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張四維也是被高務實稍稍帶偏了了思路,因為高務實問的是最有希望遞補入閣的人選,而不是問可以遞補入閣的人選。


    “最有希望”和“可以”,看似差別很大,但如果內閣之中有強力奧援,“可以入閣”就能等同於入閣,而如果皇帝本人有明顯的傾向,那就更穩妥了。


    實際上,實學一派雖然在“最有希望遞補入閣”方麵比不過心學派,但如果說“可以入閣”這個資格,那倒是也很有幾位人選的。


    除開已經是兵部尚書的吳兌,也不提別科,單說高拱為主考的嘉靖四十四年乙醜科,在接下去幾年內有希望入閣的實學派門人就有如下這些:


    二甲第七名陳經邦;二甲第二十名宋應昌;二甲第二十二名劉自化;二甲第三十四名陳懿德;二甲第四十四名顧養謙;二甲第四十七名韓楫;二甲第六十五名何洛文。


    以及雖然名列三甲,但卻通過了庶吉士考試,入了館選的三甲第三名沈鯉;三甲第四名塗夢桂;三甲第十二名宋良佐。


    以上都是有機會或者說有資格、資曆在往後幾年或者十幾年內入閣的人選。


    還有些因為考試成績“一般”,而通常不大可能入閣,但依然有可能身居部堂高官位置的高拱門生,如:


    三甲第三十四名光懋(沒缺字,就姓光);三甲第二十五名張孟男(高拱妻張氏侄兒);三甲第四十二名宋之韓;三甲第五十八名楊家相;三甲第一百二十三名匡鐸;三甲第一百二十六名胡涍;三甲第一百五十五名張學顏;三甲第一百六十七名楊相;三甲第二百三十五名劉良弼;三甲第二百四十九名雒遵;三甲第二百六十名程文;三甲第二百九十六名李純樸;三甲第三百零二名杜化中等人。


    順便說一句,許國許閣老在這一科名列三甲第一百零八名,按理說這個成績已經不咋地了,但他會試考得很好,是會試第七名,且後來館選考中了庶吉士。接下去運氣也好,很快當了日講官,所以資曆很夠,這才超越了考在他前麵很多的一批同年搶先入閣。


    再順便說一句,高務實去年初入翰林時的掌院陳思育,是這一科的三甲第二百三十二名,名次也不怎麽樣。但他也跟許國一樣,是會試考得好,又過了館選,成了庶吉士並一直留在翰林院的那一類。隻不過,他的卷子不是高拱點中的,而是同考官申時行點中的。


    雖說他也可以認高拱為師(即座師),但他沒有燒高拱這個熱灶,而是去燒了當時申時行那個冷灶,思路可能跟早年的張居正之於徐階類似。


    以上還隻是高拱主考的嘉靖四十四年這一科的人才,沒有算郭樸和張四維主考時的其他科實學派門生。


    然而,這一科裏有希望入閣的就有十人!除了這十位“儲相”之外,其他能躋身部堂級別高官的,還有至少十三人。


    要知道,高拱做主考雖然就這一科,但他做同考官那可有好幾科。


    而這些人,現在幾乎也都有一批各自的門生在了,這是一個何等龐大的官僚群體?


    新鄭高氏門生故吏滿天下,那不是說著玩的。


    何況,這以上還隻是門生,沒談“故吏”呢。高拱兼任了那麽多年的吏部尚書,提拔了多少人?那些人理論上全是故吏。


    高務實為何這麽牛逼,連郭樸這個老師能夠坐穩首輔位置,某種程度上都有賴於他的支持?


    因為高拱留下的這些門生故吏就是他的政治資源,他才是高拱的衣缽傳人。


    再加上他在皇帝麵前的特殊地位,以及在宮中龐大的利益關係網,他不牛逼誰牛逼?


    十年的“小閣老”,不是白幹的!


    而現在,郭樸快要去位,張四維即將繼任首輔,雖說高務實是他的親外甥,他又怎麽可能僅僅把他當做一個小兒輩看待?


