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巡海道整飭雷廉提督珠池副使”如果從廣東劃歸廣西,這對廣東官場來說當然有一定的損失,但總體而言問題不大——人家一個副使,就算要行賄,也隻有那麽幾個人值得他行賄,影響是不大的,這其中麵臨的壓力高務實還是有把握扛住。


    關鍵還是鹽場的問題,在廉州府歸廣東管理的時候,廣西所需的食鹽基本全部得依賴廣東供給,而在廣西叛亂不斷的這十來年裏頭,曆任兩廣總督都曾經下令“以廉鹽運抵潯州、桂林等處販運,以益軍需”,可見廉州不僅鹽利頗豐,而且是兩廣總督展現權威的手段之一(無風注:兩廣總督此時必兼任廣東巡撫)。


    更別提鹽場還會有利益鏈,這可是鹽場啊,廣東官員們可以有多少人在裏頭分潤利益?


    所以高務實可以肯定,提議把廉州劃回廣西,就一定會和廣東官場產生矛盾,甚至會直接和兩廣總督發生衝突。再加上之前所說的防備倭寇(海盜)的問題,朝廷最後肯不肯這樣做,高務實也不敢打包票。


    但是不管行不行,最好是趁著老師還在位趕緊去辦,否則到時候即便是大舅接任首輔,要動廉州也會有更多的顧慮,畢竟張家本身就是大鹽商之家,貿貿然去動廣東的鹽利,可能會被人說三道四。雖說是舅甥關係,這種事還要注意一下。


    作為晚輩,偶爾給長輩帶來一點小麻煩是不打緊,可大麻煩就得盡量避免了。舅舅雖然很親,但畢竟不是親爹,可以為你遮風擋雨,卻沒有義務為你擋刀。


    反倒是郭樸郭老師來辦這件事問題不大,因為他跟鹽利二字扯不上半點個人幹係,而高務實的舉動也不是他自己要伸手撈鹽利,這就避免了被某些從個人利益的角度來攻擊,而變成了一個單純的政務問題,那就好辦多了——高拱改革的時候麵臨的阻力比這大多了,也沒見他退縮,不是麽?


    那麽,暫時可以把廉州——其實主要是欽州港——的問題放開一邊了。


    高務實接下來就開始琢磨從何處著手提高土司們對“新命脈”的依賴度。


    這首先得確定的是,什麽產業可以替代種田,成為土司們的新命脈。


    所謂命脈,粗陋一點說就是主要財政收入。


    非常妙,這是個發展地方經濟的問題,算是進入高務實最擅長的領域了——他穿越時那個年代的紅朝地方幹部,最關鍵的工作任務不就是“以經濟建設為中心”嘛?終於專業對口了。


    發展工業和商業固然是高務實比較擅長的項目,但發展工業這件事,以大明的實際發展情況而言,一般來說在治安有保障的前提下,也還得有三個基本要素:交通便捷、人口眾多、資源豐富。


    治安是不是有保障先不必糾結,至少這三個要素,此時的桂西桂南地區就幾乎都不滿足,至少不完全滿足,那就隻能說抱歉了。


    商業必須依存於工業或者農業,既然工業沒指望,那就隻能指望農業了。


    種田已經是排除項,不用考慮了,那麽剩下的無非發展經濟作物。


    大明的經濟作物,最出名的當然是蠶桑和茶葉,但正因為出名,早就都有了好的產地,高務實如果跑來桂西桂南發展這兩項,無異於從山西挖煤去開平販賣,純屬腦抽。


    如果按照高務實後世的記憶,廣西因為水、光、熱資源充足,所以其農業發展似乎在水果方麵的優勢比較大,什麽香蕉、菠蘿、荔枝、龍眼之類,在全國都是數一數二的,可是這對高務實現在的計劃毫無意義——沒有保鮮手段,沒有快速運輸,甚至沒有製造罐頭的能力,生產那麽多水果有什麽用?


    普通水果是沒有什麽意義的,但有一樣“水果”挺適合旱地甚多的桂西和桂南,那就是甘蔗。


    甘蔗的主要作用當然不是直接啃,而是製糖。穿越前高務實工作的縣有個糖廠,高務實陪著領導考察過幾回,雖然當時去考察是因為那家廠子效益不好麵臨倒閉,但當時縣裏也一直在想辦法挽救,所以在製糖方麵高務實也多少有了一點淺薄的知識儲備。


    這點知識儲備放在後世也就是聽個聲響,但至少比現在大明的“牛拉石轆”壓取法先進,而且他有簡單的提純和結晶辦法,這就更好確保分層生產、包銷獲益了。


    比如土司們負責安排土民種植甘蔗和收取,然後他們自行靠著古老的“牛拉石轆”壓取法製成土糖,這時候高務實出麵統一收購,以土糖為原料精煉成精製糖產品如白砂糖、冰糖等,最後高務實負責包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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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裏麵最大的好處就是,土司們生產的土糖越多,他們對高務實的依賴度就越高——要不然他們自己根本消化不完,造成巨大的人力浪費不說,還無法取得應有的收益。


    反之,高務實隻要不過分壓榨他們,以桂西桂南的天然優勢,種植甘蔗是肯定能獲得遠高於種田的收益的。


    高務實過去看過一些民國時期的資料,他知道1929年時,民國食糖進口量達最高峰的7.4億千克,當時價值白銀一億兩,居全國進口貨物的第二位。所以從30年代開始,民國開始限製洋糖任意進口,保護國內糖業的發展。


