班官吏,在吏員裏身份最高。


    今日是翰林老爺新官上任的日子,廳內屬吏當值不當值的都要來參拜。


    高務實坐在公座上,六人一並行禮道:“拜見修撰老爺。”


    接著對高務實行四拜之禮。次於當該吏的是貼寫吏,就是衙門的書手,也是行四拜之禮。再次則是堂班,就是堂上使喚差役,仍行四拜之禮。最後則是門隸,身份最低,連吏員都不如,行叩頭之禮。


    檢討廳入門左側,乃是史官公座,右側則是存放經史典籍的地方,以及當該吏班房。堂上放著大約又二十張上下的公案,這邊是翰林們辦公的地方了,靠西則是貼寫吏的公案。


    高務實的公案在第二排第六張。他走到位置上坐下,先將印信交給當該吏保管,要用印時再調出。公案上文房四寶都有,不過卻是四麵開放的辦公環境。


    高務實以前差不多十年都在翰林院掛名,但卻從未來過這辦公的公廨,他還以為自己現在身為正式的翰林官了,總該能有個小包間辦公,到了之後才知道自己想多了,別說包間辦公室了,甚至連個隔板都沒有,辦公環境還不如後世的小白領。


    接著曾朝節領著一名堂班來與高務實道:“高修撰,本院辦事官員,都有一名吏員使喚,這人手腳還算勤快,依掌院部堂吩咐,就調給你使喚了。”


    說完曾朝節對著這吏員板起臉道:“這位是新科狀元,乃是當今萬歲禦筆欽點‘二百年來真魁首’的那位六首狀元,能跟著他是你幾輩子修來的福分,你需小心伺候、聽差辦事,切切不可輕慢,若是有差池之處,院規伺候!”


    這名堂班慌忙拜下道:“大老爺在上,小人不敢。小人劉合拜見狀元大老爺。”


    高務實仔細看了他一眼,覺得此人從長相上看似乎應該還算老實,心中微微點頭。此人以後也算跟自己辦事,端茶送水了,算是自己的專職秘書。


    不過官員從來都看不起這些吏員,所以高務實也不擺什麽親民的樣子,如此反而自降了身份,於是板著臉說了一番你要實心用事之類的屁話。


    劉合一副俯首聽命的樣子,然後曾朝節給高務實使了個眼色,高務實會意從袖子裏拿了半兩銀子賞了劉合。劉合也沒想到高務實出手如此大方,接過銀子之後一副千恩萬謝的樣子。


    曾朝節點點頭,示意劉合退去,然後微笑著對高務實道:“一會拜見掌院部堂,聽說有差事給你。”


    高務實有些詫異,我才剛到任,就有差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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