    說得不客氣點,沒有高務實的支持,他就算做了首輔,也不見得能穩住實學派這麽大的盤子!高拱的這些學生,可以賣高務實這個“世兄”的麵子,卻未見得一定會賣他張四維的麵子。


    為什麽?因為實學派的根基是以前的“高黨”,而張四維實際上是出身晉黨的。


    張四維成為實學派的魁首,就好比帝室變更的時候,“小宗入繼大宗”的那種狀況。如果“大宗”沒有一個說了能算數的人支持,這位“小宗皇帝”的日子可不會怎麽好過。


    三甲以後的那些先不說了,實在太多,單說接下去幾年內有望入閣的二甲“半路修仙”們。


    陳經邦上個月剛剛從左春坊左諭德,升為翰林院侍讀學士掌院事,仍充經筵日講官。他這講官從隆慶年間幹到現在,資曆是足夠的了,大概在翰林院掌院事一兩年就要“放部”,去做尚書或者至少侍郎,而且通常來說應該不脫吏、禮兩部,都是為入閣打基礎的部。


    宋應昌麻煩一點,他去年二月時升山西副使(提刑按察司副使,一般兼任兵備道),今年年中改任於河南,現在的正式職務是“分守大梁道管開封歸德二府副使”。資曆雖然夠,級別也還行,但現在仍在外任,一時半會兒想要入閣是沒戲的了,什麽時候能混回中樞了再說。


    劉自化也是外任,現在為山東登州知府,不過他的去向高務實前幾日跟郭樸會麵的時候,他問過郭老師,郭樸表示已經在運作,劉自化不久後就會升任山東鹽運使。不過這沒什麽意義,依然還是外任,什麽時候能回中樞那真是鬼才知道。


    陳懿德早在萬曆初年就是尚寶司司丞了,曆史上他就到這一步打止,因為高拱的倒台而被攻訌,結局是“閑住”,也就是免職,從此再未出仕。但這一世由於高拱沒倒台,陳懿德閑住已經是太常寺少卿,且掌寺務。這算是半隻腳踏進了九卿的門檻,幾年內入閣不是沒有機會的,就看有沒有人提攜了,如果有,他現在就能出任某部侍郎。


    顧養謙中進士之後,先是做了兩任工部主事和郎中,然後就外任了,曆任福建按察僉事、廣東參議、副使。坐事調為雲南僉事,因為撫服順寧土官,進浙江右參議。高務實回京之後向郭樸提議調他去薊州做兵備副使,郭樸暫時沒有明確表態,但估計會認真考慮。


    韓楫一直都是高拱的心腹,在京師做了幾年科道官之後,也外放了一任順天巡按,回來之後升都察院僉都禦史巡撫福建,現在還在福建巡撫任上,估計暫時還回不來。順便提一句,高琦在泉州搞出跟閩海海盜同盟的大決戰而福建官府沒有幹涉,就有他的原因。


    畢竟是高拱的嫡係心腹,對於高務實的動作,他是不會說什麽多話的。


    對於韓楫這位無論原曆史還是這一世都是高拱鐵杆門生的師兄,高務實還是很想推他一把的,隻是他這個福建巡撫目前還很重要,因為高務實正在探索台灣島,這個時候不能換上一個跟自己有矛盾的人去福建壞事,所以還得“委屈”他在福建再呆兩年再說。


    至於接下去怎麽安排,高務實也還沒想好,而且到時候郭樸不在位了,不知道張四維會不會兼任吏部尚書,萬一要是不兼任的話,還多多少少有點麻煩——當然,麻煩也不大,畢竟是首輔,而且有自己在皇帝麵前吹風,應該還是搞得定的。到時候看看能不能把他調回京做一任侍郎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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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後是何洛文,他是高務實的河南老鄉,而且嘉靖四十年的時候,他是河南解元,跟高務實還有點緣分(都是解元)。他也是典型的史官出身,從編修一路在翰林院和詹事府轉遷,現在已經是禮部右侍郎了,而且即便成了禮部右侍郎,他的日講官都沒有卸任,算是現在的日講官中官職最高的一位。


    不過此人操守上有點問題,而且仗著自己資曆老,派頭有點大,曆史上應該是萬曆十二年或是十三年左右被彈劾而辭官,官終禮部左侍郎。


    其實按理說,他是很有機會入閣的一人,高務實還是希望再看一看,如果有救的話,最好還是幫一把手——組織上培養一個幹部不容易啊!


