幫岑淩保密這件事,最終高務實還是答應了下來,雖然對於莫朝是不是下蠱毒害張任的凶手一事,他心裏還有不小的疑惑,但眼下這情況,能有個懷疑目標總好過連疑犯都確定不了。


    至於泗城內部的是否曲直,高務實大致還是相信岑淩所言的,至少一條,人家的確把岑雲漢送到了桂林,這麽大個重要質子都交了出來,背後如果沒點問題那就太說不過去了。


    不過相信歸相信,要不要幫,或者說怎麽幫,這個暫時還不必著急。高務實這廝做事,大的良心隻有一個基本點,就是對延續漢人王朝有沒有好處,其他的時候,他的良心遠不如理智起的作用大。


    所謂理智,說穿了就是講利益。唯一與普通人不同的是,高務實講利益現在已經基本不是講錢了,至少在如今的廣西,他不覺得有誰配和他談錢。


    別看“思播田楊,兩廣岑黃”名頭響亮,可人家這名頭靠的又不是有錢,要論有錢,南京的魏國公府一家說不定就能吊打他們這四大土司家族,那有頂個卵用?


    撇開貴州那兩家先不去說,就說岑黃兩家,按照黃芷汀給他交的底來說,這兩大家族如果能團結起來並且不顧後果,最多兩個月就能拉出十萬狼兵來,還都是正兒八經能打仗的山地精銳,這他娘的是魏國公府能比的?


    然而這麽牛逼岑黃兩家,如果論錢的話……朝廷對思明府一年的的貢賦要求才七百九十五兩銀子,對泗城州的要求是一千零四十兩(泗城州麵積大,而且岑家名頭大,這方麵吃了虧),即便這是不計算其他“土特產”的指標,可是也能看出他們兩家在銀錢上的窘迫。


    就算把岑黃兩家的各自主家年賦加在一塊兒,放在高務實眼裏也根本談不上什麽事。甚至誇張一點,高務實懷疑廣西土司們全部加在一塊,一年上繳的貢賦可能也就一萬多兩——最多兩萬。


    兩萬兩,嗬嗬……天津港不算船隊的收入,就光是坐在港區收租,兩個月就差不多能進賬三萬兩了,去掉各項開支,還算一點冗餘,一個月算一萬兩的純利那是一點問題沒有。


    兩萬兩銀子,無非是天津港坐地收租兩個月的買賣罷了。


    所以高務實根本不會去考慮在土司身上刮銀子來當做利益,土司手頭最值錢的資本其實就兩樣:土地和狼兵。


    土地沒什麽鳥用,至少對於高務實而言沒什麽鳥用,別說高務實基本上不知道桂西、桂南有什麽優勢礦種,就算記得他也沒興趣去開采,因為一來不能保證安全,二來交通也不是很方便。


    相對來說黃家所在的桂南還好一點,真要有什麽優勢物產的話,可以走明江河往欽州運,然後通過海路運到廣州,那倒是能跟高務實的廣州私港聯係起來。可是他不能確保黃家一定會老老實實跟他合作,所以這事兒暫時不必想。


    至於岑家的桂西之地,雖然也可以通過左江-珠江水係連通欽州甚至直接到廣州,但那就跟高務實更沒有關係了,他又不是穿越成岑氏土司,犯不著幫他們想生財的門路。


    這麽看來,岑氏對高務實可能有用的地方,就隻剩下狼兵了。但狼兵的長處是打仗,高務實又不造反,狼兵能幫他什麽?


    所以說巡按製度還是有其優越性的,像高務實這樣的涉足廣泛產業的人,都愣是找不到能跟廣西地方達成利益聯盟的立足點。


    誒,等等,等等等等……利益聯盟?立足點?


    剛剛送走岑淩的高務實忽然一拍額頭,自言自語道:“我怎麽能把我最擅長的手段都給忘了呢!土司雖然未見得多聽話,可那是因為大明朝廷對土司來說隻是個正統名義的來源,土司本身不僅不能從大明身上獲取利益,反而每年還要搭進去一筆錢,甚至還得隨時應付朝廷的征調。從這個程度上來說,土司不僅是做了大明的小弟,要幫著大明出工出力,甚至還要拿錢上貢……所以他聽話隻是因為打不過‘大哥’,不聽話也隻是因為‘大哥’要得太多?”


    高務實的心思一下子就活泛起來了,暗忖:那麽,我能不能靠利益拉攏,甚至在某種程度上對土司擁有一定的控製能力呢?


    拉攏倒是好辦,反正他們窮,我又不缺錢……但光給錢有個屁的控製力?除非能控製他們的經濟命脈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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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以兩江土司目前的生產力而言,他們的經濟命脈無非是種田罷了,還大多都是山田,放開了讓我買我都沒興趣,這個思路肯定不行。


    那麽,再給他們創造新的經濟命脈,使這條命脈的重要程度甚至超過種田,然後再控製這條命脈呢?


