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長樂張口要二三兩,老祖宗倒好,一出手就給了五兩。


    老族長麵不改色地說:“就樂哥兒在搶擂台上的表現,獎五百兩也不為過。”


    在劣勢的情況下,力壓死對頭,讓福州陸氏風光地露了一次臉,


    光這樣就值了,更別說爭得七分水。


    子孫後代都受益,這些不能用金錢衡量。


    慶二爺點點頭說:“族裏寬綽了,要好好獎勵他們。”


    眾人一聽,紛紛點頭稱是。


    老族長等眾人靜下來,繼續開口:“樂哥兒要這錢,不是吃喝玩樂,是為族裏解困,等著吧,看他能不能再給我們一個驚喜。”


    三思而後言,也沒把話說滿,


    說明他是一個謹慎的人。


    老族長敏銳地觀察到,陸長樂說話時,眼裏有光。


    區區幾兩銀子,算什麽?


    看到眾人還想說話,老族長擺擺手:“田裏的活還沒到時候,人也是閑著,走幾天沒事,銀子不走公,就當我這個做長輩獎勵他的,至於族裏的獎勵,過了這個坎再議,再說了,富哥兒手裏有茶山,二人就是比,也須公平些。”


    反對、質疑的聲音一下子全沒了。


    在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況下,能從林氏手裏搶下七分水,絕對是福州陸氏的大功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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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別說五兩,就是賞他五百兩、五千兩都不為過。


    二人竟爭,長富手裏有茶山,還有一個當房頭的老子,


    陸長樂就孤身一人,不給點幫助也不公平。


    “也不能全指望兩個後生”老族長猶豫一下,咬咬牙說:“小二,該做的還是要做.....那茶山,先找人看看,真是要出手,也得賣個好價錢。”


    官府要動真格,不是想不交就不交,要是茶山被官府查封,折價肯定黑得無邊。


    往好的方麵想,往壞的方麵打算,


    這才是氏族安身立命的根本。


    “明白了,老祖宗”二叔公一臉沉重地說。


    肥伯開完會,剛進門,陸長富馬上給他倒上一杯熱茶:“爹,累了吧,先喝口茶。”


    “我回家的時候,看到長樂帶幾個人走了,聽說去縣城籌錢,長富,你怎麽還在家呆著?”肥伯沒喝茶,皺著眉頭說。


    拿到旗手的位置,相當於一隻腳跨入族裏的決策層,


    以後就是做不了重要職位,一個族老的身份肯定跑不了,也不抓點緊。


    “放心吧,爹,長樂那敗家子,幾斤幾兩外人不知,我們還不知嗎”陸長富一臉自信地說。


    肥伯語重心長地說:“這位機會難得,你可要放在心上,長樂這後生,最近有些變了。”


    陸長富信心滿滿地說:“放心吧,爹,就是變,也要看變什麽,短短半個月能做什麽,就是變機靈,也變不出錢來,而我,真能變出錢。”


    “變出錢?怎麽變?”


    “我跟族裏幾個製茶的老人研究了很久,還拜訪不少老茶匠,三年前就改良了我們的製茶工藝”


    “產量提升,損耗少了,多出的那部分一直作陳茶存放,沒進公帳”


    “孩兒最近還開發出一種新茶,口感上佳,已有大茶商願意提高二成的價錢收購”


    “陳茶加新茶,上繳給公房的錢至少翻二番”


    肥伯聞言麵露喜色,不過很快臉色一沉,大聲罵道:“好大的膽子,茶山是族裏的,私自存放陳茶又不進公帳,要是讓老祖宗和族老知道,打斷你的腿還是輕的,逐你出族譜,你這輩子就完了。”


    陸長富還沒說話,肥伯臉色嚴肅地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多事之秋,氏族一定要團結,若是人人自私自利,福州陸氏也就完了。”


    “是,爹教訓得對”陸長富低頭認錯:“爹放心,孩兒做事一直勤勤懇懇,東西一直沒離開過茶山,帳目清清楚楚,族人誰也指責不了。”


    肥伯這才點點頭,沉吟一下,緩緩開口:“家裏還有一點餘錢,你到時一起拿去吧,唉,希望可以熬過這個難關。”


    做父親的,哪有不希望兒子好的,


    敲打過後,該幫還是要幫,族裏有難,也要盡自己的一分力,


    錢經兒子手送上去,搶旗手的把握也能多一點。


    陸長富聞言大喜:“謝謝爹”


    肥伯看著縣城的方向,喃喃自語地說:“長樂去了縣城,他去幹什麽呢?這一次,會不會還有驚喜呢?”