    你都到禮部左侍郎了,隨便再往前踏一腳,就是馬上可以入閣的禮部尚書,這種時候被人彈劾下台,你冤不冤啊?所以,趕緊擦擦屁股、老老實實做人,我還能幫你一幫,再繼續裝老資格,到時候就別怪我這位“世兄”不幫你說話了。


    至於沈鯉和塗夢桂、宋良佐三人,他們哥仨名次不算很高,都落進了三甲,不過實際本事還是有的,所以過了館選,入了庶吉士。


    不過沈鯉之前因為父母連續辭世,回去守孝幾年了,算算日期,好像今年應該能起複回京,以他的資曆來說,雖然耽誤了幾年,但回到翰林院之後,大概位置還在高務實前頭一點點,說不定是侍講學士……嗯,這也是有機會在幾年內入閣的。


    塗夢桂也是高拱的鐵杆門生,這位老兄在原曆史中由於是高拱鐵杆,張居正扳倒高拱之後,他以右給事中身份被降調外任,去做直隸浚縣縣丞,從此在史書中再無提及,可謂是淒慘得一批。


    不過這一世,作為高拱的鐵杆就很厲害了,中途的升遷轉調不多說,現在已經是人人羨慕的應天巡撫——全稱是“總理糧儲提督軍務兼巡撫應天等府”。


    這個職務是宣德五年所置,負責督理江南地區糧儲,初以侍郎等官任之,景泰後定以都禦史出任,嘉靖時加提督軍務銜,統領軍民抵禦倭患。轄區屢有增減,最大時下轄應天、承天、蘇州、鬆江、常州、鎮江、太平、池州、徽州、寧國、安慶十一府以及廣德一州。


    誇張點說就是“天下錢糧重地,半在應天”。


    不過,這個職務在高拱時期被削減了管轄範圍,把安慶去掉了,也就是說,現在隻管理南直隸長江以南的部分。


    但不管怎麽說,江南精華地帶仍在其管轄之內。


    當然這也帶來了另一個問題,即實學派不會輕易把這個位置讓出去——本身這一塊就是心學重地,有塗夢桂在這裏,還可以跟心學派搶一搶江南才子的“生源”,這麽重要的實權位置,哪能說讓就讓?


    所以,塗夢桂實權雖大,但恐怕這個位置還得多做些年頭,無論是郭樸、張四維都不會輕易調動他,高務實自己也不會同意。除非實在沒法子了,否則他都要繼續坐鎮蘇州,不能輕易挪窩,哪怕回京都不行。


    這位師兄中進士的年紀很正常,三十歲。被授為淮安府推官,由於清操有為,被擢兵科曆戶科都給事中,累升至大理寺右少卿。大理寺是三法司之一,右少卿算是大理寺排第三的高官,理論上來講,有人提拔的話可以順理成章的升刑部侍郎。


    不過,他的身體不是很好,前段時間還打算辭官不做,高務實在萬裏迢迢的安南接到他的信(因為高務實是高拱的繼承者,所以宋良佐給他送信打招呼),驚得連忙回信叫他打消這個念頭,並特意寫信給李時珍,請他去幫忙看一看宋良佐是什麽情況。


    李時珍的回信高務實看得不是特別懂,但大概猜到宋良佐應該是得了某種腫瘤,這玩意在後世可以開刀、化療什麽的,但在此時比較麻煩。


    好在李時珍就是李時珍,他開了方子給宋良佐,叮囑了他一大堆飲食忌諱,然後就拍拍屁股回見心齋繼續講課去了。


    根據李時珍的說法,大概是宋良佐愛吃“魚膾”——就是日本人說的生魚片,其實中國早就有了,從唐朝起就叫魚膾——導致的,因為生魚片嘛,估摸著是有某些寄生蟲之類不幹淨的東西,然後引起病變之類。


    高務實隻能大致明白這個意思,具體搞不太清,也懶得費那個工夫,總之就是寫信給他,讓他好好休息,等自己回京之後再說。


    他說話還是有用的,所以這一世宋良佐沒走曆史的老路,堅持了下來,沒有辭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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