    理論上來說應該是可行的,關鍵問題是什麽樣的“新命脈”可以取代種田,而且又能被我控製住……


    所謂控製經濟,在這個時代而言,無非兩個思路:控製生產或者控製流通。


    呃,控製生產恐怕有點不好辦,土司萬一不聽招呼,幾千甚至幾萬狼兵壓過來,控製個屁的生產?就算自己跟在北方“根據地”一樣搞護礦隊、護廠隊恐怕都不怎麽好使。


    畢竟在北方這些護礦隊護廠隊要防範的對象主要是山賊、流寇、響馬之類,又不是官軍,就算一個大礦區、大廠區,有一兩千的護礦隊護廠隊也足夠了,可如果換成土司狼兵,人家發起狠來可都是數以萬計,恐怕不是護礦隊護廠隊扛得住的。


    這麽看來,隻能考慮從控製流通著手了。


    桂西也好,桂南也好,特點是多山,流通如果靠人扛馬拉,豆腐都能整成肉價錢,除非自己把香皂廠開過來,否則哪能保障利潤?沒有利潤,還談什麽新命脈?可是香皂廠也不能開來廣西啊,以廣西的消費能力,能賣幾塊香皂?就算要開,也隻能開到廣州去。


    所以,以廣西的地理環境而言,所謂控製流通,前提必須是控製水上商路。因為廣西的水係特點很明確,那就是除了桂林有向北流去湖廣(湖南)的幾條江河之外,其餘幾乎全部都是向東流。


    向東則有兩個思路,一是不管從哪來,最後都走珠江去廣東。另一個思路則是先去欽州再轉海路。


    走珠江的問題可以先放一放,那玩意兒隻要有錢,弄一個大船隊去“與民爭利”就行了,他高務實又不是皇帝,可不怕別人說他與民爭利。再說會說這個話的人,身份跟他都是同一類別的。


    這是通過控製運輸能力來控製流通,其實還有個法子,就是隻要控製住潯州府這個廣西左右兩江的匯聚點,那麽由水路通往廣東的河道就鎖死了。


    隻是這就需要官麵上有人支持才行,高務實在廣西做巡按的時候固然不成問題,但巡按一般不會久任,他走了之後可就不好說,因此這個辦法雖然硬核,但優先級反倒在控製船隊之後。


    真正的問題在於欽州。欽州屬廉州府治下,而整個廉州府在明時,行政上是歸廣東而不歸廣西的,這就代表高務實的廣西巡按身份管不著欽州。而同時也因為這個原因,廣西現在是個正兒八經的內陸省份。


    把廉州府直接改歸廣西是最好的處理辦法,高務實當然第一時間想到這一點。不過這事有些麻煩,即便是以高務實在朝廷高層的能量,能不能幹成都在兩可之間。


    其實在元朝的時候,廉州是歸廣西的,大明剛開國的時候也延續了這個行政區劃,但是好景不長,倭寇(海盜)大興,在洪武朝就鬧得沿海不寧。


    此時,由於廣西沿海的部分隻有廉州、欽州兩地,於是朝廷把欽州降格並劃歸廉州,然後再把廉州整體打包劃給了廣東——原因是廣東水師強大,劃歸廣東之後可以統一指揮防備和清剿倭寇(海盜)的行動。


    從此,廣西就和大海說再見了。


    但是廉州府劃給廣東之後的情況並不好,因為此地對於廣東而言乃是“粵之極西”,是單獨冒出來的一塊,不算飛地而堪稱飛地,一直不怎麽受重視。


    這就造成了廉州不僅經濟發展落後,人口居然還越混越少,而且沿海防務也並不怎麽靠譜,該被倭寇侵襲的時候還是照樣被侵襲——人廣東水師雖然比較強,可難道他不顧廣州附近的“核心利益”,反而老往你廉州這旮旯裏來?


    因此,朝廷之中也不是沒有聲音要求把廉州府重新劃給廣西。但有兩個原因,導致了這種聲音沒有成為主流。


    第一個原因就是廉州產鹽和珍珠,被稱為“金山珠海,天子南庫”(該“珠海”不是彼珠海)。朝廷在廉州府設置了“廣東海北鹽課提舉司”和“分巡海道整飭雷廉提督珠池副使”,其中鹽課提舉司下轄十五處鹽場,其中屬於廉州府的有三處。


    這就代表如果要把廉州劃回廣西,不僅相應的各項行政設置要跟著變動,而且還會侵占廣東的利益——好吧,主要是廣東官員的利益。


    倒是珠池的問題,高務實比較有把握解決。因為采珠是個危險性相當高的職業,珠民采珠常有死傷,某些不適合采珠的時候,因為朝廷需要而強行采珠,更是死傷枕籍。因此早已經多次引起地方官員關注,上疏朝廷要求整改——當然,地方官主要是要求朝廷撤銷“看守珠池內官”,建議由兵備道兼管,原因不言自明。現在既然有了“分巡海道整飭雷廉提督珠池副使”,可見還是文官比較厲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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