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家雖分天宗與人宗,但天宗與人宗並不意味著兩大宗門是天人之間的界限,不過是因為對——道的理解不同,才有如今之勢。


    數年來,自己一直在山東六國修行,楚國、韓國、魏國之中都有書閣與天上人間的存在,而且從百家弟子的交談中知曉,他們的背後是道家天宗的力量,準確的說是道家天宗玄清子。


    雖不知曉玄清師弟為何立下書閣與天上人間,但其內的道家天宗弟子卻有不少,如今的山東六國中,論戰力,也隻有趙國可與秦國一戰。


    不僅僅是因為趙國內的兵士,更是因為趙國數百年來一直位於諸夏北方,一直處於對抗北方蠻族、北方匈奴的最前線,尚武之風很是興盛。


    尤其是趙武靈王胡服騎射以後,更是舉國尚武,一時間,兵威之強大幾可與秦國爭鋒,長平之戰後,趙國雖戰敗,但秦國亦是元氣大傷,再加上信陵君在邯鄲之戰、伐秦之戰對秦國的打擊。


    故而,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山東六國中,趙國還是能夠一戰的,為了遏製秦國東出,近年來,趙王對於遊俠勢力的管轄也鬆弛了許多。


    非如此,逍遙子也不會如此於周清而語。


    “中山劍館!”


    “陘城書館!”


    “恰好待太乙山之事了結之後,玄清便會前往趙國一行,至於遊走在山東六國的道家天宗的弟子,他們是不會召回的,但是我會讓他們知道無緣無故冒犯道家天宗所付出的代價!”


    強大從來不是一味的退讓得來的,諸夏列國如今的形勢,同樣也不是秦國一味退讓得來的,那是一場場征戰殺出來的。


    隻有將敵人打怕了,將敵人殺怕了,那才是真正的強大,令人不敢欺壓。


    “中山劍館殺一位道家天宗弟子,此行趙國,中山劍館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陘城書館亦是如此,彼此之間的恩怨乃是國勢為之,何以私向仇恨?”


    周清神色平靜,對著身旁的人宗逍遙子而語,單手負立身側,呼吸之後,目光遙望東北方向的趙國所在,前兩日宗全身上的封印之力消耗,便是有感。


    今日,逍遙子再次言語,看來,此行趙國必將有殺戮。


    “玄清師弟,中山劍館的弟子我也遇到過不少,多數好事良善之人,若師弟前往趙國,當留一線生機,少生殺戮,平和為上。”


    對於周清的回應,很明顯出乎逍遙子的預料,如果中山劍館中人殺了一位道家天宗弟子,那麽,中山劍館除名?腦海中掠過那血腥畫麵,逍遙子神情越發的凝重起來。


    難不成玄清師弟真的嗜殺不成?


    行走在山東列國,和諸子百家的朋友相談,玄清師弟出現的次數不少,而且,屢屢出現,百家便是為之憤恨,百家便是為之不滿。


    對於死在玄清師弟手中的百家弟子,自己也是知曉,然而,玄清師弟殺那些人是在其職責位上所殺,倒也不無不可。


    如今,聽玄清師弟之語,似乎殺性真的很大!


    “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機,天地反覆,此為天地之道,玄清非喜愛殺戮之人。但是於那些遊俠劍客的作風,逍遙師兄應該知曉。”


    “韓國公子韓非有語: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山東六國與秦國較大的區別之一,就在於對於遊俠劍客的整治,縱然我不殺他們,日後,一天下之後,他們也免不了這個結局!”


    三百年前,道家因為對——道的理解不同,分為天宗與人宗,五年之前,沒有相談,倒是不顯,如今,從剛才木山子師兄與赤鬆子師兄所言,從逍遙子和自己所言。


    差別大矣!


    從某種程度上,道家人宗的理念中夾雜甚多儒家仁愛、墨家兼愛的理念,不然,逍遙子不會有如此之語,看著遠處那快要分出勝負的戰鬥,周清落下口中之語。


    “儒以文亂法,俠以武犯禁!”


    “此言偏頗多矣,儒家之學,王道之用,秦國一天下之後,霸道不合,必然雜糅之,否則秦法必出問題,墨者之義,俠道無雙,秦法雖好,但鄉裏之間,遊俠行事快哉也,正義也。”


    不出周清的預料,對於自己所言,逍遙子再次有意見,眉頭都有些皺起,儒家之道與墨家之道數百年來為顯學,自然有其道理,何以一言以蔽之。


    如此之論,玄清師弟劍走偏鋒矣。


    “天地陰陽,縱橫捭闔,百家之道亦有分野,逍遙師兄應該明白我所言所指為何?縱然有良善之人,但被有些人蒙蔽,亦是為罪!”