    當時廣東的軍閥企圖通過創辦糖業,充實自己經濟實力,鞏固和擴大自己的政治地位,就極力支持、興辦機械化製糖業。到了後世,兩廣的製糖業在全國也是強勢產業。


    發展製糖業的好處在於,其雖然可能導致土司們的收入提高,但卻反而能夠加強自己對土司們的控製力,因為到那個時候,他們得罪自己就等於少了一大財源。


    更重要的是,這個財源不可能是土司自己一家能夠吃下的,肯定還得分潤一些給麾下的土目。那麽反過來,隻要自己切斷土糖收購,利益被損害的也就不是隻有土司自家,連帶著手底下的人都跟著蝕本——這就動搖統治了啊!能不好好考慮一下後果嗎?


    所以製糖業很適合向土司們推廣,這顆糖衣炮彈,高務實不怕他們不吃。


    但光有製糖業還不夠,因為廣西除了能栽種甘蔗的旱地之外,還有更多的林木資源,號稱“八山一水一分田”,桂西桂南更是典型的山區,平原地區頗為有限,所以林業這塊也可以想法子利用一下。


    林木資源的利用有兩個方向,一種是經濟林類型的,譬如油茶樹、油桐樹之類。高務實對油桐樹比較有興趣,因為印象中中國的油桐哪怕在後世都是重要的工業油料植物,桐油乃是中國外貿硬貨之一,這東西不透水、不透氣、不傳電、抗酸堿、防腐蝕、耐冷熱,就算在眼下的大明也有一個非常重要的用途,就是造船,這是高務實看重它的地方。


    隻是問題在於,在這個方麵高務實不方便卡土司們的脖子,隻能把桂西桂南當做一個桐油產地,這就大大降低了他的興趣,暫時隻好列位備選項。


    另一個利用方向就比較直接了:木材。


    當然,高務實沒有什麽興趣發展家具業——這年頭全國樹木資源都比較豐富,哪怕南北直隸都不至於缺了製造家具用的木材,所以高務實的主要思路放在船用木材上。


    中國古代造船用到的木材種類很多,一般都是就地取材,優中選優。並根據木材不同的特點和性能用在船舶不同的部位。高務實本來對這些不是很了解,但他鋪墊打得早,差不多十年前就開始搜羅造船人才,幾年前在山東開設了第一家京華造船廠,隨之對此時大明造船用木也逐漸了解起來。


    眼下大明造船常用到的木材種類有杉木、鬆木、柏木、柚木、榆木、赤木、樟木、楠木、楸木、梓木、櫧木、檜木等,而各種木材適用的船隻部位並不相同。


    他手下的京華造船廠老工匠曾經告訴他:“凡木色桅用端直杉木,長不足則接,其表鐵箍逐寸包圍。船窗前道皆當中空闕,以便樹桅。凡樹中桅,合並數巨舟承載,其未長纜係表而起。梁與枋檣用楠木、櫧木、樟木、榆木、槐木,其中樟木春夏伐者,久則粉蛀,需要留意。棧板則不拘何木,就地取材即可。舵杆用榆木、榔木、櫧木;關門棒用周木、榔木;櫓用杉木、檜木、楸木……大致便是如此。”


    這位老工匠乃是北方人,所以並未提到後世最出名的柚木。而另一位工匠則告訴高務實,眼下大明造船木料其實還沒有那麽細致,尤其是北方,一般就用鬆木或杉木,偶爾也用柏木。通常在船側板和底板用二重或三重木板,並用桐油、石灰艙縫,便可以防止漏水。每船一般分隔成十餘個艙,即使有一、兩艙漏水,也不致使全船沉沒。


    鬆、杉、柏這三種木材,大明的資源還是很豐富的,廣西尤其不缺。根據他此前這一路從柳州來到思明,似乎鬆木格外多。鬆木也是好木啊,自古就說“千年海底鬆,萬年燥擱楓”。


    意思是鬆木不怕潮濕,楓木不嫌幹燥。這個“海底”,是指水份很多的意思,也就是潮濕環境,譬如常年飄在海上就是那種。鬆木因為含鬆脂,故不怕水。


    所以,不能一提造船就光想著柚木,柚木固然好,但也不是說造船就隻能用柚木,更不是說柚木就適合造船的所有部位。


    柚木的優點,在於它的膨脹收縮為所有木材中最少之一,所以能抵抗海陸動物之侵蝕,且不致腐蝕鐵類,同時因為收縮率小,所以不易漏水。因柚木具高度耐腐性,在各種氣候下不易變形,而且易於施工等多種優點,故適於造船,尤其是船隻甲板,以及槳櫓、桅杆。如果說整船都用柚木,一是花費驚人,二是沒有必要。


    所以,雖然廣西有沒有柚木高務實不清楚,但他並不著急,因為廣西的林木資源現在已經足夠用了。而在土司手中收購木材,高務實倒不擔心出現收購桐油那種控製不了的尷尬,因為就目前來看,除了他高某人之外,恐怕沒有人會有那樣大規模買進造船用木的計劃,所以他不買,土司們也就沒地方賣。


    當然話又說回來,將來要是能夠搞定泰國、印尼、緬甸之類的地方,高務實倒是也喜歡柚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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