    就在肥伯感歎時,陸長樂帶著瘦猴、陸長和、陸長青一行九人,踏上去長樂縣城的路。


    都是年輕小夥,聽說去縣城,一個個腳下生風,


    一路說說笑笑,近二十裏的路,響午出發,傍晚就看到長樂縣城二丈多高的城牆。


    聽老人說,城牆是防禦倭寇時修的,又高又厚,上麵能跑馬。


    “你們看,什麽掛在上麵”瘦猴好奇地指著城牆,看清一點,突然大聲驚恐地叫起來:“是...是死人,死人”


    陸長樂也看到了,城牆的垛上吊著幾具屍體,被晚風吹得東搖西飄。


    輕飄飄的樣子,應該死了有些時間。


    陸長和有些鄙視地看了瘦猴一眼,有些幸災樂禍地說:“半個月前,定海所的海狗子捉到十八隻水老鼠,有十隻就吊在長樂縣,就是城牆上那些吧,活該,也不知什麽時候繩子才斷。”


    陸長樂心情複雜地看了一下那些晚風中飄蕩的幹屍,轉身對眾人說:“閑事不要管,小心惹禍上身,長和,從這裏向西一裏地左右,有個沒人看守的山神廟,你帶大夥去廟裏等我消息,我一個人進城。”


    福建臨海,但是海與普通老百姓無關,讓鄭氏壟斷。


    要想出海,得掛上鄭家發下的三角令旗,不然就是犯法,


    私自下海的人被叫水老鼠,一旦被抓到,死的當場吊在海邊,


    活的押回附近縣城,遊街示眾後,吊死在城門邊的城牆上,


    不僅要吊死,還要懸屍示眾,以儆效尤


    鄭芝龍有令,懸屍不得私自解下來,要等係著屍體的繩子自行斷了掉下,家屬才能收屍。


    為了親人早些入土為安,大多向行刑的官兵偷偷送錢,


    打點好了,用普通的草繩吊,三五天就斷了;


    打點不到位,用堅韌的麻繩,吊上三五個月也不奇怪。


    看到這些懸屍,剛剛有些鬆懈的陸長樂,內心很快沉重起來。


    這才是明末,這才是亂世,


    大明律例、道德人倫,在強權前一文不值,


    海盜出身、心狠手辣的鄭芝龍,才是這裏真正的主人。


    話音一落,陸長和第一個就不同意,大聲反對:“什麽?讓我們去山神廟,你自己一個人進城?”


    遠遠看到縣城,心都飛了,就想進城好好轉轉,


    陸長樂倒好,把人帶到這裏,把眾人扔到城外山神廟,自己一個人進城。


    太不公平了。


    別看陸長樂是隊長,陸長和真不怕他。


    陸長和是柱首陸晉遠的親侄子,為族裏多次立功,


    塗灘幹架、龍王廟搶擂台都有參與,是福州陸氏的後起之秀。


    要不是陸長樂最近表現好,老祖宗也發了話,


    陸長和還真不願跑這趟,更別說聽他指揮。


    陸長樂麵不改色地說:“進城就要花錢住店,多一個人就多花一份錢,現在錢多緊啊,能省就省,要是你自個有錢,我也不攔你。”


    “為什麽你不在這裏住下,不是多省一份錢嗎?”陸長和反駁道。


    “行啊,我在這裏住下,你進城,你想辦法籌錢回去交稅。”


    陸長和剛想開口,陸長樂搶先說:“你別說進城給人打短工,一天掙十幾個銅子,猴年馬月才賺到大錢?這次官府催欠的數目是一千五百多兩呢。”


    “哼,你要一個人進城也行,把銀子留下”陸長和有些不甘心地說。


    腦子和口才,真不是這家夥的對手。


    想說自己打短工掙錢回去,還沒開口就讓陸長樂把話堵住,想反駁也不知說什麽好。


    要進城也可以,把錢留下再說。


    陸長樂冷笑一聲,也不理陸長和,扭頭對瘦猴說:“出發前,老祖宗怎麽說的?”


    “老祖宗說了,所有人都要聽長樂哥的話,不聽的人,回去族規處置。”瘦猴連忙說。


    陸長樂看了幾個人一眼,大聲說:“我去城裏探路,你們幾個就在這裏等我。”


    說完,也不管眾人的反應,一個人往縣城的方向揚長而去。


    半個月時間,把五兩變成一千五百兩,絕對是一個艱難的任務。


    危機也是轉機,要是自己把握好這個機會,地位肯定能進一步提升。


    要是陸氏一族都聽自己的,很多事變得簡單,


    至於陸長和他們服不服,顧不了那麽多。


    看到陸長樂遠去的背影,陸長和氣得直咬牙。


    “長和哥,怎麽辦?我們要不要跟上去?”陸長青有些憤憤不平地說。


    聽說去縣城,以為進城裏吃香的喝辣的,沒想到被扔在城外。


    落差太大,不氣才怪。


    “跟個屁,你想犯族規嗎,一邊呆著去”陸長和沒好氣地說。


    一邊帶頭向前走,一邊在心裏暗暗罵道:陸長樂,你要是弄不到錢,就是老祖宗不辦你,我也要把你打得滿地找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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