    “祖師曾言,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天道無情,天宗至高精要,以己心媲美天道之心,才能俯覽萬物,包容萬物!”


    越是言語,越是不自覺陷入道家天宗與人宗的理念之爭,看似相悖而行,實則大道通途,天宗理念先超越凡俗,然後以天道之心橫梁萬物,明悟天地運轉,各有其道。


    人宗修行理念,先行體悟凡俗萬物之心,然後從其中跳躍而出,保性全真,成就天道之心,此行與楊朱的道統頗有相似,但又多了一些仁德。


    “哈哈哈,赤鬆師弟,你終究還是勝我一籌啊!”


    待周清與逍遙子繼續爭論分歧之時,豁然間,遠處的觀妙台上,天宗赤鬆子與人宗木山子各自施展出最後一擊,赤鬆子巋然不動,木山子身軀震顫,略有趔趄,退後三步。


    數息之後,二人周身的玄光收斂入體,木山子揚天大笑,盡管沒有勝利,但太乙山觀妙台本就非爭強好勝之所,乃是論道之行。


    今日與赤鬆子師弟論道,也是受益不少,雖然不得雪霽,但道理大進,亦是受益良多,彼此之間朗朗一笑,觀妙台的戰鬥便是結束。


    “木山師兄過讚也!”


    五年來,赤鬆子卻有不小的感悟,今日得勝,也是一個好的結果,拱手道禮,略整衣衫,便是向著木亭處走去,論戰結束,彼此道理也得論上一論。


    觀赤鬆子師兄和人宗木山子歸來,周清與逍遙子倒也沒有將注意力放在先前的問題上,諸人盤坐在木亭之中,開始各自闡發道家修行玄妙。


    七人在亭中,論道之啟,赤鬆子與木山子將目光看向周清,畢竟,在場中,以周清修為最高,於此,周清倒也沒有推辭,將己身感悟之道理,緩緩而出。


    雖沒有施展道家神通,但在場諸人均為道家弟子,於道家理念自然清晰了解,三炷香之後,周清之語完畢,赤鬆子隨後,木山子隨後,逍遙子隨後。


    就算是修為孱弱的明心二人也是將己身的感悟說道而出,道有深淺,但是無高下,明心二人所言雖淺薄,但感悟亦有亮點。


    ******


    “師弟,如你所言,若鹹陽事閑,當返回天宗,論道天宗之內!”


    三個時辰之後,道家天宗與人宗在太乙山觀妙台上分離,人宗木山子與逍遙子東遊而去,天宗赤鬆子、周清則是歸於太乙山腳下酒樓之中。


    根據返回途中周清所言,赤鬆子倒也知曉周清即將前往趙國一趟,故而,沒有過多攔阻,師弟身為秦國護國法師,心性早已成熟,諸般之事無需擔憂。


    “這是自然。”


    “鄭國渠修成,三五年之內,秦國將歸於平靜狀態,休養生息,整頓軍備,以待東出,那個時候,我待在鹹陽也沒有太大的事情,說不準會遊曆列國一番。”


    “畢竟真若一天下開始,綿延數百年的列國風華可就隻有一瞬了,不親自一觀,倒是頗為可惜!”


    鄭國渠修成,鹹陽雖無事,但在自己的規劃中,可是有許多事要辦,楚南公多次攔阻自己,若可行,必殺之。還有如今拜入天宗內的小靈之事。


    其天資極高,赤鬆子師兄這般器重之,若隕落,可惜之,說不得陰陽家的九宮神都之地也要一行,凡此種種,覽盡風華。


    “天下定於一雖好,但師弟你所言也是為真,春秋以來,數百個諸侯國到現在還隻剩下七個,如今秦國根基已成,不出意外,一天下不過是時間而已。”


    “早年前,我也曾遊曆列國,師弟此舉,妙哉!”


    赤鬆子頷首以對,諸夏列國,各有其風華典章,各有其韻味悠然,列國最為風流之語,莫不是要品味楚女之細腰、趙女之歌甜、齊女之溫雅、越女之嫵媚、秦女之威武……


    一天下之後,所有的一切都將統一,這一點從秦國現行之政也可看出,於道者來說,也是頗為認同,道者修行,便是要渾圓如一,方能夠突飛猛進。


    倘若雜亂無章,修煉一種種理念迥異之玄功,隻怕還未大成,己身就要率先崩潰了,諸人從酒樓而出,各自牽引著馬匹,赤鬆子誠然歎曰。


    “即如此,玄清師弟,我們天宗再見!”


    並未做扭捏姿態,萬事了畢,便是分合,翻身上馬,拱手道禮,歸於各自之途。


    “師兄,天宗再見!”


    周清暢然一笑,縱馬飛奔,餘音回旋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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